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換一種方式生長

鄉村,換一種方式生長

牆角的雜草還在瘋長,卻遇不見幾個行走路過的腳步。傾頹的磚牆,掉漆的門窗,一個院子挨著一個院子,空空蕩蕩……老屋子還在老地方,用殘餘的氣力支撐著,老態龍鍾,踉踉蹌蹌……

人們早就出發了,老村子好像還沒有收到消息,獨自堅守,被時代遺棄。

城市化的浪潮,讓無數鄉村流落於邊緣。被遺棄的老建築,接受著時間、風雨和蟲鼠的侵蝕。年邁的老人,呆坐在樹下,還能想起昔日興旺的時光。留守的兒童,在懵懂的記憶中,卻只有日復一日的蕭條和破敗。

我們容易在快速的行進中變得無情,容易在利己的選擇中厚此薄彼。當城市越來越繁華,鄉村卻被荒廢在角落裡。


鄉村,換一種方式生長

圖片 | 中國美術學院風景建築設計研究總院


鄉村,或孤獨,或沉默,或廣闊。鄉村彷彿停滯了時間,卻終將令我們發現,那裡才是夢裡的地方。

城市建起了各種標新立異的大樓,我們卻再也不像我們了。回頭瞥一眼鄉村,感謝那些土地,還有那些老屋子,在庇護著我們的鄉愁,為我們保留著歷史的厚重、風土的溫情。

心繫鄉土,終究是中國人的本能。每一個鄉村的獨特個性、豐富可能,都能令今天的人感到驚喜,也吸引了越來越多的設計者,用設計改造鄉村的容顏,也用美感和靈性重新喚醒鄉村。

最先大量湧入鄉村的,多是以民宿、旅遊、休閒養生等為目的的商業運作。然而,只有真正關注村民的人居環境,才能讓鄉村重新生長,煥發新的生機,讓離開的人們重新歸來,讓鄉村成為心安的棲息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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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 | 原榀建築事務所


鄉村,換一種方式生長


杭州富陽東梓關村,在富春江的東岸,歷史上是因一條大江、一個碼頭而興盛的小村落。村裡的古樟樹有八百年樹齡,江邊的越石廟建於嘉慶十八年。

1932年,郁達夫來東梓關居留了一個月,他筆下的《東梓關》,描述了一個悠閒自足、現世安穩的江邊村落:

“村子裡的小路很多,有些是石砌的,有些是黃泥的,只有一條石板砌成的大道,曲折橫穿在村裡的人家和那池塘的中間,這大約是官道了。”

“東梓關的全村,大約也有百數家人家,但那些鄉下的居民似乎個個都很熟識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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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依然可以想象昔日富足安逸的民生景象。可是,因水運衰落,加上城市化進程,東梓關村在近幾十年裡漸漸寥落,乏人問津。

中國其他鄉村遇到的問題,東梓關也不例外:經濟蕭條、人口外流、空心化、老齡化、老舊建築年久失修……很多人舉家搬進了城裡的新房,沒有想過有一天還會回鄉生活。也有些人,去外面掙了些錢,要回鄉重建老宅,但村裡的土地管理越來越嚴格了。

東梓關村臨近富春江,遺留有近百座明清建築,還有不少歷史遺蹟和古驛道,自然和人文條件都較好。富春江沿岸,從來不缺詩情畫意的古村水鄉。傳統風貌是村莊最寶貴的資源,村民渴望新的生活條件,卻不能以失去村莊的靈魂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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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改善居住條件,當地政府決定外遷居民,並在老村落的南側進行回遷安置,並委託了設計公司進行規劃。

“不管設計師的目的如何,對村民來說,經濟實用一定是最關鍵的。”為了避免“中看不中用”,孟凡浩帶領的設計團隊,對村民進行了不下百次的調研:傳統建築中的灶臺、天井和後院要保留,要有儲藏農資和農具的專用空間,最好還有個停放電瓶車的地方,造價不可太高……

根據村民的訴求,戶型的設計得以確定:每戶都有3個小院,前院放置單車、農具,側院放置柴火、雜物,南院用作休閒綠化。房屋基本為三層結構,有4個以上的臥室,還有客廳、儲藏室等,並遵循堂屋坐北朝南、院落由南邊進入的習俗。

本著低造價兼顧設計的想法,建築採取了最經濟的磚混結構,以白塗料、灰面磚與仿木紋金屬格柵等商品化成熟材料為主。通過基本單元建築基底的適度變化,形成帶有公共院落的規模組團,節約土地,並提升庭院空間的層次性和私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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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 | g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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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冠中 《大宅》


吳冠中筆下的舊時江南,白牆延綿相連,黛瓦參差錯落。那是許多人夢中的故鄉,如今卻真的來到了現實。

三年前,東梓關村新建成的杭派民居的照片一經公開,就被譽為“最美回遷房”。設計借鑑了吳冠中畫裡的江南民居,溫婉內斂、簡約大氣,遠看分明已融入鄉間,近看卻沒有拘泥於傳統建築形式。設計沒有一味地仿古,而是用現代的抽象線條,來展現傳統民居的神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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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 | gad


“舊的不去”,並不一定意味著“新的不來”。

有村民說:“就算我們自己蓋,無論如何也造不出這麼漂亮的房子。”也有村民說:“村莊還是從前的味道,但村民的生活環境和條件,卻比從前好得多。”東梓關村又熱鬧了,外地遊客一撥接一撥,許多去外面闖蕩的原住民也開始搬回村裡住。

故鄉就近在眼前,鄉愁又何需漂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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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 | g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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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鄉村建民居只是個開始。

美麗的鄉村,不只是房子漂亮,也要讓人活得漂亮。鄉村,不只是一個物質空間,同時也要兼顧宜居的生態、設施的配套、產業的發展,以及文脈的延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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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 | 三文建築 / 何崴工作室


福建建寧溪源鄉的上坪古村,近些年越來越有名:

2007年被授予“省級歷史文化名村”稱號,2012年列入中國首批傳統村落名錄,2016年列入國家鄉村旅遊扶貧工程行動村,2018年《上坪古村復興計劃》榮獲“年度設計作品大獎”……

種種名頭看下來,儼然是一個重新被發現、被改造、被振興的過程。


鄉村,換一種方式生長

圖片 | 三文建築 / 何崴工作室


上坪村有文字記載的歷史可以追溯到唐朝末年,至今仍留有宋代的古蹟。

這裡大部分村民姓楊,族譜記載是東漢太尉楊震的後人。村裡有一所楊氏學堂,名為“四知堂”,就來源於楊震“天知,地知,我知,你知”、不與他人同流合汙的故事。

考慮到旅遊人群的需要,兼顧上坪村書香、廉孝的文化氣質,楊氏學堂被改造成了兼具傳統韻味與現代氣息的書吧。觀光者可以在書吧休息,瞭解村莊歷史文化。更重要的是,為當地人特別是孩子,提供一個可以閱讀、瞭解外面世界的窗口,為重拾“耕讀傳家”的文化傳統提供了支點。

此外,設計師還提取上坪古村的文化歷史傳統,進行鄉村文創,打造了一系列專屬的文創產品和旅遊紀念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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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村,換一種方式生長

圖片 | 三文建築 / 何崴工作室


在設計團隊看來,鄉村振興不只限於空間的改變,更應該涉及經營和產業。

因為缺少休憩、餐飲等旅遊配套設施,嚴重影響了上坪村的旅遊及相關產業的發展。設計團隊希望通過對閒置農業生產設施的改造,植入新的業態,留住人流,帶動農村。

因為要保護歷史文化名村,設計團隊沒有采用常見的“修舊如舊”的方式,也沒有打造時髦的民宿,而是挑選了閒置的倉庫、雜物間、豬圈、牛欄等等,通過改造設計,賦予其新生命,化身為特色擂茶館、休息室、公共圖書館、酒吧、會議室……

上坪的古樸沒有變,但人們驚喜地發現,它現在變有趣了:村民、土地、房屋、文化、自然……種種元素,經過千百年的醞釀,重新粘合在一起,煥發出生機。


鄉村,換一種方式生長

圖片 | 三文建築 / 何崴工作室


鄉村,換一種方式生長


鄉村和城市,都是我們的家園,並非矛盾的關係。

新的鄉村,某種程度上,是城市與農村的結合。從離開到迴歸,鄉村改造,也是把城市裡的思考帶到農村。


鄉村,換一種方式生長

圖片 | 創盟國際


需要承認,對於鄉村的改造,本地原住民有時候是後知後覺的。

四川成都崇州的道明竹藝村,是歷史悠久的竹編之鄉。村內幾乎所有人都懂竹編,勤勞的雙手,促成了竹藝村一件又一件的藝術品。然而,曾經用來謀生的竹編,不足以養家餬口了。年輕人不學竹編,都去外地謀生了。

道明竹藝村突然為大眾所知,是因為一座名叫“竹裡”的建築。從天空中俯瞰,“竹裡”像是一個來自外太空的東西,實際卻是根據竹藝村自然和文化特色做的設計:圓形小青瓦房,被竹林包裹著,與周圍竹林、樹木,與遠山、田野相得益彰。

在這裡,五位竹編非遺傳承人,招募“藝術家的眼睛、人文者的心、經營者的腦”的“新村民”,開始了一場重塑鄉村的藝術實踐。


鄉村,換一種方式生長

鄉村,換一種方式生長

圖片 | 創盟國際


原住民一開始很好奇,這些“新村民”留下來,又有人在不斷加入,會給村子帶來什麼?

他們漸漸發現,這裡每天都有驚喜,每天都有新鮮事發生。一個個名字富有文藝氣息的項目讓村子逐漸豐富起來:販賣竹藝製品和嘗試手工竹編的小店“知竹”;儒雅寧靜的小茶館“三徑書院”;擁有最佳網拍桌椅的旅館“青旅無間”;形似翅膀的公共廁所“第五空間”;徽式建築特色的休閒場所“見外美術館”;內含竹編歷史的博物館“竹藝博物館”;聊天談心的小店“歸處茶室”……

竹編依然是村子賴以生存的手藝,也是最吸引遊客的東西。但是,新村民希望把自己的藝術和原住村民的手藝結合起來,增加竹編產品的附加值。靠竹吃竹,通過對竹文化的挖掘和創意,重新帶動整個村子的產業。

文藝青年下鄉,形成的藝術聚落,足可以改變一個村子。看著竹藝村成為遊人打卡的勝地,誰還敢說文藝青年百無一用?


鄉村,換一種方式生長

圖片 | 創盟國際


鄉村的很多問題,到最後都是思想觀念的問題。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將現代城市人的新觀念,融入到地方文化元素當中,城市對鄉村,一邊喚醒,一邊反哺。

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回到鄉村,其中不一定是原住民,也可能是熱愛鄉村、憧憬另一種生活的人。城市與農村的交織,不僅在於資本、審美,還有思維、習慣和生活方式。未來,在精神面貌、公共生活和清潔程度等方面,我們都能體會到鄉村的今非昔比。

在富陽為文村設計農居之後,建築師王澍曾提出一些問題:“社會性的鄉村建設力量加入,如何引導鄉村的經濟轉型?各種對鄉村感興趣的人,會帶來怎樣的變化?”

這些問題,仍會被不斷探索下去。被遺忘的鄉村,已經被人記起。鄉村的新生,可以有很多種方式,但歸根到底,是要把村民的生活放回去,重構獨屬於鄉村的

美與生活。我們的城市已經越來越趨同,而鄉村,大可以與眾不同、豐富多彩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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