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老婆同事來家裡吃飯，說到一件事：
她朋友家的孩子，4歲，不小心摔了一跤，當時沒哭，沒鬧。
當天晚上沒吃飯，家長以為是上火，不想吃，不吃就不吃吧，也沒想那麼多。
小孩後來一直哭，一直哭，家長這才發現小孩的舌頭被咬斷了，只留下三分之一連在舌根上。
急忙送醫院，首先想到的當然是湘雅。
湘雅的醫生一看，很嚴重，拒收，理由是沒床位。
這下可把家長急壞了，一邊找熟人，一邊去其它醫院試試。
一共跑了8家醫院，都拒收。
他們有個在北京某醫院工作的親戚，打電話過來，說湘雅有床位了，叫他們趕緊過去。
他們又回到湘雅，護士依舊說沒床位，家長都給護士跪下了，就是不收。
最後，他們到省人民醫院，遇到一位好醫生，當時已經是很晚了，醫生召集相關的同事過來加班，給小孩把舌頭縫好了。
這事還上了政法頻道。
昨天我到老妹家串門，和她聊起了這事，她說，我也聽說了，電視臺報道之前，省人醫還同記者商量，能不能低調一點，別提是哪家醫院收的，別的醫院不收，我們收了，擔心成為眾矢之的。
我問，怎麼的？救人一命還擔心被人指著鼻子罵？
她說，沒辦法，行業潛規則。
我問，湘雅這麼有名的醫院，為什麼也不收？
她說，縫舌頭是需要全麻的，有風險，不想擔責任，況且大晚上的，護士不想那麼麻煩。
我說，啊？嫌麻煩，別幹這行啊。
她說，你以為所有的醫護人員都那麼高尚啊。你知道病人收不收，誰說了算不？
我說，當然是醫生。
她說，不一定，比如醫生把住院單開好了，護士說沒床位，那咋辦？照樣不收，有時候壓根就不是沒床位，是護士不想太累，收個重病患者進來，多少得折騰一個月吧，收一個重病患者還不如十個輕度的來得輕鬆。
我說，不收？這可是一條人命啊。
她說，關她們屁事，每天親歷那麼多生死，一條命算什麼。
我說，現在醫院怎麼成這樣了？
她說，也不能說完全是醫院的問題，有時候是病人太不懂事，上個月，我們醫院收了個重症病人，已經停止心跳了，醫生搶救，給他做胸部按壓，做了一個多小時，總算搶救過來了，現在還躺在ICU，醒來後，病人說胸口疼，家屬就不願意了，把主治醫生給告了，你能理解當時醫生的心情不？
我說，那肯定像吃了只蒼蠅，噁心。
她說，就是，太噁心了，按照慣例，這個病人從ICU出來，應該轉到我們科室，主任已經發話了，這個病人我們堅決不能收。
我問，你們不收？那轉到哪裡去？
她說，要麼轉院，要麼回家，愛上哪上哪，反正我們不收，我們上班本來就很忙，每天像打仗似的，收過來還得應付醫鬧，不是給自己添堵嗎？
我說，這類病人應該不多吧？
她說，不多，但罵孃的多，每天病房裡總有那麼幾個病人，整天罵罵咧咧的，有的病人把我們當服務員使喚，意思是我花錢看病，你就得好好伺候，有的還叫我們小姐，是真的把我們當小姐對待，偶爾還有醫護人員捱打的。
我說，那也忍著？
她說，只能忍著，我們也理解，人在生病的時候心情是很糟糕的。
我問，難道每個醫院都挑病人？
她說，整個行業都是這樣，不管是湘雅還是其它醫院，都是挑病人，主要是病人太多，好的醫療資源太少。
我問，遇到重病患者，你怎麼處理？
她說，我都會收的，除非實在沒有床位，我也會承諾病人三天之內住進來，曾經有個病人，外地來的，插著管子在賓館等了三天，還是沒有床位，那幾天我正好休年假，他給我打電話，我給安排進來了。
我笑著說，哥為你點贊。
她說，在醫院久了，人都麻木了，就是隨時可能從某個病房裡就傳出哭喊聲，說明，有人走了，我自己都覺得自己冷血，也許是見多了太多的生死，對很多事情都看淡了。
很少與老妹聊這麼沉重的話題，其實他們每天就是在修行，見多了太多的生離死別，對生死都能無動於衷，這難道不是大徹大悟的修行？
老妹接著說，你剛說的那個小孩是命好，遇到了好醫生，我們科室就有個別醫護人員，愛挑病人，重病患者不收，沒錢的不收，有醫保的不收。
我問，有醫保怎麼不收？
她說，現在的醫保每個科室都有額度限制，這個一時和你也講不清楚，總之，用醫保比較麻煩，一般來說，如果是自費，會優先考慮。
我問，那如果我給護士塞個紅包呢？有用不？
她說，現在不像過去，不收錢。
我說，不收小錢？
她說，看你怎麼理解了，反正我是不會收的，不是說我道德有多麼高尚，而是收禮送禮一般只限於熟人之間，你想想，咱倆從未見過，突然給我塞個紅包，萬一事後告發呢？為這點小錢丟工作，不值。
我問，醫生也不收？
她說，聽說外科醫生還是有收的，一臺手術收一兩千，不過，我們科室的醫生不收，他們壓根就看不上這小錢，能收小錢的都是窩囊廢，但凡稍微有點本事的，都不會收這種小錢，相反，格外的清廉，他們背後都有大金主。
難怪有傳言說，國內頂尖的醫療專家，都是億萬身價，看來傳言是真的。
我說，我曾聽學醫的同學講過，在醫院當個科室主任，幹20年，如果沒弄個2000萬，說明他不配當主任。
她說，差不多吧，2000萬很正常，不就是一年弄100萬嘛。
是哦，也不多。
從老妹家回來，心情有些沉重，爺爺過世時，我就感嘆，他一輩子賺的錢，都給了醫院。
我們這一輩呢？有錢？有錢算個毛啊，再多的錢你花不出去，這也許是我們大多數人的命運。
唉......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