籌海目空夷虜 折衝胸富韜鈐 ——記台州柵浦何氏英才

在明代,柵浦何氏為台州文化世家之一,祖孫十幾代,共留有著述38部、數百卷,可謂“文化昌隆”。其名聲著者有:嘉靖三十二年(1553)進士、先後任刑部郎中、潮州知府的何寵;寵弟寬,嘉靖二十九年(1550)進士,先後任刑部尚書、吏部尚書;寬子大縉,官至戶部郎中、銅仁知府;寵孫舜韶,萬曆三十八年(1610)進士,官至大同知府;寵孫舜齡,萬曆四十一年(1613)進士,曾任安遠知縣、泉州同知、山東鹽運同知;寵孫舜嶽,萬曆四十一年(1613)進士,官至無錫知府;舜齡長子懿、仲子衡及衡子紘度等,也先後登進士第;紘度弟志清、紘度子文鑑皆有文名。其中,何龐被朝廷封為“監察司氏潮州城隍威靈公”,職位正二品,“使人知畏,人有所畏,則不敢妄為”。何寵是繼三國時章安人屈坦後,被尊崇為冥界地方守護神的第二個台州人。

這裡先述吾家十世祖何舜齡(1566—1632),字廷永,號蘭汜。明萬曆三十七年(1609)中舉,次年登庚戌科副榜進士,四十一年(1613)再登副榜進士。

自隋文帝首創科舉取士,這一制度一直延續到清代。明代科舉分鄉試、會試和殿試三級進行:鄉試是由南(南京)、北(北京)直隸和各布政使司舉行的地方考試,每3年一次,逢子午卯酉年八月舉行,又稱鄉闈或秋闈,考中的稱舉人,也叫“鄉進士”;鄉試考中舉人的,匯聚京城參加禮部主持的考試,即會試,也是每3年一次,逢醜未辰戊年二月舉行,又稱禮闈或春闈;會試被錄取的稱為貢士,貢士再經皇帝親自主持的面試就成為進士。因考場一般設在皇宮內的奉天殿或文華殿,故稱“殿試”或“廷試”。進士經過殿試取得出身後,仍須應一次“朝考”——即皇帝選派大臣閱卷,按“朝考”的成績,結合殿試與複試的名次,再由皇帝決定授予何種官職:最優者選入翰林院,次者分部任用為主事,又次者擔任知縣,再次者任用為各州、府、縣學教官。3年後考滿,根據成績再委派擔任其他官職。

封建社會科舉考試難度很大,一個省的舉人比現在的博士還要少得多。梁啟超曾經描述過:“邑聚千數百童生,拔十數人為生員;省聚萬數千生員,拔百數十人為舉人;天下聚數千舉人,拔百數十人為進士,復於百數十進士,拔十數人入於翰林。”為了充分選拔人才,除以上正常考試外,遇皇帝皇后逢十整壽或非常慶祝之事,還加行鄉試、會試,稱恩科。

再有,自元朝至正八年(1348)起,會試取士分正榜、副榜,除正式錄取外,另取若干名列副榜,明嘉靖間又出現鄉試副榜。無論鄉試、會試中副榜者,均可再參加下一科會試、廷試。

萬曆四十二年(1614),連續中兩科副榜進士的何舜齡,委派到蕭山(今杭州市蕭山)擔任縣學教諭,“掌文廟祭祀,教誨所屬生員”,下有訓導2人輔佐之。三年後考滿,升任贛州府安遠(今江西安遠縣)知縣。安遠地處處於閩、粵、贛三省交匯處,因境內濂江又稱安遠江而得名。在安遠期間,何舜齡整頓吏治,革除弊政,有“門以內冰清,門以外春盎”之譽。

熹宗天啟二年(1622),何舜齡升任福建泉州府同知,泉州同知府設在同安(今為廈門市轄區),“職司海防,籌兵足餉,修器械,造樓船,庶務畢舉”。是年七月十一日,荷蘭殖民者佔領澎湖,在主島紅木埕建立堡壘作為侵華基地,派遣船隻劫掠大陸瀕海地區,燒燬村莊和船隻,把俘虜的中國百姓販賣到巴達維亞(今印尼雅加達)充當奴隸。次年,何舜齡會同副總兵俞諮皋先後在銅山(今福建東山縣)、同安海面擊敗來犯的荷蘭海盜船,活捉爾論那、高文律等70名。天啟四年(1624)6月,在福建巡撫南居益的統一指揮下,何舜齡等自金門島出發,3000將士“凌風濤若履平地”,直搗荷蘭殖民者在澎湖港擅自建立的堡壘,又分兵佔據風櫃、案山、蒔上澳等要害,“絕其汲道,御其登陸,擊其銃城夷舟”。經過數個月的圍攻,荷兵“食盡計窮,夷酋豎白旗,始悔過乞降,拆城夜遁”,於是,“多年逋寇,一旦剿除”,使“澎湖信地,仍歸版圖”。

福建人民出版社出版的《鄭成功收復臺灣史料選編》中,載有一封天啟四年八月二十日廈門地方長官給荷方頭目宋克,即後來被荷蘭委任為所謂第一任臺灣長官者)的覆信,全文已白話漢譯——

本函作為閣下要求事項之答覆:

據報你們已放棄澎湖城砦,該地已恢復原貌,足見你們已忠實執行協定,因此我們深信你們的友好誠意。

現在總督大人已獲悉荷蘭人遠道而來,要求在赤道以南的巴達維亞(Batavia)及我方的福摩薩島(Formosa)之間與我方貿易,因此,我們決定前往福州報告巡撫及衙門,以便以友好關係與你們相處。

現在通商之事既已對閣下有了充分保證,你方船隊司令可前往巴達維亞向你方長官報告一切。

這裡,臺灣被稱為“福摩薩島”雖然不符合中國習慣,但“我方的福摩薩島”,其表述卻是明確無誤的。

寫覆信的官員署名為“Totok of Amoy”“Foa”,《鄭成功收復臺灣史料選編》中譯作“廈門都督”“何”。“Totok of Amoy”可能是“TotokofAmoy”的誤排,“TotokofAmoy” “Foa”應該是泉州府海防同知何舜齡。一是因為都督是明朝高級武官職銜,在明朝覆亡前,同安(廈門地區)不可能有都督。二是因為當時泉州府海防同知何舜齡的身份和經歷,最切合這封信的作者。《明清史料·乙編·兵部題彭湖捷功殘稿》中說:何舜齡“當夷甫退,善後之圖,輕七尺如鴻毛,駕一葉於鮫室,周旋諮度,為人所難。尤宜特與優敘,以示激勸者也。”在

“澎湖驅紅毛夷”之役中,何舜齡不僅負責處理荷軍撤出澎湖的善後事宜,而且曾親自乘船到荷蘭軍中談判。為此,福建巡撫南居益於天啟四年十月專門向朝廷連上兩道奏章,報告平夷功次,條陳澎湖善後事宜。

其時,自號“九千歲”的司禮秉筆太監魏忠賢,恨南居益上的奏章中沒一個字歸美於他,便把這次平夷的將吏功次一概抹殺,連所陳澎湖善後諸款也都擱置未行。直到1627年崇禎皇帝朱由檢登位,魏忠賢遭百官彈劾,在流放途中畏罪自殺後,南居益升為戶部右侍郎總督倉場,才在崇禎二年(1629)三月間再陳“澎湖驅夷”事之始末,為“籌海目空夷虜,折衝胸富韜鈐”(南居益語)的泉州府海防同知何舜齡等記功。兵部表揚何舜齡“親至澎湖,細將彼處事體一一查勘,以至據採之利、戍守之宜,開列書冊,逐一呈報”,言其“謀可洗兵,氣能橫槊,盤錯巳徵利器,經營尤藉遠猷”。崇禎皇帝也提硃筆御批:稱讚何舜齡“計安疆圉,家視樓船,折衝已效兼才,善後更徵遠畫”。

還需一提的是,可悲的、無能的明王朝給了紅毛夷在臺灣貿易的機會,荷蘭殖民者趁機大肆侵城略地,開始對臺灣實行殖民統治和野蠻的掠奪,到崇禎十五年(1642),荷軍在臺灣北部擊敗西班牙殖民軍,霸佔了整個臺灣。這是另外一個話題,在此不再展開。

明王朝收復澎湖後,福建沿海恢復了平靜,但這種局面並沒能維持多久。天啟五年(1625)底,鄭芝龍便開始縱橫東南海上,“聲勢所向披靡,官兵疲於奔命,莫可奈何”,成為當時海上最大的武裝集團。據《中國明朝檔案總彙第三冊》載,天啟七年(1627),閩南地區發生嚴重旱災,遍野赤土,許多村落連草根樹皮都被吃盡。陰曆二月,鄭芝龍親率船隊襲擊漳浦(今福建漳浦縣),劫掠中左所(今福建廈門)和廣東靖海(今廣東惠來縣)、甲子(今廣東陸豐市)等地,復回師福建,再犯同安、襲銅山,攻掠城堡。“明軍往擊,大敗而歸,各船俱被焚燒,總哨隊兵殺傷未知其數”,致使朝廷大為震怒,當時專門派了太子太傅、兵部尚書王之丞前往福建查參失職官員,福建都司洪先春、總兵俞諮皋、副總兵陳希範、遊擊秦文燦和金富廉及南澳副總兵沈志亮等,或革職查辦,或戴罪立功,惟“何舜齡年來所屬並無失事,聞敗疾馳,力圖榆收”,與漳州府海防同知黃運昌一起受到朝廷嘉獎。

面對勢力強盛的鄭氏武裝集團,王之丞等認為,“為今之計,非大破常套,一意剿除”不可,因而上奏朝廷,稱“非以閩、浙、東粵三省併力會攻,又安望鯨波頓息?”但何舜齡認為,鄭芝龍海上勢力日益強盛,朝廷多次派兵追剿均告失敗,姑應“施行綏撫”,並可利用這支海上勢力與荷蘭人抗衡和鎮壓其他“海盜”。何舜齡還從私下獲知鄭芝龍有求撫之意,遂向泉州知府王猷建議對其進行招安。王猷報至監司鄧良知,鄧良知復報至撫軍南居益、巡撫周昌晉,並推薦由何舜齡“持檄往諭”,招安鄭芝龍。

崇禎元年(1628)7月,何舜齡與鄭芝龍“海上扁舟相見,宣揚朝廷德意,開示禍福”。是年9月,鄭芝龍表示願以“剪除夷寇、剿平諸盜”為己任,接受了朝廷招安,擔任泉州遊擊,稱“五虎遊擊將軍”。繼而,何舜齡又“遍歷諸島,條議善後策略,凡置將設防,扼險措餉,諸善後籌畫,皆所部署”。

在閩期間,何舜齡還擔任過同安知縣。據清《泉州府志》卷三十和道光《晉江縣誌》卷三十五記載,何舜齡“署同安縣篆,卻苞苴,除陋例,不施鞭撲,課額自最。虛心聽斷,訟牒自清。民或悔禍,解紛者聽。一質公庭,則情形如覩,曲直立分。意所不可,雖情幹勢格不能奪。尤加意興學作人,士類感之。”

明代於兩淮、兩浙、山東等6處設有都轉運鹽使司,掌管一省或數省的鹽法行政、監督鹽場戶丁、稽核派銷斤引、兼管下河水利。明代鹽業專賣帶來的各種收入,總體上佔財政收入的一半左右,因而管理特別嚴格。不久,何舜齡轉任山東都轉運鹽使司同知,後來又升為都轉運鹽使,查處產鹽灶戶私產私銷、鹽商夾帶私鹽、官員與兵弁販賣私鹽,嚴厲打擊武裝販賣私鹽的鹽梟。明代官員俸祿極低,百官以給米為主,間以錢鈔。何舜齡官至從三品,月俸米26石,分為兩種:一稱“本色”,包括月米(不論官大官小均一石)、折絹米(一匹當銀六錢)、折銀米(六錢五分當米一石);二為“折色”,包括本色鈔、絹布折鈔(絹每匹折米20石,布一匹折米10石),其俸給幾乎不足以養自身。雖說都轉運鹽使是個肥缺,但何舜齡居官清廉,“持大體、好自守,吏民畏之”。“致仕歸裡時,舜齡官囊蕭然,唯有老屋數椽,僅避風雨”。

何舜齡著有《蘭汜雜稿》等,清乾隆《泉州府志·名宦》、《晉江縣誌·政績》為其作傳。舜齡擅詩,如《南中丞公招同諸郡守飲次韻》詩云:“筵開樞府晚留賓,共喜鯨波靖海漘。前輩讀清聽過少,往時句好誦來新。庭輝夜月催行酒,坐拂秋風念煮蓴。眼底揶揄應莫嘆,相看作郡盡詞人。”

詩中不但描寫了福建巡撫南居益酒宴的盛況,而且還生動地記錄了當時官僚、文人之間相互賦詩吟誦的風氣。又如《遊虎溪巖》詩:“崔嵬磴道怯躋攀,屐底遊雲去住閒。一水波恬澄素練,百峰翠疊弄輕鬟。洞虛邀月尋常到,石硝摩天咫尺間。坐久頓忘身世想,欲從老衲扣禪關。”寫得清麗雋永,餘韻纏綿。

堪笑千金懷一歃,好從此地洗塵蒙

——醉仙岩何舜齡詩刻

籌海目空夷虜 折衝胸富韜鈐 ——記台州柵浦何氏英才


圖1:何舜齡詩刻處

醉仙岩頭多酬唱之作。假日冶遊,邀朋引伴,把酒臨風,登高作賦,古人以之為樂事。文人為之,武人亦為之。萬曆年間福建總兵官施德政等人,就有和詩一組留刻醉仙岩頭、長嘯洞口。而長嘯洞下、黃亭邊上,還有詩刻一幅,其題“仲冬池承吉邀同池直夫遊憩”,是與池顯方等人登山所作。詩曰:

招提一望遍蒼穹,颯颯風生兩腋中。

煙鎖寒砧喧百雉,嵐分落照幻長虹。

石潭水溢開龍藏,古洞雲封恍蜃宮。

堪笑千金懷一歃,好從此地洗塵蒙。

登醉仙岩如履天境,江山似錦,蒼穹如蓋,霞飛雲升,好風送爽,有好酒一杯勝卻黃金萬兩,直讓人洗淨塵世間千萬煩惱。詩刻署名“章安何舜齡”。

籌海目空夷虜 折衝胸富韜鈐 ——記台州柵浦何氏英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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