皿方罍流失之謎(二):因為一個“錢”字,國寶無奈“身首分離”

導語:大半個世紀來,皿天全方罍走過了一段段傳奇的歷史。幾個中國古玩商為牟取暴利不惜出賣國家文物,使方罍器身以難以置信的速度流失到了異國他鄉,徹底遠離了曾經日夜相伴的器蓋。其坎坷經歷猶如一部情節跌宕的電影,讓人唏噓不已。


那麼,一件完整的青銅器,怎麼會頭身分離呢?大半個世紀來,皿天全方罍走過了一段段傳奇的歷史,經過了流轉離散的命運旅程,它的坎坷經歷猶如一部情節跌宕的電影,讓人唏噓不已。

皿方罍的發現——農民在河邊偶然“拾寶”

1922年,中國時局動盪不安,中華大地上軍閥割據,土匪橫行,西方列強也虎視眈眈,老百姓對此見怪不怪。而地處湖南省桃源縣西北部白洋河上游的漆家河卻生活安逸,這裡的百姓靠著祖上傳下來的手藝活得很滋潤,誰也沒有想到,這年夏天的一場暴雨,卻讓“漆家河”這個偏居一隅的小鄉村從此成了中國文博界再也無法遺忘的一個名字。

皿方罍流失之謎(二):因為一個“錢”字,國寶無奈“身首分離”

艾清宴侄孫媳(右)和當地專家指示皿方罍發現地點

連續幾天的大暴雨過後,鄉民都急著去田裡整修堤壩,查看莊稼。村民艾清宴也扛著農具去田裡幹活。他沿著山澗邊那條被雨水沖刷的溝壑縱橫的小道不緊不慢地走著,突然他看到澗邊似乎比平時多了一個什麼東西,便下意識地停住了腳步。凝神細看,只見一個怪怪的東西兀自凸立在山澗邊的河岸上,上面裹滿了汙泥,顯然是被幾天的暴雨從山上衝下來的。這個傢伙挨著溪水的部位已經被沖洗得很乾淨,隱隱然有光澤閃爍,陌生而詭異。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呢?

皿方罍流失之謎(二):因為一個“錢”字,國寶無奈“身首分離”

皿天全方罍局部細節

艾清宴蹲下身子潑水沖洗了一陣,發現這個東西既不是金子的,也不是銀子的,原來就是個銅器。只見它通體呈瓜皮綠色、有不少古怪的紋飾與奇形怪狀的文字,似乎不是個普通的銅器,但它全身分蓋與身兩部分,功能上與日常的罐器又彷彿沒什麼區別。失望之餘,艾清宴還是決定將這件東西搬回家。一路上,艾清宴扛著它往回走,遇見的人便問他,這是個什麼?艾清宴也回答不上來,有人說你可別撿回一個死人用過的東西。艾清宴聯想到一些有關不吉利器物的傳說,擔心自己撿回來的也是個不吉利的東西,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又不捨得丟掉,便將它放在自家後院,偶爾存放些雜物。


皿方罍被古董商人買下——卻只拿走器身

皿方罍流失之謎(二):因為一個“錢”字,國寶無奈“身首分離”

雖然銅器在鄉民們眼裡只是個平常之物,但撿到一個通體呈瓜皮綠色、有古怪紋飾的大銅罐的事似乎又有些不平常,無聊的人們還是議論開了。有些人認為艾清宴撿了個寶物,有人認為那不過是件廢物,或許並非一件吉事。總之事情越傳越遠,越傳越神,很快就傳到了湖北古董商人石某的耳朵裡。

石某以他多年的經驗看,在民間越是認為神秘鬼怪的東西越有可能是遠古寶物,越有可能賣個好價錢。他當即帶上400個現大洋,前往漆家河一帶尋訪這件銅器。

這件事太好打聽了,石某到漆家河不一會兒,就打聽到了艾清宴的住址。石某隨口說自己是個商人,路過此地,聽說艾清宴有一個銅器,想看看,合適的話就買走,還把隨身帶的糕點給艾清宴的小兒子吃。艾清宴覺得過意不去,恰好也到了午飯時間,便留石某吃頓便飯。石某跟進廚房,和艾清宴談及銅器之事,並請求看一眼實物。在他的再三要求下,艾清宴帶他來到後院。石某一見銅器,心中狂喜,知道這是個值錢的東西,便以自己喜歡銅器為由,願意出100塊銀元將這件東西買下。

艾清宴有點吃驚,他這輩子還沒經歷過這麼大一筆買賣,當即就想答應賣給他。一猶豫間,石某開口加價到200個銀元。正在此時,艾清宴的大兒子回家了,聽到石某出200個銀元購買自家的銅器,心生疑雲,擔心賣低了價格,就給父親使了個眼色。石某知道這件事不好處理,便嘆了口氣,對艾清宴說:“我身上一共有400個銀元,都給你吧,這個價可是我這輩子都沒出過的啊,誰叫咱倆有緣呢!”說著,從腰包裡拿出四封銀元,恰好400個銀元遞給艾清宴。艾清宴面帶喜色地接過銀元,心裡樂開了花。他拿出2個大洋讓大兒子快去買酒買肉,好招待一下石某。

艾清宴的大兒子接過大洋,趁石某不注意,取下銅蓋跑到附近小學,找到學校鍾校長,講了情況,問:“這麼個破銅,怎麼會值400塊銀元?”鍾校長是當地少有的讀書人,有一定的歷史知識,對傳統文化有些研究。他一看器蓋的造型和紋飾,立刻感覺到這絕非一般古物,當即拿出800塊銀元購買方罍。艾清宴大兒子一聽,喜不自禁,收了800塊銀元,留下方罍蓋,便往家裡跑,準備把器身也搬過來。一路上,他按捺不住狂喜之情,興奮地手舞足蹈,快到家門口的時候大喊,“爹爹,發財了,發財了,我們的校長給800塊銀元哪!”

這一聲吶喊把石某嚇得不輕,他意識到遇到了行家,再拖延下去這個生意就吹了。他也顧不得器蓋了,更不敢與在廚房裡忙乎的艾清宴打招呼,抱起方罍器身從後門沒命似地逃走了。待大兒子跑進廚房告知父親,兩個人追出去時,只見石某已經飛奔出一百多米了。兩個人在後面緊追不捨,哪知石某竟然像一輛穿牆破壁的重型坦克一樣,從山坡上直線下溜,一路上撞翻許多柵欄,驚跑大群羔羊,雞飛狗跳地翻滾到山坡下。

等艾清宴兩個人順著小路有板有眼地追到山坡下時,石某已經逃得無影無蹤了。據路邊看熱鬧的村裡人說,石某當時扛著銅器,跑得比狗都快。雖然沒能追回銅器,艾清宴還是得到了兩筆銀元,加在一起1200塊,也算沒白忙。誰也沒料到,石某這一逃,竟讓方罍身徹底“逃”出了漆家河。從此,方罍蓋身分離,開始了碾轉流徙、離散無常的坎坷命運。


皿方罍“身首”落入不同人之手,開始了近一個世紀的分離

石某逃跑後,漆家河人都後悔沒能幫助艾清宴攔住石某,而花了800銀元卻只獲得方罍蓋的鐘校長,在查看了所能找到的有關罍的資料後更是懊悔,艾清宴撿回一個銅罐之事早已在鄉里沸沸揚揚,卻未曾引起自己的重視,以至近在咫尺卻錯過了這麼一件非凡之器。

皿方罍流失之謎(二):因為一個“錢”字,國寶無奈“身首分離”

​時間一天天地過去了,鍾校長的心裡,對方罍器身的牽掛一日甚於一日,他下決心要想辦法將它追回來。經過深思熟慮後,他來到了桃源附近的駐軍部隊,呈請團長周磐“緝拿奸商”,追回本屬於他的方罍器身,讓他獲得全器。周磐表示他是正規軍,不是治安警察,這點屁事不要找他。鍾校長無奈,只好求助於縣警,當然了,這一求和沒求一樣。

哪知就在鍾校長徹底失望的時候,石某反倒送上門來了。大約過了3個月,石某也通過中間人找到周磐,希望周團長以軍方的名義迫使鍾校長出賣方罍蓋,自己願出價3000塊銀元作為購資,並許諾事成之後給周團長5000塊銀元作為酬勞。周磐一聽,原來這個東西這麼值錢啊!這才警覺起來,他又感覺此事非同小可,自己怕擔干係,沒敢當場答應。石某走後,周磐趕去常德向師長賀耀祖作了彙報,請示是否出兵追寶。哪料賀耀祖笑呵呵地打發了周磐,然後悄悄派了一個排的士兵到鍾校長家搜尋方罍蓋,但無功而返。

皿方罍流失之謎(二):因為一個“錢”字,國寶無奈“身首分離”

《桃源縣誌》中關於皿方罍的記載

鍾校長沒想到軍方會如此興師動眾,唯恐再持有方罍蓋會惹來殺身之禍,於是又一次找到周磐,表示願將方罍蓋捐獻給國家,但求資助興學。周磐也從賀耀祖的行動中明白了師長的小花招,也不由起了私心,想將方罍蓋據為己有。周磐當即支付給鍾校長5000塊銀元幫他辦學,讓他不要聲張,此事到此為止。鍾校長只想置身於方罍事外,得點實惠了事,便答應了周磐。就這樣,方罍蓋神不知鬼不覺地落入周磐之手。而鍾校長也以家門入盜為名,四處宣揚器蓋丟了。

器蓋留在國內,器身被賣給了一位英國收藏者,流失異國他鄉

方罍蓋丟了的消息驚動了當時執政的段祺瑞政府和湖南省政府,段祺瑞政府遂嚴令將方罍追繳歸政府所有,湖南軍政首領趙恆惕亦揚言要追繳至省政府保管。但由於當時軍閥混戰,駐軍桃源的周磐又以軍務繁忙等為由,採取拖延策略,嚴令並未真正落實。北伐戰爭開始後,趙恆惕為了避免湖南再起內戰,主動向省議會提出辭呈,“追繳”方罍之事已無暇顧及。

皿方罍流失之謎(二):因為一個“錢”字,國寶無奈“身首分離”

1926年3月18日,震驚中外的段祺瑞政府以武力鎮壓群眾運動、造成流血事件的“三·一八慘案”發生了,最終導致段祺瑞政府的倒臺,“追繳”方罍的嚴令也就成為一紙空文。1927年冬,國民革命軍第八軍第一師改編為湖南獨立第五師,周磐擔任師長,軍事力量增強。這也為他個人保存方罍蓋提供了最有力的保障。

再說古董商石某在周磐處求助未果,反而驚動了政府和軍方後,他害怕空歡喜一場,很快便以100萬大洋的高價將方罍器身賣給了上海的大古玩家李文卿和馬長生兩人。李、馬二人知道此器牽連甚廣,而“追繳”方罍之令已出,也怕引火燒身,10天后就將方罍以80萬美金賣給了英國商人、收藏家巴爾(A·W·Bahr)。於是,巴爾成了方罍器身的第一個真正的收藏者。

關於這一點,在紐約佳士得的拍賣檔案裡有清晰的記載。巴爾1877年出生於上海,是中德混血兒,父親是德國人,母親是上海人。1895年,甲午戰爭時,巴爾進了上海一家煤炭公司給老闆當秘書。後來煤炭公司的老闆因為躲債離開上海,只剩下巴爾一個人艱難地管理著公司,應付每天登門的債主。沒想到這段經歷反而成就了巴爾以後宏大的貿易與煤炭事業。在做貿易的同時,巴爾還開始了中國藝術品收藏活動。1908年,上海舉辦中國藝術展,巴爾全程參與,不僅出錢,還拿出了相當數量的私人收藏品參與展覽。1910年,巴爾定居倫敦以後,仍不斷地在上海和倫敦兩地往返,在做貿易的同時,繼續大量收購中國藝術品。當他從李文卿和馬長生手上購得方罍器身後,馬不停蹄地將它運回了英國。

就這樣,幾個中國古玩商為牟取暴利不惜出賣國家文物,使方罍器身以難以置信的速度流失到了異國他鄉,徹底遠離了曾經日夜相伴的器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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