焕然一新黄家淤

对于非自然的景观,我一直有一种强烈的排斥心理,仿佛光天化日之下突然遭遇一个浓妆艳抹的徐娘,青葱的胶原蛋白已萎缩成一张褶皱的皮,厚实的底粉、红艳的烈唇,肥硕的身躯紧绷着修身的服饰,茁壮的大腿在春光灿烂的人群里艰难地踱着,臃肿的脖子压榨下,时不时会从嗓子眼里挤出油腻的吁吁娇喘,这种大倒胃口的街景在当今这个物质极大丰富的年代,可谓是俯首皆是。故此,对于一些不合时宜的事物,或许你也有类似的不屑和厌恶,许多景区生搬硬造的痕迹,往往会破坏自然山水的原始和灵动,失去山水和土地本源的生命蓬勃张力,比如一棵被移植在公园里的古木,斫根须,剪枝丫,为取悦所谓的“艺术审美”的标准而削足适履,致病致残,如龚自在《病梅馆记》中所述,“有以文人画士孤癖之隐明告鬻梅者,斫其正,养其旁条,删其密,夭其稚枝,锄其直,遏其生气,以求重价,而江浙之梅皆病。”

呜呼!哀哉!

故此,对于近年来许多地方耗费巨资、征迁良田,移花接木、盗换概念“秀美乡村”概念而着力打造的“某某园”“某某谷”而言,丰溪山水田园综合体算是个“异数”!

丰溪山水田园综合体距离广丰县城仅三公里,处于丰溪河城区段上游,丰溪河到这里,河床突然开始变得开阔起来,水流清浅、舒缓,风平浪静,仿佛一面安静的湖。河面之上,时而矗立着击水腾澜的石柱,时而隐藏着一弯弯碧草清灵的小洲,两岸的杨槐高大而繁茂,浓阴厚盛,遮天蔽日。应了这里的水草肥美,偶尔会有一二只五彩的翠鸟从密林高处突然飞出,箭一般插入水面,击起一圈一圈的粼粼微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捕食到一条小小的鲳条又迅疾腾空跃起,直上云天,倏忽间消失在到密林深处。

鸟走了,河面旋即恢复宁静,碧波荡漾,阳光坦荡,一幅岁月静好的祥和人间写意。

在这里,除却植被色彩的变换和生命轮回的更迭,时光仿佛永远是定格的。

冬日里,乡村闲适的人们本身早就忘了时光在头顶流逝的概念,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草长莺飞,衰草离披,或春花秋月,或夏耘冬藏,这种停滞的岁月,好像就不曾改变过丰溪河缓缓流淌的轨迹、执著,和悄然溜走的光阴。

蓦然间,除却额头的皱纹深了,掌心的纹路皲裂了,两鬓的发丝也在日渐斑白了,在黄家淤,你仿佛一直就氤氲在这种温馨而恬淡的美好里,陌上花开,桑麻耕读,农家的四季从不会像生命的成长与衰亡一样,一个在循环往复里获得,一个在步履匆匆地消亡。

迁徙的候鸟懂得择地而居的情趣。野鸭是江南水乡最愿意亲近人群的候鸟,或许是旧相识吧,或许早已习以为常吧,在这里,成群野鸭从不担心人类的惊扰而嬉戏于水面,悠然,恬静,与岸上的行人和浣洗的村妇相敬如宾,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在城市的边缘悄然上演,无人惊觉。

早年的夏季,我曾慕名来过此地。

那时,这里还仅仅是一个叫作黄家淤的小村,因为河滩水流清浅而成为城里人夏日游泳、戏水、纳凉的好去处。在城里过惯了朝九晚五的人们,突然厌倦了空调对季节的篡改;或是腻味了市井的炎热和喧嚣,夏日对自然和水的渴望会自然而然地从人的属性里萌动,故此,每年的夏季,傍晚时分这里便挤满了城里人,摩托车、电动车、小汽车,占据了河两岸所有的空地,男女老少也光着膀子占据了河床上所有的空间,游泳、嬉戏,甚是欢畅。

但这里也时常发生溺水的悲剧。

在河的西岸有一道水渠,水流极速,且很深,每年都会有一两个不谙水性的孩子在此罹难,让本该充满喜悦的河道立即变得的阴森恐怖起来。然而,个别人的苦难相比较大众的欢愉而言似乎过于渺小而卑微,“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时过境迁,来年天气转暖,黄家淤又会再次成为夏日的焦点,天性爱水的人们,似乎已经忘却了旧年的伤痛和恐怖,河水再以蓬勃的激情、开阔胸怀和冰凉的柔情接纳这些似曾相识的面孔,平等地沐浴燕环肥瘦的肉身。

但悲剧的发生往往在人们忘情的不经意间,似乎这水的柔情永远是一种温柔的陷阱,溺水的警惕往往在清凉和惬意里被麻痹,被消融。前年一个夏日的中午,三个逃学的学生,或许是太过贪恋水的清凉了吧,竟忘情地把自己的生命同时献给了这条涓涓不息的母亲河。

悲情再次加倍地发生,当三具青春蓬勃的躯体整齐地摆放在堤坝上时,人间生死的赤裸是那样的赫然醒目,苍白、岑寂,无力回天。

我们爱水,水是我们的命。

水里有神,能带给我们肉身的清凉和精神的愉悦;

水里有魔,它会幻化成太多的形态来魅惑渴望亲近的人;

水里有鬼,平静即是它难耐的寂寞,那些无辜的孩子或许太过柔弱而让人怜爱,往往是水鬼攫取的替身,来抵挡前世蜗居阴曹地府里的冤屈和凄凉。

水滋养着人类的命,芸芸众生必须原谅它的小淘气和小抱怨。

死亡的惨痛教训,终会带给我们以警醒,以变革,以尊重本源和自然的方式获得美好和永生,于是,今天的黄家淤就以这种旧貌新颜的变革方式呈现在了我们眼前。

我们不得不感喟,中国的“秀美乡村”建设,不愧为一项惠及民生的乡村变革。眼前的黄家淤或许就符合了这场 “山清水秀、村容整洁、民风淳朴、留住乡愁” 乡村变革。

午后的黄家淤像这春日里的阳光,热烈而葳蕤。

年久失修的拦水坝——东关坝,曾是村里的小伙伴们从小游泳戏水的场所,也是灾难时常发生的地方。但陈旧的模样现在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具有艺术气息的新建堰坝。据说,堰坝的建设借鉴了浙江流域生态治理的先进经验,在满足河道防洪、排涝功能的基础上,打造出曲线优美的坝体,辅以层层错落的鹅卵石,营造出梯级跌水景观,极具原生态风情。整个丰溪山水田园综合体就是以丰溪河黄家淤段为轴心,上下游近15公里的范围内,在确保流域防洪安全的基础上,秉承“以原生态河道为主,人工景观措施为辅”的建设理念,将旅游、休闲、文化、产业和防洪等功能有机融合,大力推进乡村旅游休闲产业发展,助推当地乡村经济结构华丽转型、升级。

仲春时节,层层叠叠的堰坝已蓄满了清澈的河水,从每一条蜿蜒的曲线边缘缓缓溢出,静水无声,一口口小型的堰塘仿佛一片片舒展开的荷叶,曲线玲珑,色泽柔和,微醺的东风轻柔地拂面,那一片片流水的荷叶也仿佛迎风招展,荷香肆意。那些嬉戏在“荷叶”间的青葱少女,早已卸下冬日臃肿的厚装,凹凸有致,时而跳跃追逐,时而弯腰掬水,时而探身河面,人面桃花,欢呼雀跃,像是南朝时期采莲的女子“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声乐莲叶上,欢歌笑语,盈满河面,也充塞了“莲叶”之间。

听,那泠泠的水声,或许就是水里的生命在迎合人间的欢愉吧!

生活已然在矛盾中向我们展开了一幅生动的画卷。一路走来,我们必然经历许多的坎坷、波折、苦痛、茫然、忧伤、失去、亡故,但沿途的柳暗花明和峰回路转也常常坚定了我们继续前行的信念。我们总爱把美好赋予了对未来的憧憬,我们也不时地把美好嵌入对惨淡过往的回顾,除却当下的举步维艰,失去的和未得到的都有水月镜花般的眼花缭乱和彩练当空舞的缤纷。

故此,我们爱着中国传统文化里的安宁与祥和,也爱着眼前春天里的青葱和活力。或许,此刻,我们可以暂时把这些恍惚人世的美定义为生活,用心地爱,用心地生,用心地活。

第一次来丰溪山水田园综合体,仅仅是因为一次采访任务,对于这个初具雏形的“综合体”我突然放松了内心的戒备,先前生怕它的造作损伤了我对自然之趣的审美,混淆了我崇敬原生态的视听。

但它没有,它没有大拆大建的耗费,也没有面目全非的改变,而是因势象形,根据山体、水流、湿地、树林、村落的原貌,见缝插针地镶嵌进相得益彰的草皮、绿植、小桥、凉亭,以及古色古香白墙黛瓦的徽派民居,错落有致,各具情态,浑然一体,还原了自然的本来面貌。同时,在高大茂盛的树与树之间穿插着曲折的回廊和现代的““鱼形岛”供游人游玩、观景、休憩,亦不失现代韵律和时尚的魅影。堤坝的斜坡上茂密的草地在婆娑的树荫之下绿得油光铮亮,整洁满堤。无忧无虑的孩子们欢快地从上缓缓地滑下去,银铃般的笑声和父母慈爱的呵斥混合着林间的鸟鸣,融化在无限的春光之中。

河面上,一桥飞架西东,一座与山水情趣相得益彰的彩云桥让这片沉寂了千百年的水面变成了通途,沟通了城市与乡村长时间的隔阂,也磨合着乡村与城市格格不入的相融,迎接东来西往的人。

山坡上,一条用五彩风车铺洒开来的彩虹从山岭飞泻山脚,其间,一辆辆极速滑行的小车沿着既定的轨道,飞驰而下,惊险刺激的尖叫在开阔的草地上空久久回荡。

这就是眼前的黄家淤,这个叫着“丰溪山水田园综合体”的秀美乡村。

傍晚,熙熙攘攘的游人渐渐散去,喧嚣了一整天的黄家淤在夜幕下重新回到安静状态,澄明的天空,繁星点点,笼罩着山野、河流和万家灯火次第点亮这个崭新的村落。

“唉哟喂,您是来找是老阮的吧!”热情的村民一见到我就像见到熟人似的,跟我打招呼。

老阮就是本村的村民——阮孟球,我们的结缘来自的采访。

那时的老阮垂头丧气,为了配合“丰溪山水田园综合体”的建设,也为了长期保持秀美乡村的良好生态环境,这个养了大半辈子猪的“老猪官”怎么也想不开,一家年出栏400多头猪的养猪场,怎么能说拆就要拆呢?夫妻俩急得彻夜难眠。

不养猪的“猪官”一直是村里的能人,很有经济头脑,养猪场拆了,在街道干部的帮助下老阮因地制宜办起了村里最大农家乐,生意好得不得了,据说一天能接待几百号前来旅游观光的游客。自从上了报纸后,老阮更是成了村里的大名人,慕名来这里吃饭的不仅是冲着黄家淤“丰溪山水田园综合体”的好风光,更是冲着老阮粗犷的性格和敢于东山再起的豪迈。

此刻正是晚饭时分,也正是老阮最忙的时候,我不便去打搅。

老远就能看到他家的院子里停满了车子,进进出出的客人川流不息,灯火辉煌的长亭下,欢声笑语的包厢内都不时传出客人的欢歌和笑语,隐隐的,我也看见了老阮不时穿插在人群里忙碌的身影,仿佛听到了紧张有序的厨房里锅碗瓢盆的交响曲,也闻到了餐桌上飘出的农家土菜袅袅的鲜香。

时间总会回报每个勤奋的人,垂青那个时刻准备着撸起袖子加油干的人。

就像这个曾经僻静的小村子,今天竟然一跃变成了集旅游、休闲、娱乐于一体的生态庄园,风光旖旎的环境、时尚的水上乐园、原生态的农家乐,和淳朴的民宿等应运而生,是附近旅游的热点,俨然成了近在咫尺的都市的后花园;就像老阮,“兴水、造景”的叠加效应,又悄然带给他们“富民”的可喜红利,给他们带了新生活的向往。

突然想起席慕蓉对热恋的故乡——蒙古高原的赞美和怀想,想起她在《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一歌中所表达的对大地与河流难舍的情怀:“河水在传唱着祖先的祝福,保佑每个漂泊的孩子找到回家的路!”

故乡永远是我们精神的引领,是灵魂的皈依。

是的,如今的黄家淤已焕然一新。

从饱满的河流到青翠的山谷,从高木簇拥的堤坝到粉墙黛瓦的村庄,对于从黄家淤走出的游子而言,当再次踏上这块熟悉而陌生的土地时,眼前定会为之一亮,这是生养他(她)们的地方吗?

山河重整,日新月异。那些陈年的童趣和青春的记忆,此时此刻,也许只能在一些细枝末节中耐心寻觅和回味了,只能在春光春风春雨中氤氲的泥土的腥香中沉湎和感喟了,但不变的,依然还是那一张张留守在故乡熟悉而亲切的面孔,是摄人魂魄的软糯乡音,是满腔故土难离的情怀,是一颗可以永久安放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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