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歲月:二女子

我曾在夢中與她相會,醒來卻總是淚流滿面一一

交公糧旳隊伍在蜿蜒,崎嶇的山路上越拉越長。出發時的歡笑聲,喧鬧聲,這時已被粗重的喘息聲所代替。從生產隊到公 社一路爬坡上行約有五,六里山路,走到與三隊交界的山灣堰塘時,才是一半的路程,我已經氣喘吁吁地落在了隊伍的最後邊。背篼裡的一百 斤穀子,一個勁往下墜,背系勒得兩個肩膀要斷了一樣,胸口象堵了團棉花出不贏氣,額頭上的汗珠大顆大顆往下滾。喘著粗氣,靠在路邊"呦__嗬"出一口長氣。 熾熱的太陽灼烤著大地,四周坡上的樹林都紋絲不動,靜靜地立著,彷彿也象熱怕了一樣。只有腳下不遠處的山灣堰塘,用它那碧綠的涼爽,與太陽抗爭著,發出誘人的氣息。真想一頭扎入它的懷抱,洗去汗水澆滅冒煙的喉嚨。

" 你喝水不?"突然耳邊傳來一聲問話,隨著話音滿滿一瓢清水從側後方遞到面前。哇噻,這真是久旱逢甘露呀!我顧不得細看,抓過水瓢"咕咚,咕咚" 一口氣喝了個底朝天。愜意的用手背揩揩嘴角,這才扭過頭去。剎時,眼前一亮,這是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皮膚白皙,扎著兩個小辮 ,瓜子臉襯托著兩個大大的眼睛,很有靈氣。"謝謝咯"我向她道謝,她衝我羞澀地笑笑,轉身朝院子裡去了。我心裡暗暗驚奇,大山深處怎麼會有這麼清秀的姑娘,實在出呼我的意料,她姓什,名誰......想著這些腳下的步子輕快了許多。

這是一九七四年九月,我下鄉當知青滿打滿算才三個月。

下鄉不久,就遇上農村一年中,最忙的大春季節。有老知青提醒我,幹活時千萬不要割穀子,要打穀子,彎腰割一天穀子,到晩上收工時腰都直不起。所以當隊長問我願意幹什麼活路時,我就鼓起勇氣說要打穀子,其實這打穀子並不是什麼輕鬆活路,而是壯勞力才幹的。那個時侯打穀子根本就沒有機器這一說,全靠人工,一天穀子打下來,腰痠背痛不說,晚上兩個臂膀痛的連碗都端不起,捏著筷子的手不停的顫抖,飯也喂不進嘴裡,真是苦不堪言。沒辦法這是我自已的選擇,只能咬緊牙關堅持,不曾想我這迫不得已的堅持,倒給我帶來了意想不到的好名聲,周圍團轉生產隊都知道了,四隊來的那個知青厲害的很,和社員並起打穀子。一時好評如潮,突如其來的表揚也大大鼓勵了我,髒活重活搶著幹。交公稂,也麻起膽子裝了一個從沒背過的重量。

天擦黒的時候,我從公社返回生產隊,路過下午給我送水的那家房前。突然有了想要一探究竟的衝動。正在猶豫間 ,從屋裡出來一位婦女,挨邊四十歲光景,我立馬上前:"大媽,我是四隊的知青,下午背糧過的時侯,謝謝你們的水咯"我按當地習慣稱呼她,向她道謝。"哦喲,喝個水還謝啥子嘛,他們都喝了的,莫客氣"他臉上透著爽朗的笑容。隨即又掉頭對屋裡喊到:“二女子快端個凳子出來,”話音剛落,就見下午給我送水的小姑娘,拿著凳子從屋裡蹦跳著出來。

坐在階沿上,我和大媽擺起了龍門陣"我們都聽說四隊來了個知青,勤苦,愛勞動,就是你呀",又問我家是那裡,習不習慣,還關心地對我說:"你沒做過農活,要慢慢來,免得掙出病。"從她那裡我也得知,這是個三口之家,男人死了六、七年,她一手垃扯大兩個娃兒,大兒子去年參軍離開了家,二女兒在公社唸書。只是在說起死去的丈夫時,我見她眉宇間閃過一絲黯然,她沒有細說,我也就不便多問了。

聊一會,我見天色已晩,就起身道別準備走,她卻一把拉住我:"慌啥子,都到家門口了,咋個也要吃了飯再走"不由分說把我按坐在凳子上"快得很,不耽誤你回去"說著就進了廚房。

這時我才回過頭來,與那個一直眨巴著大眼睛,聽我擺龍門陣的二女子說起話來。

二女子十四歲了,在公社唸書。那時候,農村女孩子讀書的不多,讀到初中的就更少了。也可能讀了書的原因吧,二女子衣著得體,乾淨。初次見面有些靦腆,臉上透著純真。正說著話,大媽把一大海碗熱氣騰騰的麵條端上了桌子,我也真有些肌腸轆轆了,客氣幾句,就著煤油燈動了筷子,才把筷子插進碗裡感覺有點異樣,一翻動,幾塊黃生生,香氣撲鼻的臘肉現了出來。心裡一陣驚喜,好些日子沒見油葷了,現在居然能吃到嘴角流油的臘肉,怎不令我喜出望外。原來在碗底埋臘肉,埋雞蛋是當地農村招待客人的待客方式,在以後的日子裡,我在二女子家常受到這種禮遇。

我們那一代人,正如當時最流行的一句話說的那樣,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黨叫幹啥就幹啥。毛主席叫我們到農村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我們就與貧下中農打成一遍,吃大苦,出大力,貧下中農幹什麼,我們就幹什麼。我每月堅持出工二十天以上,漸漸地,各種農活己經難不倒我了。耕田耙地,栽秧打穀,擔糞下溝,背肥上山,樣樣活路都拿得起放得下。我曾寫過一首小詩記述一次勞動經歷。

燒 瓦

(一)

夢中忽聞門輕響 有人肅叫時間到

著衣敝門四下探 稀星明月如燈照

(二)

窯內烈焰炙五官 師點諸位忙應變

搬柴攪柴如鬥戰 手握鐵叉汗滿面

(三)

不覺時間悄聲去 回屋己是雞啼嗚

稍事休息吃罷飯 又要牽牛去耕田

詩寫得不好,但卻是勞動場景的一個真實寫照。農村勞動艱苦,生活枯躁,山裡人卻自有一套緩解繁重勞動的好方法,那就是唱山歌。他(她)們把高吭嘹亮丶柔情優美的山歌與勞動相伴,把尋常的勞動,與追求美好生活抒發內心情感有機的契合起來。打夯有打夯的歌,耕田有吆牛的歌。我最喜歡的,是薅秧時男女對唱的情歌,這類歌有一個固定的曲調,歌詞卻可以隨意變化,見什麼,唱什麼,想唱多久,就唱多久,完全隨心所欲。男男女女在田裡一字排開,手拄薅秧棍,腳在不停的薅秧,嘴上的歌就象高山流水樣,傾瀉而出。歌聲迴盪在山溝裡,縈繞在田間地頭,一首叫做<二月麻柳葉>的歌,我至今還記憶猶新。

男:呦喂,對門子林裡花大姐

女:呦喂,對門子情哥你叫啥子

眾;呦丶丶丶哦丶丶丶喂呦二月麻柳葉

接下來,就是隨意編的歌詞了,二人對唱,眾人幫腔,你方唱罷,我又登場,氣氛熱鬧有趣,不知不覺中一塊田就薅完了。

我已經成了二女子家常客,遇上飯就吃,踫上活路就做。閒暇時,我給她講城裡的軼聞趣事,她給我擺她的喜怒哀樂,當得知她 還沒見過真正的火車時,我就打著包票向她保證,以後有機會一定帶她去坐火車,到成都去耍,這時她的臉上充滿了嚮往和期待。

有一次我路過公社學校,見路邊的黑板報上有篇文章,題目是<他的意志更堅強了>,內容寫的是一個知青如何愛勞動,受到貧下中農讚揚,作者署名正是二女子的名字,看得出這篇文章是在表揚我,但寫作技巧還有缺點。回來後,我和她就如何寫文章進行了探討,我大言不慚地給她指導,對我的意見,她非常認可,很是偑服。

與我熟識後,她也開始調皮起來。她家屋旁,有一棵一個人圍不攏的柿子樹,這年柿子剛掛果,我就口水欲滴的盼著吃柿子了,幾次假裝不經意地問二女子,啥時可以吃,她都說還早。樹上的柿子由青轉黃,最後變成了金黃。這天我問二女子:"這下柿子可以吃了吧",她盯我一眼,閃過一絲狡黠的目光,要笑不笑地說"不能吃"我有些急了:"為啥不能吃"她愛理不理的說:"不能吃就不能吃嘛"我氣不打一處來,你說不能吃就不能吃?我偏要吃!噌,噌,噌我幾下爬到樹上。那一樹金黃的柿子,個個都有拳頭大小,彷彿都在向我招手。順手摘一個,在衣服上擦一下,急不可奈地送進嘴裡,一口咬下才一嚼,呸丶丶呸丶丶呸吐都吐不贏,太澀嘴了,根本不能吃。這時院子裡傳來二女子哧丶丶哧的笑聲。原來她早就知道會是這個效果,見我如此狼狽,忍不住笑出了聲。我氣急敗壞:"你個死女子,早曉得澀嘴,你整我冤枉嗦?"她裝著一臉無辜,又憋不住笑的說:"我早就給你說了不能吃的嘛,你不聽"。哈哈......捂著肚子笑彎了腰。笑夠了,這才告訴我,柿子摘下來,是不能直接吃的,要放在一個封閉容器裡,混進一些蘋果,梨漚上一星期左右才能食用。

一九七六年招生工作開始了,每個大隊一個名額,條件是下鄉兩年以上,表現優異。此時我下鄉已滿兩年,任大隊團支部書記,大隊決定推薦我。就在一切看似水到渠成,順理成章之際,形勢卻發生了逆轉。就在大隊上報名字的前兩天,我的名字被另一位女知青頂替了。事情是這樣的,公社有一位付書記,他在供銷社工作的侄子,看中了我大隊一位女知青,前不久雙方剛確定了男女朋友關係。於是這位付書記派人下來,要求大隊,把名額讓給這位女知青,大隊那敢違抗,只好照辦了。

誚息傳來,如五雷轟頂。我憧憬的美好未來,陽光燦爛的人生大道,瞬間土崩瓦解。失望丶沮喪丶痛苦丶憤怒一起向我襲來。我不知所措,摸黑跑到三灣堰塘邊,對著漆黑的山林,幽深的堰塘,絕望的哭泣丶咒罵丶大聲喊叫"你們為什麼不講公平,為什麼這樣對我"一些過激想法也在腦殼中湧動,甚至想到以死來向他們抗議。就在我胡思亂想,莫衷一是之際。耳邊傳來二女子的話音,把我從冥冥之中,拉回到現實"剛哥,我們都聽說了你的事,曉得你難過"我轉過頭,見她站在我身後不遠處"你曉得啥喲"我不想和她多說。她接著說:"我以前也遇到過很痛若的事""嗯丶丶丶"我嗤之以鼻, 你一個小孩子有啥子痛苦事。她見我不想搭理她,就問我說:"剛哥,你不是好多次問我爸爸旳的事我都不願意說嗎?""是呀,是咋個的嘛"我心不在焉地敷衍著她" 那是因為我心裡痛呀,我爸爸是被打死的!""啥子?"這到讓我吃了一驚"那個打的?"我連忙問,二女子說,我爸爸是外地人,師範學校畢業後,分到我們公社學校教書。認識我媽媽後,就在我們這裡落了戶。我爸爸書教的好,還當上了小學校長。文化大革命開始後,就因為我爺爺成份高,爸爸就被說成是歷史反革命。批鬥會上,爸爸不服與他們辯論,他們說是頑抗,圍上來就打,人都倒在地上了,還使勁踢胸口,抬回家三天就去世了。我們家就象天塌了一樣,喊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我那時還小,不太懂事,只曉得哭。後來聽媽媽說,她當時都不想活了,可又不忍心丟下我兩兄妹,這才堅持活下來。媽媽常說,遇到困難事,不能自暴自棄,要朝好的方面去想。二女子的現身說法,她的勸慰,使我清醒了不少。捫心自問,我這點事和她相比又算的了什麼,我就是走了極端於事何補,況且我的人生道路只是剛剛開始。在接下來的日子裡,我慢慢地恢復了常態,渡過了那段艱難的丶自我走上社會以來遭遇到的沉重打擊。同時對二女子小小年紀這樣聰明善良,堅強的性格也有了一個全新的認識。那位女知青出去後不久,便與對方解除了朋友關係。恢復高考後,我連考兩年均名落孫山。參加工作後,我不棄不捨,堅持自學,靠著自已的努力,終於考上了大學,圓了我的夢。

這年秋後,到了該是為明年準備柴火的時侯。這天我聽大媽和二女子在商量要請七丶八個人砍柴,計劃著買多少酒,多少煙。我就建議我們自已砍,大不了多砍幾天,這筆錢就節省下來了。已從學校畢業,在家勞動的二女子,地裡幹活是把好手,操持家務也很會精打細算,她竭力贊同我的意見,大媽見兩個年輕人這麼堅決也就同意了。

分工是這樣的,她們倆娘母負責砍地面的柴,我專門爬樹剔椏枝。起早貪黑砍到第八天,就砍夠了四百多捆。太陽快落山時,大媽先走一步,回去煮飯.可能是最後一天吧,心情格外舒暢,我站在樹上放眼四望,遠處黛色的山巒逶迤起伏,落日的餘輝把近處的山頭抹上了一層金色。微風吹過,樹林放出舒緩丶柔情的歌聲,不遠處的三灣堰塘泛起陣陣連漪,似在翩翩起舞。我突然心血來潮,對樹下的二女子說:"我們來唱歌""好呀"二女子抬起頭欣喜的說,隨即又不無遺憾:"我不會唱你們知青的歌""不唱知青歌,我們唱<二月麻柳葉>""你會唱?"她有些不相信。我清清嗓子,和二女子對唱起來:

男:喲喂,對門子林裡二女子

女:喲喂,對門子剛哥你叫啥子

合:喲丶丶哦丶丶喂喲,二月麻柳葉

男: 呦喂,那天我從你家過

想要進去坐一坐

又怕你媽不高興

真正使我好難過

合: 呦丶丶丶哦丶丶丶喂呦二月麻柳葉

女: 呦喂,我家房門朝南開

我端凳子門前來

媽媽煮好茶和飯

就等剛哥你常來

合: 呦丶丶丶哦丶丶丶喂呦二月麻柳葉

我的歌聲洪亮,二女子的歌聲婉轉悠揚,柔情萬般。

正在我手舞足蹈,興高彩烈之際,可能是樂極生悲吧。就聽的腳下"咔嚓"一聲脆響,整個人極速朝下墜去。慌亂中,我忙抱樹幹,四丶五米高的樹子,倏忽間人已滑倒地上。腦殼一陣暈呼,還沒回過神來,就聽二女子急切的帶著哭腔的聲音在喊:"剛哥!剛哥!"一抬頭,見她那雙淚眼婆娑的大眼晴,充滿親人般的關切,頓時一股暖流在心頭湧過。我爬起來,活動一下手腳無大礙,只是一隻大腿內側被擦掉了一塊皮,褲子也撕爛了,見沒傷到骨頭,我放心了。笑著對她晃著手腳說:"看看,莫得事了"二女子這才破涕為笑,但又還心有餘悸:"剛哥,你嚇死我了"見她緩過勁來,我又假裝正神地對她說:"我要告你媽"她一臉詫異不解地問:"咋個""嗯!就是和你唱山歌,我才絆下樹的"說完,我呵丶丶呵笑起來.她這才明白我是和她開玩笑的,嗔怒地瞪著大眼晴,揚起手:"剛哥你壞,打你!"。

翻年,風調雨順,大春插秧時,各個生產隊都滿插滿栽,二女子他們生產隊秧苗不夠,就到我們生產隊來討。我剛在秧母 田裡幹完活,坐在田坎邊洗腳,就見二女子與他們生產隊五丶六個婦女,揹著背蔸來了,和我打過招呼後就準備下田。站在田坎上,她高挑的個頭足足要比那幾個婦女高半個頭,勻稱的身材揚溢著青春的魅力,挽起褲腳,裸露的雙腿更有一種健康的美。下到田裡,她伏下身子,雙手一左一右勻速而有節奏的扯著秧苗,扯好一把,從腰上拽下根稻草,捆好扔一邊。整個動作麻利丶連貫一氣呵成。我距她十來米,那驕健,滿帶韻味的身手真是令人賞心悅目。突然眼光不經意間,從她伏著身子的領口裡,看見了令我血脈僨張的一幕,只見她胸前兩個渾圓挺立的乳房,正隨著手上的動作,兔子樣歡快地跳動著。一時,我又羞又臊面紅耳赤,腦殼懵懂的呆坐在那裡,怎麼也想不清楚,這個在我眼中一直稚嫩著的小姑娘,何時就化蝶成了豐滿丶漂亮的大姑娘啦。

晚上躺在床上,思緒萬千,恍然又想起前幾天那件事。那天去二女子家,還沒走攏,就聽大媽在院子裡生氣的數落啥子事:"這也不行,那也不幹,你到底要咋子?"我忙問大媽啥子事""這個二女子氣死我了,今天她二姨給她說了個人家,是個獨兒子條件好,那曉得她見都不見。前段時間說了好多,她都不幹也就算了,這一家她還不幹,她到底要咋個"接著,又語氣緩和地對我說:"她平時就聽你的話,你去給她說說"。跨進二女子的閨房,見她正坐在床邊埋頭繡鞋墊。我們當地有句俗話"誰家女子巧,要看針線好"。繡花是婦女們的一項傳統技藝,用針如用筆,不用底稿就能繡出多姿多彩的圖案花文,二女子更是她們中的佼佼者。要在平時,我又要說幾句玩笑話 ,逗逗她,可今天沒有這個心情。知道是我進屋了,她並未抬頭,我只好鸚鵡學舌地對她說:"二女子你媽說的沒錯,這家條件好,可以咯丶丶丶",猛然,她抬起頭,飽含淚水的眼裡閃過一絲哀怨,隨即狠很的瞪了我一眼,又埋了下去。我一下窘在那裡,沒說完的話嚥了回去。當時我還在想,女孩子的心象秋天的雲,硬是難以啄磨。想到這裡,往日裡我們勞動,生活的場景又一幕幕浮現眼前,我耕田她牽牛,她煮飯我燒鍋。我從樹上跌下,她親人般的關切,以及她遲遲不肯相親,前後這一切串起來,我恍然大悟,莫非二女子是喜歡我了?我又驚又喜,可又矛盾重重,一邊是希望渺茫,但還未最後絕望的返城期盼;一邊是情真義切,難以割捨的綿綿柔情,思來想去左右為難.不知如何是好。最後橫下一條心,如果返城無望,二女子家就是我的歸宿。

山窮水盡,就在返城看似無望的時候,一九七九年,知青返城風一陣緊一陣地刮來了,很快我也辦好了各種返城手續。回城前的那個晚上,我和二女子相約在三灣堰塘。微風掠過坡上的樹林,如泣如訴的濤聲,擾動起水面的皺紋如同一團亂麻,剪不斷理還亂。月亮被烏雲遮住,時隱時現,朦朧月光下,能見到她臉頰上兩條清亮的小溪在靜靜流淌,我心中悽然,感到揪心的痠痛,輕輕拉住她的手,才說了句:"二女子我要走了"猛然間,就聽她哇的一聲,山洪爆發般的哭了起來:"剛哥呀,我再也見不倒你了"這一聲悲鳴如一柄利劍直刺我心中情感最柔軟處,鼻子一酸,一直強忍著的淚水奪眶而出。她伏在我的肩頭,自顧自的傾訴著,彷彿要把長久積攢在心裡的話一下全說完:"剛哥, 我再也不能和你擺龍門陣咯,再也不能和你上山砍柴咯,再也不能給你煮飯 咯","嗚丶丶丶嗚,你說過要帶我去坐火車的"。我心如刀絞,肝腸寸斷,哭著向她解釋,向她保證要來看她,她一概不聽,只是絕然地晃著頭,一個勁的說:"不,不,不"那晚,我們在堰塘邊坐了很久,一會兒說,一會兒哭,一會淚水又融在一起。

回到城裡安排停當後,我給她去了一封信,可是沒有回信。隔了一段時間,我又連續寫了二封信,依然沒有收到回信,突然我明白了,我不會收到她的回信了。後來,我從旁人那裡打聽到,我走後不久,二女子就嫁人了,男方是區上學校裡的一位老師。每當我憶起知青生活,想起二女子,就會拿出她送我的那雙傾注了純真情感的鞋墊,撫摸著,凝視著,腦海的天際,悠悠然,就飄來那甜美而又悽的歌聲: 呦喂,對門子林裡二女子

呦喂,對門子剛哥你叫啥子

呦、、、、哦、、、喂呦二月麻柳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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