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及主題內容簡介：此短篇小說諷刺描寫了一名無知無教的女子，因裙帶關係，躋身公職人員位子的故事。揭示了社會上存在的一種現象：素質很差學不配位的人卻能躋身政府公職位子。但從長遠看此人物的結果必定是失敗。小說寫於作者十八歲那年，是作者業餘寫作愛好以來的第一篇文字（處女作）。它自成風格，不那麼中規中矩，語言有奪情節風頭的嫌疑。
短篇小說：東雨小傳
作者丨李青芮（本人）
她的母親在懷她四十天時，曾請卦一風水先生。風水先生為其母做轉胎法事七日。告其父母，若變性為男孩兒，將來必聰明異常，為皇榜中人；若娩出為女孩兒，亦嫻雅淑靜，為人中鳳凰……
——題記
一、
說起她呀，你別去問起她這個人！東莊人們論起東雨的時候，總會這樣說。
其實，怎麼說呢？
假如不是因為一些背後事，假如不是因為一個人悠遠的名氣，假如不是因為東雨是東雨，假如……假如……是啊，假如沒有這麼多的假如，那麼東雨或許早已像許多芳齡女子一樣，落進自己理想的窠巢了。但這樣子並不是壞事！
東雨生得相當標緻，秀氣氣的臉，蘋果膚色。雖然小眼小嘴豎鼻子，但搭配得很協調，致使那些孤立地看上去，不受歡迎的小單眼皮，一抿一點杏仁的嘴（好看），往這塊布上這麼一集中，於是構成了美，構成了和諧，構成了優勢，構成了驕傲。東雨買了全套的化妝用品，嘴塗紅，眉描月，頭上時堆一座烏雲，還有眼皮上不忘擦一點“青”。每當擦青之時，也不免羨慕起那些雙眼皮大眼睛來，於是遂唱起“身材多苗條，皮膚白又細，水靈靈的大眼雙眼皮”兩句戲劇唱詞，然後樂悠悠醉融融中綻放一臉夏天。
東雨和女伴談論最多的話題，便是一個女孩的胖瘦：在今天，胖是女孩子最大的缺點！她們異口同聲地說。
東雨和女伴談論最多的話題，便是誰誰真叫人羨慕：某女的身材，長得特別好，走路胳膊朝前一送一送的，透著電影明星的範兒。透著明星範兒的，還是位尚在初中校園的學生，她被某街頭青年戲謔為，九十年代的出頭人物，東莊的名牌產品。
除了名牌產品，還有另一位：聽說C和D快結婚了，唉，C女長得可真漂亮，D男真有福氣享受這幅畫，可有一點…… 可有一點，據說某年某月某日，某地的某位師範畢業生，在與這張畫做了幾十分鐘的面談後，發表見解：長相麼，無可挑剔，可就是太誠實了點！
可就是太誠實了點！東雨咀嚼。
她和女伴談論最多的話題便是某男找了某女，某女嫁了某男。
她和女伴談論最多的話題便是……
她和女伴…… 是啊，和著時代的旋律節拍，新聞事層出不窮。你和女伴談論得完嗎？你羨慕得盡嗎？再說……唉，老嘮叨別人幹啥？還不快想想自己？於是她開始悶悶，斂起一臉春光，心頭吞塊棉花。
說起東雨自己，還真是個複雜豐富，“意義”深遠的人哩！
小時候，她大概是姊妹叢中最受看起，最受歡迎，最受父母喜愛的一個花骨朵。
（東雨出生之日，乃東莊乾旱半年，臨來的第一場落雨日子。為紀念這個特殊的日子，父母給她起名東雨。）
父母特意把她從一把姊妹中移出來，培土、澆水、施肥、愛護！
雨！媽喚第一聲，甜了口；
雨！媽喚第二聲，蜜了心。
雨！父喚第一聲，笑了眼；
雨！父喚第二聲，醉了身。
父母一齊喚：雨！東雨會爬了；
父母一齊喚：雨！東雨會跑了；
父母一齊喚：雨！東雨長出了伶牙俐齒！
可是不好，她怎麼罵起人來？
蹲在兩個老婆子跟前，小腳一攏，兩瓣唇上下一磕，罵得五味俱全，五色俱備，五音都有，高深寬三度俱深，尖方圓面面俱到，從中午罵到晚飯，充分發揮了小小的嘴巴功能。
於是媽說，不敢罵！罵人天上的龍要下來抓！
父說，天上的龍專抓愛罵人的人！
果然，東雨頓時閉了嘴，張了眼，往角落裡一縮穩了身。
天咕咚咚地打起雷來，風馬嘶叫，電閃雷鳴，東雨小眼睛裡看出龍眼在眨動，一閃一閃，快要下來，急忙“嗖”地一下拱入她媽的懷抱。
於是從此起，每逢天要颳風下雨，雷電閃閃之時，東雨就急速把自己關在屋內，反扣上門，拉一床被子，從頭到腳裹成個包袱！
是啊，東雨畢竟是伶俐可愛的，儘管罵人與年俱增，並無刪減，但“長大後就不罵了”！東雨父母早與東莊有名的頭面人家，給她定下娃娃親，並且依然愛如從前，誇不離口。
雨！媽喚一聲，東雨長出翅膀；
雨！父喚一聲，東雨展翅要飛；
雨！媽喚一聲，喚得雨水氾濫；
雨！父喚一聲，喚得“水漫金山”；
父母一齊喚：雨！於是不好，沒了父的頭，淹了媽的身！
轉眼間，女兒長大到十七歲，不能像小孩般看待了，親家開始明確關係，正式表示：
串親戚，扯衣裳，四色禮，春秋裝，夏兩籃雞蛋，年幾斤肉香，還有塞到袋子裡的鈔票好多張……
女孩兒也出落得身樣窈窕。
是啊，女孩兒出落得窈窕模樣，眼裡看那男孩也怪相當。綻放十七歲鮮葩，蕩起青春的羞想，哼一曲梁山伯與祝英臺，並步去觀遊城市風光，跌落進幸福汪洋，水流叮咚，音樂鏗鏘，心花怒放，一臉陽光，春情洋溢，蜜裡調糖。如飲了仙樓紅釀，縱懷在愛海徜徉，哪管它潮退潮漲！趁著這美景良辰，不負那大好韶光。星星溢彩，月亮輝煌，百鳥啼囀，萬物飛香。願月老老永圓，好景永長！……
東雨和男友流甜溢蜜般自由親熱了兩年。
東雨過了一段幸福的日子。據說她快要結婚了！
東雨的命運在這時候有了變化！
二、
東雨快要結婚了！
她遭受了地震般的打擊！
她和一女子好上了一一親若形影，相廝相隨，同穿一條褲子，共坐一根板凳。
她向女友傾吐隱衷，女友向她訴說秘密；她吃完飯去邀女友，女友吃完飯去喚她。
她，男，女友！
她們在一塊玩，
她們互相摩擦，
她們打成了一片！
但漸漸的，東雨發現了什麼。
她感覺到不對頭！
一一男友和女友，女友和男友……
這怎麼行？她頓時冷了眼，寒了臉，滿面兇惡，一口冰霜噴了出來，你們兩個不要臉的賤貨！東雨罵，別以為姑奶奶看不出。我早想到了，知道你倆翹啥尾巴屙啥屎！
男友淋了一身雨，女友罩了一身霜，寒滋滋的，各自散去！
於是從此起，東雨多了個心眼。
於是從此起，有了隔閡有了裂縫。
東雨越看男友越像，越看男友越像，越看越覺得是那種意思，越看越覺得和女友有那種關係，越看越看出男友不照樣。
男友哼哼歌，她覺得是哼給女友聽。
男友擊擊掌，她覺得是向女友傳遞意思。
男友站起身，她覺得男要向女友走去。
男友扭轉臉，她覺得這正好面對女友。
東雨的眼珠子秒針般隨著男友答答轉動著。
她越看女友越像，越看女友越像，越看越覺得是那種意思，越看越覺得和男友有那種關係，越看越看出女友是個第三者。
女友咧咧嘴吧，她覺得是對男友笑。
女友眨眨眼睛，她覺得是向男友拋媚態。
女友“吭咳”一聲，她覺得是向男友發暗號。
女友目不轉睛，她覺得這正是看男友的眼神！
一對的流氓賤貨！東雨罵，他們從啥時候到現在了？
她去了男友家，女友也去。她臉一陰，儼然一婚後家庭主婦怒視著他們。女友說了兩句話退了出去，於是男說，你怎麼這麼沒禮貌？人家來了你也不問一聲？
我為啥要問她？一把刀子“嗖”地從她嘴裡飛出來， 她是天王閨女還是啥人？咋？你看不服了？你怕得罪她？去吧，你現在就把她拉回來，我看著你們今晚就睡在一起！東雨開始罵男，她罵男不要臉的賤貨跟人勾搭。她說你姑奶奶我…… 她調動各種美麗的言辭，向男盡情地潑灑，機槍炮彈手榴彈多情地將男愛撫，使男在刀槍劍雨中遭受了一次舒服的洗浴！
許或是男友有意與她賭氣，
許或是她的話提醒了女友，
男友和女友，女友和男友……
他們果然真了起來，各自翩翩地進入了角色！
她覺得他們似乎已約會了好多次。
她覺得他們似乎已交換了定情的信物。
她覺得他們似乎已結了婚！
她在街上碰上女友，
她眼一瞟，女友眼一斜，
她眼一翻，女友眼一瞪，
她“呸哧”啐了一口，
女友“呸哧”唾了一下，
她說，你這個牆縫裡拱出來的妖精！
女友說，你這個牆縫裡拱出來的妖精！
她說，看你多好的人？！
女友說，看你多好的人？！
她說，我壞我沒去破壞別人的婚姻！
女友說，我壞我沒找某某人相好！
她摳女友的疔，女友揭她的瘡。
……
她去了男友家。
男說，怎麼你又來了？
她說，我就要來，咋？嫌礙事了？
男說，我真不想看見你！
她說，我多想看見你！
男說，我看見你頭就疼！
她說，我看見你眼就暈！
男說，你走吧！
她說，我不走！
男說，我不要娶你！
她說，我就要嫁你！
男說，我就是娶她不娶你
她說，有我在你就娶她不成！
男舉手要打，她開口就罵。
男說，你再罵我就要打！
……小輩們的激烈戰鬥，驚動了雙方家長，兩親家聚到了一塊——列入了議事日程，擺到了談判桌上。
男爸說，這娃兒們的嘴真不能行！
東雨媽說，您孩子也該管教管教！
男爸說，我回去好好教訓教訓他！
東雨媽說，我也說說俺們的閨女！
男爸說，他這兩天正在家裡生氣，飯也不吃！
東雨媽說，俺閨女兩天沒吃飯了，現在還蒙著頭在被窩裡！
唉！男爸長吁一口。
唉！東雨媽短嘆一聲。
……
兩親家開始商量對策，
兩親家開始分頭行動，
兩親家開始力挽狂瀾。
一一
斷絃難續，破鏡難圓。
他們苦口婆心地勸，
他們軟硬兼施地嚇，
他們旁徵博引地類比，
他們裡應外合地夾擊，
他們的努力收效甚微，
他們並沒使犟筋們回頭，
終於分崩離析，各奔西東！
於是，一段時間後的某個日子，兩親家又聚到了一塊。
男爸說，唉，真氣人！
東雨媽說，唉，真氣人！
男爸說，你說娃們做出了這種事？……
東雨媽說，不成想他們弄成了這個樣子！
男爸說，兒大不由爺呀！
東雨媽說，女大不由娘呀！
男爸說，管他呢，咱做大人的該好照好！
東雨媽說，那是，咱兩家家長該走近照走近！
三、
轉眼已是又一年的夏季了！
這天，人們冒著炎炎夏熱，夏熱炎炎，遠近稀疏地蠕動在窪野裡，人們正在收割麥子！
人們的臉像撒了一層紅薯麵粉樣火辣辣醬紅。
有人忽然不懷好意地喊，快去瞧哪！
於是人們看到田野中心，有一匍匐在地的紅點，旁邊一隻貓正瞪著它那彈子跳棋樣的黃眼珠子，眼睛裡迸濺出攝影屏的閃光。
於是人們看到東雨在這兒放大悲聲痛哭！
人們看到東雨在父親周身撲上撲下！
人們看到東雨抓起一把泥塊，優美地撒向父親如同天女散花。
人們看到母親護起了發怒的父親！
於是人們又看到：
東雨的手指槌像筷子敲鼓樣，密集地敲著父親的脊背，眼睛裡啪啪啪啪地掉落珍珠，臉頰上扭起了蚯蚓樣的淚痕……
她正哭正流淚，忽睜眼看到一群頑童咧著扁食嘴，笑眯毛毛蟲眼，頓時，滾你們媽懷裡吃奶去！雙唇一碰，嘴洞裡飛出一串槍子兒！
她哭得聲哽氣堵！
她哭得氣堵喉塞！
並且，她不斷汙言穢語罵著她的父母親！
據說，這是東雨自和男友分手後，失戀心情的一次集中爆發！
因為這項發生，她後來被村調解委員會喊去教育了幾天。
她一下子在全村爆響！
她成了街頭譁論的中心！
但漸漸地，人們都忽然羨慕起她來，向她投射去道道仰羨的目光！
四、
一一東雨的在某市工作的姑姑，榮任了烏虛縣的女書記，威赫赫綻放出奪目的光芒。這就預示著她的命運要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特殊的機遇，將為她鋪展開一條通上的坦途，同時也滋長了她內心那勃勃的雄心！
不久後，東雨進入了標誌東莊頭等場所的地方，村委會當一名辦事員。
她如東天的太陽再度升起。
她像充氣的綵球，在人們眼前晃盪。
人們踮起腳，仰起臉……
她昂昂地東南西北走過，心裡裝著對仇人們的蔑視！
她的冤家對手，在她眼裡變成了一小粒餵雞的芝麻。並且東雨看到：他們都像耗子一樣躲著她，像小豬一樣哼都不敢哼地表示著他們的沉默。
有人向她求愛了。
男孩身穿大紅的上衣，頭炸一腦袋花兒。
男孩說，自從你和B男分手後，我就向你發出了愛情的暗號。
她立即圓開秀口朱唇，說道，趁早把你那腦瓜縮回去，我看中你哪？別以為你衣服穿的時髦點，我就得看中你。先問問你配不配？
男孩碰了釘，無聲而去。
當然這些不愉快，在她心裡如風拂水面，一掠而過，很快就不留什麼痕跡了。
她對什麼都有一番自己的邏輯見解。
她對啥不快事都很能夠想的開。
她那活潑的天性，活躍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她那開朗的笑聲，使村委辦公大院的空氣都為之震顫。
她在村委大院為自己物色了新的女伴一一分管計劃生育工作的張朋辦事員。她和張朋辦事員往辦公桌前一坐，左腿壓右腿，右腿壓左腿。
張鵬辦事員說，某男和某女吹了，你知不知道？
她問為啥，張朋辦事員說，聽說男的嫌女的眼睛小。
她馬上意識到自己那代表“缺點”的小眼睛，急忙撲閃閃猛睜了幾下，不幸一隻蚊子正好趕到，她覺得像被刺了一下，打沒打著，拿鏡子一照，果然眼皮上就有了一個紅腫塊。
於是東雨開始罵，該死的蚊子，成是我的眼睛小了，你又給叮了一下！
她越來越展示出她的美！
她越來越展示出她的可愛！
她越來越展示出她的驚豔！
並且，她越來越引逗得村委大院其他職員們的嫉妒。
東雨早飯後上班，女伴早飯後上班。
東雨問張朋，你最近體重多少？
張朋說，我一百一十斤，你體重多少？
東雨回答，我前幾天稱稱八十八斤，今天稱稱八十三斤。
於是張朋開始羨慕，說我真佩服你，你真能瘦！
同天夜晚，同辦公室的張朋辦事員為自己做了個夢。她夢見自己在某市當工人的新郎官，忽然提出要與她離婚。張朋問為啥，新郎說，你生得腰粗，不苗條！並且指名提姓說要娶東雨一一東雨生得苗條！說話間，張朋就看見自己的新郎官，和東雨那麼親熱地坐在一起柔情繾綣起來。
東雨被聘為公家正式職員了，要調往鄉里去任職。
諸辦事職員雲聚一堂慶賀，眾星拱月，各抒感慨。
張朋計生說，東雨如今的日子，是猴子爬杆一一節節高！
王羽民政說，我們熬了十幾年，也不過是個村聘打工仔！
李卒財會說，東雨今後前途遠大！
趙翅出納說，若能問你姑姑要個上大學的指標，獲張硬通通的大學文憑就更好了！
趙翅出納的話，一下提醒了她。是呀，這方面恰恰是她所欠缺的。但她隱而不露，嘆道，可惜我特沒文化，你們也知道我剛上學到小學五年級，書本八、九年沒摸過，拿啥去考？
於是眼睛組長說，那也沒問題，你不妨去碰碰山東秀才張好古的運氣。
鼻子組長說，學也不必要上，買張大學文憑不就妥了？
嘴巴組長說，是呀，只需你姑姑一句話！
耳朵組長說，對對，任何事都是事在人為，你叫它方它就方，你叫它圓它就圓，何況你又擁有這麼一把特殊的後門鑰匙！
眾同事的話聽得東雨心花怒放！
東雨望著諸位同事，忽然騰起了內心深處那勃勃的雄心，對呀，我何不採納這些眼耳鼻口的意見，然後……
然後，東雨可以學才配位，穩坐公家的位子了。再然後……
再然後，就剩下選擇那位如意郎君了！
一一假如男方願意，那麼我答應對方的條件是，我姑姑代包他的工作安排，和全部前程！
是呀，但不知哪位有福氣的男，能夠被榮幸招聘？她等待著那位前來應聘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