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雜憶(9)

詩人眼裡的土豆

秋天裡的山林是緊張而繁忙的,不論人和動物,都盡情地收穫和享用著大地的恩賜;秋天裡的山林是絢麗多彩的,柞樹紅了,樺樹黃了,只有松樹依舊,卻默默地增長著年輪。

平日裡難得一見的小松鼠,開始頻繁地出現在樹枝上,把噙在嘴裡的橡果偷偷地運到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小松鼠本該生活在松林裡以松子為食,但是我們這裡松樹不多,且又不到結子的年齡,所以,它們也就只能以橡果為生了,一如我們這些飢餓的孩子把倭瓜和野菜當做糧食一樣。

小刺蝟也蠢蠢欲動了,但它們卻是山林裡的懶漢,不勞而獲的偷兒。我們經常發現它們躲在地裡偷吃我們的倭瓜。我和哥哥都憤憤不平了。然而姐姐卻從不讓我們傷害它們,說它們是動物,並不知道這倭瓜是我家種的。在冬眠之前它們必須補充足夠的營養,否則就會在冬天死去。姐姐讀過高中,知道得很多,也有一顆善良的心。

我們熱愛山林,山林也不辜負我們。在這金色的季節裡,終於給了我們一個慷慨地回報:金燦燦的玉米,亮晶晶的倭瓜,甜菜和土豆都堆成了小山。父親高興,隨即口占一絕。那種豐收的喜悅,真是溢於言表。

種薯東山下,秋收幾百斤。

龍珠初炫目,鳳卵更怡人。

一畝銀元寶,萬枚錦繡紋。

莫言天賜福,唯我苦耕耘。

把土豆比作“龍珠”“鳳卵”,現在的人聽了肯定會笑掉大牙。但在那個年代,土豆是可以救人活命的——聽姨家的表姐說,有次她跟姥姥去哈爾濱的老姨家,在火車站看見一個人,要花十塊錢買人家的幾個土豆,可人家不賣。那人氣得當場把錢撕得粉碎。

父親真有先見之明,一直放在家裡的小鐵車終於派上了用場。那些日子,我們就像忙忙碌碌的小螞蟻,把豐收的果實一車車,一趟趟地運回了家,直到很晚。

田家少閒日,秋裡勞更勤。

月伴歸人影,老屋犬狺狺。

父親說“狺狺”是狗叫,我說不對,狗叫是“汪汪”;父親說寫詩要用古文,只有這樣才有意境。我聽不懂,以為古時候的狗都這麼叫,可是學了兩聲,一點也不像。

流年雜憶(9)

今天是中秋節,從我記事以來,第一次吃上了月餅。這是一種極其珍貴的食品,不但很難買到,而且價格不菲。父親是個極其儉省的人,儉省得幾乎近於吝嗇。要不是今年的收成好,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這樣破費的。

熱氣騰騰的倭瓜端上來了,散發著誘人的清香。倭瓜是切成整齊均勻的三角,黃亮亮,水汪汪;土豆開花裂瓣,就像一朵朵含苞欲放的棉桃,朝著我們傻傻地微笑。另外還有黃瓜柿子茄子和辣椒,都是我家園子裡的出產。在這歡慶豐收的節日裡,我們把從地裡的所有收穫,都一股腦地擺上了餐桌,藉以向豐收之神獻上我們的敬意——這是勞動的果實,也是大自然的惠顧,我們應該像大地山川,日月風雨感恩!

小黃狗在我的腳下急切地繞來繞去,正在尋找吃的東西——是啊,看著人們大吃大嚼的樣子,它能不急嗎?我偷偷地扔了個土豆給它,不想卻被母親發現,她將一把土豆皮灑在地上,說“不要糟蹋糧食,還是讓它吃這個吧!”

我覺得委屈,難過地望著姐姐——連山裡的小刺蝟都可以偷吃我們的倭瓜,家裡養的動物,為什麼要苛待它呢?可是這能怪母親嗎?飢餓已經使她變得這樣的節儉,以至幾粒小米掉在地上,都要珍惜地檢拾起來!

昨夜下了一場清霜,我家園裡的花草,一眨眼就枯萎了。紛紛揚揚的落葉,漫天飛舞,飄飄灑灑地撲向大地。它們是大地的兒女,經歷了春生、夏緑、秋黃,終於回到了母親的懷抱——呵,我們不喜歡冬天,可冬天還是來了!

本文來自凱迪社區原創作者:江城古柳2018 。文中觀點僅供參考,不代表本平臺意見。配圖來源於網絡,如涉侵權請聯繫後臺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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