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術貼 | 劉道玉究竟是武漢大學歷史上的第幾任校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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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個月,劉道玉老校長突然在微信上問我:“按照校史我應當是第幾任校長?”從表面上看,這個問題簡直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了——答案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數字而已,然而,我卻很難立即答出一個確切的數字。在仔細研究了一番之後,我發現,這個問題的複雜性實際上已經遠遠超出了所有人(包括我自己在內)的想象,甚至已經到了有必要專門寫一篇文章去探討的地步。

事實上,從劉老校長本人對這個問題的看法中,我們都可以看出這一點。2005年,劉老校長在長江文藝出版社出版了他的自傳——《一個大學校長的自白》,書中有這麼一句話:“我在想,武漢大學是名牌老校,前14任校長,不是學術賢達就是政界名流,他們要麼有雄厚的學術資本,要麼有堅強的靠山。”也就是說,在這個時候,劉老校長認為自己是武漢大學歷史上的第15任校長(不知道他在1981年就任校長時是不是這樣認定的)。

然而,到了2011年,劉老校長在世界知識出版社出版該書的修訂版——《拓荒與吶喊:一個大學校長的教改歷程》時,卻將上面這句話中的“前14任校長”改成了“前17任校長”,這又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要作出這樣的修改?具體依據何在?

即使劉老校長本人在2005年和2011年曾先後有過這兩種不同的說法,但他到了2019年還要問我這個問題,說明他自己直到現在仍然不是很確定自己究竟是武漢大學歷史上的第幾任校長。

在我看來,這個問題的複雜性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

第一,“武漢大學校長”一職,應從何時與何人開始算起?

第二,武漢大學歷史上曾經有過形形色色的“代理校長”,而且還有多段時間沒有設置“校長”一職,那麼,所有這些“代理校長”以及那些不設“校長”時期學校的主要負責人是否都應該被列入武漢大學“歷任校長”之列?

現在,就讓我們全面、細緻地來深入剖析這兩個問題。

一、“武漢大學校長”應從何算起?

毫無疑問,在20世紀80年代中期以前,這個問題根本就不成問題!筆者目前所能找到的武漢大學校方最早對本校歷任校長的正式認定

,是在抗戰後期由當時的國民政府教育部組織編纂、抗戰勝利後予以修訂、並最終於1948年正式出版的《第二次中國教育年鑑》上。這本書對全國各大學的文字介紹,均由各大學自行撰寫並上報。在該書中的“武漢大學”這一條目的最後,便附有一個“歷任校長一覽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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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遺憾的是,這個表格不僅將張渲與談錫恩兩位校長的姓名都寫錯了,還遺漏了個別代理校長及校務負責人,而且“在職期間”與“附註”這兩欄中也出現了多處史實錯誤,充分反映出當時學校尚未仔細、系統地整理和研究本校早期的發展歷史

另一方面,與本文的主題直接相關的是——20世紀40年代的國立武漢大學,非常明確地將民國初年的國立武昌高等師範學校的創校校長賀孝齊視為本校有史以來的第一任校長。

1949年新中國成立前後,有一批國立武漢大學校友跟著國民政府去了臺灣。1967年,王世傑老校長在臺灣參加武大校友會的年會時,曾明確指示希望校友會能編寫出一部校史。此後,臺灣校友會的校史編撰工作籌備了十餘年之久,但最終未能實現。

到了1981年,也就是王世傑老校長去世的那一年,武大臺灣校友會編輯出版了一本名為《學府紀聞·國立武漢大學》的校史文集,書中的第一篇文章《國立武漢大學簡史》中,就附有這樣一張“武漢大學及其前身歷任校長一覽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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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明顯,這張表基本上沿襲了1948年的《第二次中國教育年鑑》中的有關內容(包括其中的人名與史實錯誤),只是在此基礎上略有增補——將國立武昌中山大學時期學校的主要負責人徐謙補充了進來。

正是在90歲的武大老校長王世傑去世的那一年,48歲的劉道玉成為這群旅臺校友魂牽夢縈的珞珈母校的新任校長。兩年後,為了“向校慶七十週年獻禮”,學校組織編寫了一本

《武漢大學校史簡編(1913-1949)》(內部發行),書末的“附表一”,即為“1913-1949年武漢大學歷屆負責人名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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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名單總算是將張渲的名字寫對了,可惜“譚錫恩”這個錯誤還是沒有改過來。拋開其中同樣存在的若干史實錯誤不談,這個表上的名單與兩年前臺灣地區的武大校友會列出的名單基本上是一致的,僅僅只是在國立武昌中山大學時期署上了全體“大學委員”的姓名,而不是像臺灣校友那樣只列出了為首的徐謙。

在20世紀80年代初,臺灣地區的武漢大學校友尚未與母校建立直接聯繫,基本上還處於互相隔絕的狀態,而這也充分證明,將賀孝齊視為武漢大學歷史上的第一任校長,可以說是自1949年海峽兩岸分治之後,武漢大學在中國大陸與臺灣地區的這兩批在政治與意識形態方面長期處於對立與隔離狀態的不同校友群體在本校歷史問題上的一個基本共識。

不過,從20世紀80年代中後期開始,賀孝齊先生就慢慢地不再被武漢大學官方奉為本校歷史上的“首任”校長了。突然有一天,跟武漢大學毫無繼承關係的清末自強學堂的創辦者、湖廣總督張之洞就搖身一變為武漢大學的創始人,而自強學堂的首任“總辦”蔡錫勇(僅僅只是兼職,其在任期內都沒去過幾次該學堂),也隨之而莫名其妙地成為了武漢大學的“首任校長”,至於自強學堂以及由其演變而來的方言學堂的歷任“總辦”、“提調”、“監督”之類負責人,也都統統被冊封為“武漢大學歷任校長”了!這真是讓人驚駭莫名,啼笑皆非!

從賀孝齊、張渲、石瑛……到王世傑、王星拱、周鯁生,這些早已作古的真正的“武漢大學歷任校長”們若是泉下有知,恐怕也會陷入集體驚詫——我們怎麼都不知道自己居然還有這麼多的“前任”啊!

其實,反過來也可以暢想一番——自強學堂、方言學堂時期的錢恂、汪鳳藻、程頌萬、曾廣鎔等負責人後來都活到了20世紀20-30年代,在1928年國立武漢大學改組成立之時,後面那兩位都還健在,不知道他們在自己的有生之年,是否知道自己這輩子還曾經當過“武漢大學校長”?有沒有任何一位武昌高師-國立武漢大學時代的師生校友曾經把這幾位先生當成本校的“老校長”看待過?

前些天我在初步答覆劉道玉老校長的時候,首先就明確指出,要想真正從基本事實的角度把“武漢大學歷任校長”算清楚,第一步就必須將1913年以前的所有偽校史都排除在外!否則的話,最後算出來的結果就毫無任何價值和意義可言了。

事實上,不管自強學堂、方言學堂與武漢大學究竟有沒有傳承關係,單就方言學堂本身的歷史而言,這個學堂到底有過哪幾任負責人,其具體的任職起止時間又分別是什麼時候,那些學術水平低劣、只知造假浮誇的“1893黨”們直到現在都沒有搞清楚。

當然,我也沒有雅興去指教一二,還不如給大家來點小八卦,分享一下被這些“1893黨”們強行冠以“武漢大學校長”之名的湖北方言學堂某任監督馨齡的“光輝事蹟”。以下文字摘自我的某篇論文的修訂版,為便於閱讀,我將原文中長長的一大段話拆分成了好幾段,並附上註釋,供大家查證核實。

最為糟糕的一個事例,當屬湖北方言學堂監督一職的任用。1905年,在短短几個月的時間裡,這一職務便兩度易人,更動頻繁。[1]到了1906年底,張之洞考慮到湖北候補道馨齡“曾任洋務總局會辦,前曾往各國遊學,遊歷多年,於法文甚為精通”,便“遴委”其為方言學堂監督。[2]1907年夏,張之洞由湖廣總督調任軍機大臣兼學部大臣之時,還曾札令馨齡“隨節入都” [3],足見其對此人的高度器重。然而,馨齡其人雖“熟悉法文,惟於中文不甚了了,而性情粗暴,又酷嗜嫖博”,甚至還被時人譏諷為“漢口嫖界十大王”之一,“久已著名通國”。1909年夏,馨齡欲強納其妻妹為妾,為此,竟先後手持刀槍脅迫其妻與岳父,“以致醜聲四播”,“其嶽與其妻乘輪逃遁(聞赴滬),馨道聞之,亦即跟蹤追去矣”。當時,其岳母“見長女遠行,至輪船祖餞,馨竟劫之以去”,並致函其岳父存燾,表示“須送其妻妹來滬,始放存夫人回鄂”。對於這樁醜聞,“連日官場哄傳殆遍,無不張口咋舌,咄咄稱怪”。時任湖廣總督陳夔龍“聞悉其事,特將其方言學堂監督及督署法文翻譯、洋務局會辦各差一律撤去,並拜摺奏參,以肅官方”。但即使如此,馨齡依然無動於衷,當他“偵知其妻妹匿於蘇州撫轅巡捕何如九大令宅內”之後,竟然在某日半夜“親率健僕三十餘人,手持刀槍,至蘇垣何大令住宅滋鬧”,將其妻妹“強搶而去”,而當巡警前來攔阻時,馨齡竟又“示以名片曰”:“

我湖北方言學堂監督也!大憲如問我,我在上海聽候。我已拼命來做此事,官與差使,早已棄之,參我辦我,皆不懼也!”最後,“巡警見其人眾,且均執有兇器,遂任其揚長而去”。[4]後來,陳夔龍專門就此事上奏清政府稱:“查有湖北試用道馨齡,聲名惡劣,行止有虧,實屬衣冠敗類,未便稍事姑容,相應請旨將湖北試用道馨齡即行革職,永不敘用,以示懲儆。”並最終得到了“著照所請,該部知道”的硃批。[5]由上可見,如此一個品行低劣、無法無天、對自己的本職工作更是極端不負責任的昏官,竟然會被張之洞委以湖北方言學堂監督之重任,這不能不說是其用人嚴重失察的一大典型敗筆。註釋:[1]《特委方言學堂監督》,《時報》1905年2月26日,第6頁;《監督私人留差武昌》,《申報》1905年4月9日,第4版;《方言學堂監督辭差之原因》,《申報》1905年9月11日,第9版;《方言學堂監督易人》,《時報》1905年9月12日,第6頁。[2]《方言學堂監督委人》,《新聞報》1906年12月16日,第2張。[3]《鄂督揀選道員隨節入都》,《申報》1907年9月2日,第4版。[4]《殺妻納姨之駭聞》,《民呼日報》第74號,1909年7月27日,第3頁;《方言學堂監督撤差》,《申報》1909年8月25日,第2張第3版;《候補道強搶妻女之駭聞》,《圖畫日報》第48號,1909年10月2日,第11頁;《漢口嫖界大王又弱一個》,《申報》1911年3月27日,第1張後幅第2版。[5]《又奏試用道馨齡聲名惡劣請革職永不敘用片》,《政治官報》第703號,1909年10月11日,第13頁。


除了以上這些繪聲繪色的文字描述之外,上海《圖畫日報》所刊登的這樁“駭聞”,更是圖文並茂,生動形象,將這個腐朽昏官的醜態刻畫得淋漓盡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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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來,情況就很尷尬了——如果武漢大學一定要生拉硬扯地將跟自己八竿子都打不著的湖北自強學堂認作是“我們親愛的學堂”(現行“校歌”歌詞),強行自稱1893年建校,並自封中國“第一所大學”balabala……那就等於是——不得不將當年這位

拿著“湖北方言學堂監督”的名片去“強搶妻妹”的馨齡先生尊奉為武漢大學前任“校長”

至於後續的各種相關問題,那就更多了——既然是武漢大學的“老校長”,總不能連一張正兒八經的照片都沒有吧?我們是不是應該想盡一切辦法去找到他的玉照,鄭重其事地高高掛在學校的校史館和行政樓裡頭呢?而為了充分發掘這所全國“歷史最悠久”、“底蘊最深厚”的著名大學的優良傳統,是不是還應該仔細研究和宣傳一下我們的馨齡“老校長”當年執掌“我們親愛的學堂”時的教育思想、辦學理念、治校方略、處事風格、施政業績……乃至人格風範呢?抱歉,我實在扯不下去了,去吐會兒先……

也不知道20多年前篡改校史的時任武大校長以及後面那些“將錯就錯”的繼任者們,是否都心甘情願地與這樣的“前任”共享“武漢大學歷任校長”之名?我倒是覺得,從1913年的賀孝齊,到1980年的莊果,所有那些已故的真正的“武漢大學歷任校長”們的棺材板恐怕早就已經壓不住了!

最後,筆者在上文中所引證的相關史料,已經非常清楚地表明,

1906年底上任的湖北方言學堂監督馨齡,早在1909年8月便已被湖廣總督陳夔龍撤職,並奏請朝廷“永不敘用”,其整個政治生命都已經宣告終結了,就連他自己當時為了“強搶妻妹”也已經明確表示“官與差使,早已棄之”,然而,請大家去查閱一下1993年出版的《武漢大學校史(1893-1993)》和2013年出版的《武漢大學校史新編(1893-2013)》這兩本書以及武大主頁上的“武漢大學歷任校長”一覽表,其中方言學堂的馨齡和曾廣熔這兩位“監督”的任期居然同為“1905年春--1911年”……現在大家知道武漢大學的官修校史是個什麼水平了吧,呵呵

二、細數武漢大學歷任校長及校務負責人

嘲諷完畢,我們言歸正傳,逐一細數武漢大學歷史上的所有貨真價實的“歷任校長”,在仔細考辨的基礎上,對劉道玉老校長的任數進行一個準確的判定。

1913年由北洋政府教育部創辦的國立武昌高等師範學校,是武漢大學最早的歷史前身。當年7月,教育部委任賀孝齊

為武昌高師首任校長,這便是武漢大學有史以來的第一任校長。

1914年11月17日,教育部將賀孝齊調回,同時委任張渲為武昌高師代理校長,1915年11月轉為專任校長,是為武漢大學歷史上的第二任校長。

1919年7月19日,教育部又將張渲調回,改派談錫恩為武昌高師校長,是為武漢大學歷史上的第三任校長。

1922年2月,談錫恩校長因為幹了一件大蠢事——將軍警引入學校鎮壓學生,激起公憤,武昌高師學生便派代表赴京請願,要求教育部將其撤職,談錫恩見勢不妙,只好先行辭職離校。2月21日,教育部電派武昌高師教務主任王其澍暫行代理校長,隨後,又應武昌高師學生之請,於3月10日正式委任餘日章為武昌高師校長。然而,餘日章辭職不就,始終沒有到任,他還曾一度勸說南京高師(東南大學)的湖北籍教授張準(字子高,後以字行)出任武昌高師校長,但最終也未果。在此期間,學校校務始終都是由教育部委任的代理校長王其澍負責,因此,王其澍應當被視為武漢大學歷史上的

第四任校長。

1922年5月12日,教育部又委任張繼煦為武昌高師校長。6月11日,張繼煦到校視事,隨後,他主動向教育部申請將其校長一職改為代理,“仍以部員名義暫代校長職務”,並得到批准。1923年6月,武昌高師決定自下學年起改為國立武昌師範大學,不過,直到1924年2月教育部才正式批准併發給“國立武昌師範大學”校章,與此同時,原國立武昌高等師範學校代理校長張繼煦也正式成為國立武昌師範大學校長。作為學校在“高師改大”進程中承上啟下的關鍵性過渡人物,張繼煦堪稱是武漢大學歷史上的第五任校長。

1924年5月,因學校內部矛盾,張繼煦校長“憤走北京,校務由校務主任黃際遇暫攝”。8月底,教育部公開宣佈,國立武昌師範大學校長張繼煦辭職照準,改委李四光接任該校校長。不過,李四光當時並未到任。9月底,武昌師大學生召開全體大會,“經眾討論,以李不過為一學者,大學事務繁重,非所能勝,乃大半否決,一致反對”,同時又提出邀請南京高師(東南大學)教授陶知行(即更名之前的陶行知)來接任校長之職。隨後,教育部同意了這一意見,並於11月中旬正式委派陶知行為武昌師大校長,在其到任前則由黃人望教授“暫維校務”。

在筆者看來,像黃際遇、黃人望這種只是在校長不在校或者暫未到任期間以高級職員身份臨時代理一下校務、但始終都沒有被教育部正式委派為“代理校長”、連“代理校長”這種名份都沒有的情況,似乎不應列入武漢大學“歷任校長”之列。

有意思的是,在教育部正式任命陶知行為武昌師大校長之前,湖北地方當局竟然於當年11月14日直接委派武昌師大教授耿丹暫行代理校長,隨後,耿丹派人在校中強奪校印,並於12月4日宣告就職。由於武昌師大是國立大學,校長一職只能由中央政府來任命,湖北地方當局的這種做法顯然是違法的,自然也激起了廣大師生的強烈反對,用某位校友後來的回憶來說,“非純為耿個人聲望,實為神聖教育,華中最高學府,不容軍閥胡作非為”。當時,武昌師大的學生自治會與17名教授分別發表了宣言書表示反對,並得到了全國各大學以及社會各界人士的廣泛聲援。由於耿丹從一開始就是一位未經合法程序任命產生的“非法”校長,在事後也從未得到過教育部和全校師生的追認,因此,他顯然也不應被列入武漢大學“歷任校長”之列。

到了1924年12月底,在“省委代理校長之耿丹,經學生一再反對,仍不敢到校接事,而部委之陶知行,因有一部分學生反對,亦辭而不就”的情況下,教育部再次決定聘請李四光出任武昌師大校長,這一次,武昌師大學生便不再反對了,而是“電部表示歡迎”。然而,“惟李因在北大多年,該校代理校長蔣夢麟頗不願其來鄂。即李氏本人,亦不願離京。當即另推薦該校理化學教授石瑛於教育部”。教育部在先後徵得了石瑛本人以及武昌師大全體師生的同意之後,最終任命石瑛為武昌師大校長,隨後,又決定將國立武昌師範大學改為國立武昌大學。1925年1月18日,國立武昌師範大學石瑛到校就職,4月30日,中華民國臨時執政段祺瑞又正式任命石瑛為國立武昌大學校長,是為武漢大學歷史上的第六任校長。

石瑛擔任校長不到一年,校中風潮不斷,而他本人也多次提出辭職,動輒離校出走。1925年12月,石瑛在遭受了被武大部分學生捆綁與毆打的奇恥大辱之後,最後一次辭職離校。此後,武大又“久無校長,校務由教職員及學生雙方各推若干人,組設校務維持會維持”,其成員主要有黃侃、李漢俊、張珽、杜佐周、陳鼎銘、陳辛恆等。

1926年2月4日,國務總理許世英最終批准了石瑛的辭職,同時任命國立東南大學教務主任張準(張子高)為國立武昌大學校長,但張準始終沒有到任。最終,在校長無著的危急情況下,武大全體師生一致推舉校中資歷最老的生物系主任張珽教授為代理校長。1928年以後,在國立武漢大學歷年撰寫的“沿革概要”中,均明確提到,1926年2月,教育部任命張珽為代理校長。對於這一點,筆者尚未查到一手史料,但是毫無疑問,不論是後來的國立武漢大學還是國民政府教育部,均認可張珽為武大前任校長。因此,張珽堪稱武漢大學歷史上的第七任校長。

寫到這裡,似乎可以作一個小小的階段性總結了。由上可見,在1922-1926年間,從武昌高師、武昌師大再到武昌大學,其校長的更動情況極其頻繁和複雜,我也是直到現在寫這篇文章時才基本梳理清楚。在這些紛亂複雜的局面中,我們大家都能注意到一個非常明顯的現象,那就是——當時的武漢大學校長人選,在很大程度上是由武大全體師生所直接或間接地決定的!

由此充分可見當時的武大校風之民主、自由。關於這一點,完全可以另外寫幾篇文章進行詳細介紹,此處不再贅述。

1926年10月,國民革命軍北伐軍攻克武昌,國立武昌大學暫行停辦,並由湖北省政務委員會接管。11月,該會決定將國立武昌大學、國立武昌商科大學、湖北省立法科大學、湖北省立文科大學、湖北省立醫科大學合併為國立武昌中山大學。12月,國立武昌中山大學籌備委員會成立,以徐謙為委員長。1927年2月,國立武昌中山大學正式開學,學校實行大學委員會制,以徐謙為主席。在學校不設校長一職的情況下,大學委員會主席這一職務即相當於校長,因此,徐謙可以被視為武漢大學歷史上的第八任校長。

由於國立武昌中山大學時期的史料比較缺乏,徐謙的具體離職時間筆者尚不得而知,根據目前所能掌握的史料,現在唯一可以確定的是——至遲到1927年11月,該校已經陷入無人負責的混亂狀態。12月底,國立武昌中山大學被國民黨桂系軍閥非法解散。1928年2月,中華民國大學院委派新任湖北省教育廳廳長劉樹杞前來調查。隨後,劉樹杞決定就武昌中山大學原有基礎,改組籌辦湖北大學。6月13日,大學院院長蔡元培最終決定,“鄂省大學定名為國立武漢大學”,並任命劉樹杞為國立武漢大學籌備委員會主任委員。7月28日,蔡元培又電令劉樹杞暫行兼代校長職務。8月1日,代理校長劉樹杞就職視事。

需要指出的是,對於劉樹杞而言,其“代理校長”的職務只是他的一項“兼職”,而湖北省教育廳廳長一職才是他的“本職”,大概正因為此,同時又考慮到1929年上任的王世傑校長對於國立武漢大學的早期發展、特別是珞珈山新校園的奠定所作出的巨大貢獻可以說無人能及,王世傑便長期被武大師生尊奉為國立武漢大學“首任校長”,這一點當然也可以理解,不過,劉樹杞作為促成前國立武昌中山大學最終改組和“定名”為國立武漢大學這一重大歷史轉型的一個不可替代的關鍵性人物,他在“武漢大學歷任校長”的名單中當然是絕對不能缺少的——即使他只是一個“兼職”的“代理校長”,但畢竟也是“國立武漢大學”的創校校長,在武漢大學100多年的整個歷史長河中,劉樹杞理應被視為該校歷史上的第九任校長。

1929年1月,劉樹杞向國民政府教育部請求“辭去代理國立武漢大學校長兼職”,並推薦時任中央研究院地質研究所所長李四光為繼任校長,還建議在其到職前由武大理工學院院長王星拱暫行代理校長職務。2月,時任中央研究院院長蔡元培致電劉樹杞,另薦

王世傑為武大校長。隨後,國民政府採納了這一建議,並於3月5日正式任命王世傑為國立武漢大學校長,其到任前由王星拱代理。3月中旬,劉樹杞和王星拱這兩位代理校長之間完成了交接工作,劉樹杞正式卸任。5月27日,王世傑到校視事。

1933年4月,王世傑被國民政府任命為教育部部長,與此同時,教育部再次委任王星拱為國立武漢大學代理校長。有意思的是,由於王世傑實在不願意離開武大,出任教育部長只是勉強為之,最終還是希望能夠回到武大繼續當校長,大概正因為此,在他“奉令來京忝膺教育部部長職務之時,國民政府僅令國立武漢大學教務長王星拱代理該大學校長職務,對於世傑原在該大學所擔任之校長名義尚未蒙明令解除”。也就是說,王世傑當時實際上是以“國立武漢大學校長”的身份去兼任國民政府教育部部長之職!然而,國民政府於1929年公佈施行的《大學組織法》第九條明文規定:“大學設校長一人……除國民政府特准外,均不得兼任其他官職。”一年過後,王世傑大概覺得自己已經不大可能回去當武漢大學校長了,於是只好“本大學校長不得兼職之義”,懇請行政院“轉呈國府,任命王星拱為該大學校長,並解除世傑該大學校長名義”。

就這樣,非常滑稽的一幕出現了——教育部部長王世傑呈請行政院轉呈國民政府解除自己的國立武漢大學校長職務,最後,國民政府主席林森、行政院院長汪兆銘、教育部部長王世傑聯名發佈“國民政府令”,批准國立武漢大學校長王世傑辭職……幾年前,我曾經在臺灣“國史館”中看到過相關的檔案史料,現在,就拿當時公開刊行的《國民政府公報》中的相關記載來跟大家分享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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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在王世傑校長到任前及離任後,王星拱曾經兩度代理國立武漢大學校長之職,雖然王星拱第一次代理校長的時間在王世傑就任校長之前,但只是臨時負責了兩個月而已,在王世傑離任後,王星拱正式接任校長,其任職時間(包括頭一年的代理期在內)長達12年之久,在整個武漢大學的歷史上僅次於新中國成立後的李達校長,因此,王世傑和王星拱應當分別被視為武漢大學歷史上的第十任第十一任校長。

1945年7月,王星拱校長離職。8月,周鯁生接任校長,是為武漢大學歷史上的第十二任校長。值得一提的是,在周鯁生校長的任期內,校中風潮不斷,導致他動輒離校出走,經常不能在校任事。在其離校期間,法學院院長劉秉麟、文學院院長劉永濟等人曾先後多次臨時代理校務,在校內也被稱為“代校長”,但由於上述二人代理校務的時間均在周鯁生校長的任期之內,而且僅僅只是學校內部的臨時工作安排,也從未得到過教育部的正式任命或事後的追認,與前文所說的武昌師大時期一度臨時負責校務的黃際遇、黃人望的情況亦有幾分相似,因而也都不應被列入“武漢大學歷任校長”。

1949年6月,中國人民解放軍正式接管了國立武漢大學。8月,武漢市軍事管制委員會訓令國立武漢大學取消校長制,代之以校務委員會制,並聘任化學系教授鄔保良為校務委員會主任委員,相當於是武漢大學歷史上的第十三任校長。

1952年11月,中央人民政府政務院任命李達為武漢大學校長。1953年2月23日,李達校長到校就職,成為武漢大學歷史上的第十四任校長。從此直到1966年8月在“文化大革命”中含冤去世,李達擔任武漢大學校長前後長達13年之久,為武漢大學歷史上任職時間最長的校長。

“文化大革命”期間,武漢大學在本校歷史上第三次廢除了校長制。在“文革”十年的大部分時間裡,學校的最高權力機構一般都是“革命委員會”,不論我們今天如何評價“文革”,都不能否認一個基本的事實——“文革”期間的“武漢大學革命委員會主任”一職,其實際地位與歷史角色就相當於是平常時期的“校長”。在1966-1980年間,崔建瑞、牛永年、武繼元、紀輝

曾先後擔任武漢大學革命委員會主任,他們4人也應當分別被視為武漢大學歷史上的第十五、十六、十七、十八任校長。如果我們連這一點都不能正視和承認的話,那豈不就是我們平時所說的“歷史虛無主義”?

綜上所述,從1913年建校,到20世紀80年代改革開放初期,武漢大學及其各時期歷史前身的“校長”一職,竟然先後出現過如此之多的各種紛繁複雜的“特殊”情況!筆者現將其分類梳理如下:

1.任命後未到任的校長:

餘日章(1922.3-1922.4)

李四光(1924.8-1924.9)

陶知行(1924.11)

2.“非法”任用的校長:

耿丹(1924.11-1924.12)

3.非全職在校工作的代理校長:

劉樹杞(1928.8-1929.3)

4.未獲上級主管部門正式任命或事後追認的臨時校務代理人:

黃際遇(1924.5-1924.8?)

黃人望(1924.11)

劉秉麟(1946-1947)

劉永濟(1947-1949)

5.各種無“校長”之名的實際校務負責人:

徐謙(大學委員會主席,1927.2-1927.11?)

鄔保良(校務委員會主任委員,1949.8-1952.11)

崔建瑞(文化革命委員會主任,1966.8-1967.2)

牛永年(革命委員會主任,1968.2-1970.2)

武繼元(革命委員會第一主任,1970.2-1972.3)

紀輝(革命委員會主任,1972.3-1980.6)

在上述5類“特殊”情況中,筆者認為,第1、2、4種情況應該排除在“武漢大學歷任校長”之外,而第3、5種情況則應全部列入,其具體理由已在前文中逐一闡述過了,如此處理,應該是合情合理的吧?歡迎大家討論。

改革開放後,武漢大學於1980年6月重新恢復了校長制,莊果出任校長,是為武漢大學歷史上的第十九任校長。

數到這裡,我終於可以給1981年7月繼莊果之後出任武漢大學校長的劉道玉老校長一個比較確定的答覆了!——他應該是武漢大學歷史上的第二十任校長。

至於劉道玉之後的武大曆任校長,我們大家就很熟悉了——齊民友、陶德麟、侯傑昌、劉經南、顧海良、李曉紅、竇賢康,繼續往下算的話應該就是第21-27任。

寫到最後,我才意識到,本來只是想嚴肅認真地解答劉老校長問我的一個小問題,沒想到寫著寫著,居然活生生地寫成了一篇《武漢大學歷任校長考》!當然了,這也是一校校史上的一個非常基本的問題,早晚都應該徹底梳理清楚。對於上述考證結果,我自己製作了一個非常詳細的武大曆任校長一覽表,大家可以跟武大主頁上的“歷任領導”欄對比一下,看看具體的差異何在,呵呵

技術貼 | 劉道玉究竟是武漢大學歷史上的第幾任校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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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武漢大學主頁“歷任領導”欄目中的歷任校長名單,凡是跟我的以上表述存在較大出入的地方(出入較小的就算了),我都標成了紅色,大家來感受一下這種“全線飄紅”的盛況——

技術貼 | 劉道玉究竟是武漢大學歷史上的第幾任校長?


再回到1981年武大臺灣校友會與1983年武大校方分別列出的1913-1949年間的武漢大學歷任校長名單,均為11人(都沒有將1922年的代理校長王其澍列出來),如果再加上建國後的鄔保良、李達、莊果3人,那就正好是14人。筆者冒昧揣測,劉道玉老校長在2005年所說的“前14任校長”,大抵由此而來,即沒有將“文革”期間的幾位“革命委員會主任”計算在內。至於劉老校長2011年將“前14任校長”改成了“前17任校長”,又是另外增加了哪3個人,我就無從猜測了。

上個月,劉老校長問了我這個問題之後,我初步算了一下,然後回覆他大概是第19任。但幾天後當我開始仔細研究這個問題時,我發現王其澍這位代理校長長期都被我們遺漏了,於是便立即告知劉老校長,將我的答案修正為20。又過了幾天,我看到《南方人物週刊》在教師節當日發佈了一篇題為《劉道玉 沒時間駐足回望》的報道,其中有這樣一句話:

1981年,48歲的劉道玉是懷著一顆忐忑之心接受武漢大學校長的任命的——在他之前的18任武大校長不是學術賢達,就是政界名流,而在任教職工中不少是他的前輩師長。


看到這裡,我終於“恍然大悟”——上個月劉道玉老校長問我這個問題,原來是為了這件事啊!只不過,他採納了我第一次答覆他的說法,並告訴了記者,但幾天後當我又提出需要更正一下時,是不是已經來不及在這篇報道中進行修改了?當然,數字本身其實也沒那麼重要,關鍵是要將這些數字背後的種種歷史真相認真仔細地研究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老校長出於信任問了我這麼一句話,我琢磨了這麼多天,最後竟然碼出了一篇“萬言書”來進行細緻入微的詳細解答,這完全是我始料未及的!其實,我應該感謝劉老校長——正因為有了他這一問,我才第一次把這個重要問題基本梳理清楚了。還有極個別依然沒有弄明白的小細節,權且留待日後再去努力探求。

最後,《劉道玉 沒時間駐足回望》這篇報道的最後一段話,是這麼寫的:

窗外樹冠繁茂,武大踞山而建。從20歲入讀武大以來,除了兩次短暫的離開,劉道玉就沒有離開過珞珈山。離劉道玉居所不遠,就是他讀書時李達校長的故居。

在武大的校長欄介紹上,有張之洞,有李四光……


凡是對武漢大學的歷史有一定了解的人,看到文末的這句“結束語”,恐怕都不得不生出這樣的感覺——挺好的一篇報道,只可惜,這最後一句話,真是極大的敗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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