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西湖大學聽科學家談讀書:閱讀有多廣 世界有多大

走進西湖大學聽科學家談讀書:閱讀有多廣 世界有多大

科研工作者的世界除了實驗室裡做研究,電腦面前寫論文,也常有好書相伴。

他們愛看些什麼書?這些書如何影響他的人生?對後輩們的讀書學習又有什麼建議?在4月23日世界閱讀日到來之際,記者走進西湖大學,和遺傳學家、副校長許田聊了聊。

從人物傳記中找到精神支撐,從專業文獻中蓄力科研能力,從武俠和科幻小說中感受輕鬆愉悅——答案,就在這位在遺傳生物學領域頗有成就的科學家的閱讀經歷裡。

名人傳記、歷史記述——讀別人的故事,找自己的道路

作為一種從量變到質變的厚積薄發,“知識改變命運”的箴言已被無數次證明。

那麼,一本書也可以改變一個人命運嗎?

對於許田來說,答案是一本傳記:《Thomas Hunt Morgan, Pioneer of Genetics》(《遺傳學的先驅摩爾根評傳》,作者伊恩·夏因、西爾維亞·羅伯爾, 1976)。

從今天的成就追溯到年少時的經歷,許田對這本書感情極深:“這是引領我真正走進遺傳生物學的精神讀本,改變了我的人生。”

上世紀70年代恢復高考,中學生普遍傾向於學理工科、技術類的科目。1978年高考時,原本對文學更感興趣的許田聽從家人的建議,填的志願都是理科。

“復旦大學是當年南方學生最嚮往的大學之一。家裡祖祖輩輩都是學文的,沒人知道遺傳學是什麼。我學校的老師也不知道。我猜想冷門學科有可能報考的人也許會少一些。”幾乎是“撞大運”式的意外驚喜,許田成功拿到了錄取通知書。

一扇科學大門就在眼前。門後是從未涉足的全新世界。門前這個急於用“知識改變命運”的少年卻有些迷茫——選擇遺傳學專業是妥協,而並非出自真心。何況,這個少年還一度因為種種原因而厭學。

而最終這本《遺傳學的先驅摩爾根評傳》成了許田打開科學大門的鑰匙。

摩爾根,現代遺傳學奠基人。通過果蠅實驗,摩爾根帶領他的團隊定義了基因,創建了遺傳學,摩爾根和他的學生赫爾曼·穆勒先後獲得諾貝爾獎,為後來的生物技術、DNA重組、基因工程、克隆技術奠定了基礎。而許田所就讀的復旦大學遺傳學研究所的創辦者談家楨教授,正是摩爾根曾經的學生。

“在那個沒有人知道DNA的時代,在那麼小的實驗室裡,摩爾根和他的學生沒有昂貴的機器,只是在牛奶瓶裡養那麼微不足道的果蠅,就解析了宇宙的奧秘,這對我實在是充滿了吸引力!”從科學對人類的貢獻中,許田找到了快樂的源頭、奮鬥的意義。他此後的遺傳學科研之路也豁然開朗。

許田有終身講席教授教職。他因此常常會遇到學校年輕人的請教:“怎麼做才能成為西湖大學的‘終身教授’?”

許田理解他們,但也確實從來沒想過“鐵飯碗”的事。

個人的前途方向,需要思想的火光照亮。“我只知道,實驗室是一個快樂的地方,一個探索未知的地方,一個探索你感興趣的東西的地方。”他推薦對人生方向有困惑的人們,多讀人物傳記。“瞭解那些對人類文明有重大貢獻的人們是怎麼走過來的,對思想境界提升會有巨大的幫助。”

許田尤其關注那些宏大歷史進程中,看似細微而又充滿決定性的人物。

這些天,他重讀了描述1918年橫掃世界的流行性感冒的《大流感》。書中用相當大的篇幅細緻地描述了韋爾奇——他的耶魯校友——為美國建立現代醫學教育、科學研究體系和完善公共衛生制度的過程。

“人類社會在危機面前,也面臨著巨大的契機。”許田說。一戰前,美國的醫學技術水平在各方面並不出色,韋爾奇和當年中國很多年輕學生一樣,遠渡重洋去歐洲留學。大流感前後,他擔任霍普金斯大學醫學院首任院長,推動了醫學教育改革和重視基礎研究的科學研究體系建立。

許田認為,在名人傳記的閱讀中,無論普通百姓還是學者,都可以獲得各自所需的借鑑。

專業讀物、科幻武俠——讀更多的書籍,尋自己的邊界

如果說,人物傳記宛如精神讀本,可以指引道路方向;那麼,海量而有的放矢的閱讀則讓這條路一路走高。

當下,許田覺得國內的孩子讀書太少、思考太少。“我們習慣把現成的結論灌輸給學生,而不是讓學生自己去閱讀,自己去體會、去歸納、去感受、去選擇。”

許田回憶起求學的日子——一段被大量閱讀支配的難忘時光。

學會自學,是大學期間的重要一課。“那時候英文不行,閱讀能力差,文獻又太多,只能讀摘要。”1987年,西湖大學理學院院長鄧力第一次去美國。飛機上,許田和他相遇,還從他那裡獲得“出國學習要讀大量的文獻,如果全文看不下來,看摘要就好”的閱讀經驗。

這個“秘訣”而今已成一對好友的談資,但花大把時間啃下專業讀物一直是做科研的不二法則。

耶魯大學的研究生會經歷兩個月的“reading period”(閱讀階段)。在此期間只讀書,一般不做實驗,每個星期與導師和其他教授交流讀書心得,探討科研方向。

許田記得當年導師推薦的“1+3文獻閱讀方式”。“‘1’是要讀自己研究領域讀物,‘3’是要同步讀3個自己研究領域相關方向的讀物。通過交叉學科的學習,找出感興趣又有價值的研究方向後再做出研究計劃,對自我能力的提升極大。”

從學生轉變為導師,許田把“1+3”的閱讀學習方式繼續傳遞給學生。“年輕人相對淺薄的閱歷,可以用閱讀彌補。讀得多、懂得多,思考多,能夠產生更大的求知慾。找到問題並攻克之的快感,和在書中找到顏如玉和黃金屋是一樣的。”他渴望看見學生通過閱讀和思考自信地向學術權威和他這個老師挑戰。

在許田的辦公桌上,放著一本腦科學書籍Consciousness(《意識》)。許田會在閒暇時刻隨手翻閱它。

這幾年,許田重新“讀書”,學習起計算機人工智能這一完全陌生的領域。過程痛苦卻快樂。他透露,此次參與治療新冠藥物研發過程中,人工智能大大提高了藥物篩選效率。

倘若人工智能擁有意識,人類面臨的將是一場災難還是更和諧世界?他選擇相信後者。“珍惜生命是人與生俱來的意識,不必教。如果機器人有意識,也會和人類一樣珍惜生命。我們每天都在使用自我意識,卻對此幾乎一無所知。”許田說,人工智能領域尚有廣闊空間留待開墾。

而令人頗感意外的是,武俠和科幻小說則是許田的睡前讀物。

“在我出國的那個年代,中國的科幻文學還遠遠落後於美國,但現在,中國的科幻和武俠小說已經追趕上來,甚至開始反超。”許田發現,在和學者、學生,乃至出租車司機的交流中,相比嚴肅文學,科幻和武俠為主題的文學作品反而是跨越階層和文化壁壘的共同話題。“這就是真真切切能感受到的文化自信。”許田說。

回望青年時,許田曾經在校圖書館裡花一個月看完了金庸的全套武俠。他喜歡閱讀快意恩仇江湖中的善惡分明、因果有報,也被郭靖、令狐沖等主角“有志者,事竟成”的成長曆程所激勵。

現如今,許田又順應潮流,開始留意玄幻題材網絡小說……

有關閱讀的話題,從諾貝爾獎人物傳記中開始,在網絡小說的主題中結束。猛一看,或覺這位科研學者的閱讀範圍過於跳躍;回過頭細品,倒是有幾分“閱讀邊界界定了自我世界”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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