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有情人

有句古话叫 “不是冤家不聚头”,还有句古话叫 “欢喜冤家”

有时候,爱极了一个人,反而成了恨。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究竟有多少“爱之深而恨之切” 的故事,至少金庸先生笔下的郭芙与杨过的故事是令我难以忘怀的。其实“欢喜冤家”往往有一个固定的公式:一个女生和一个男生,本是颇有渊源的人,原应该相亲相爱的,却偏偏总是一见面就吵架拌嘴甚至刀剑相见;但是每逢女生有难了,及时赶到出手相救的却总是那个男生。金庸先生的大笔,也没逃脱这样的公式。

杨过和郭芙,从祖父那一代就亲如兄弟,两人的父亲有曾义结金兰,如此渊源不可谓不深。两个人从小生活在桃花岛上,本应相亲相爱,谁知偏偏一个是大小姐脾气,一个是天生傲骨,于是从小吵架拌嘴直到成年最后郭大小姐竟然将杨过的手臂砍下一条来。然而无论是金庸的源著,还是历届电视剧,都描述了郭芙有难之时,都是杨过出手相救。

小时候看神雕,最恨的不是李莫愁,不是金轮法王,不是霍都,也不是公孙止,最恨的就是郭芙,因为那时心里最喜欢的就是杨过,一天到晚就知道耍大小姐脾气的郭芙居然砍去了杨过的手臂,听到程英和陆无双要砍下郭芙的一条手臂来“还”给杨过时,心中最是痛快。长大后才明白,小时候的自己,是多么的幼稚。郭大小姐 那一剑,表面上是误会杨过抢去了自己的妹妹换解药,又污了她“女儿家的清誉”,一气之下丧失理智地出手。可是那背后又何尝不是对杨过的爱恨交加,情侣板赌气似的出手。有人可能说,情侣间出手最多是无伤大雅的玩笑罢了,怎么会如此不知轻重?可是,别忘了咱们郭大小姐不是平常人,从小颐指气使,骄傲自高惯了,又被猥琐的大小武捧得神志不清,所以才会酿成大错。此后,或许是金庸先生要将郭芙和杨过之间的鸿沟拉的更宽吧,又安排她针射小龙女惹出更多祸事来。然而,尽管这鸿沟被人为地一再扩大,事隔十多年后,襄阳大战时,早已成为耶律夫人的郭芙却豁然开朗“原来这么多年来的焦躁气恼,都是为了他,心底深处最爱的,竟是这个天生的冤家”。

郭芙如此。杨过又如何呢?

杨过在送郭襄三份大礼的时候,郭芙觉得杨过是来削她面子的。虽然这样的想法是掩盖自己的吃醋半是她针对杨过的习惯,但恰恰这还真可能就是杨过的用意。有人说,他只是行侠仗义,想为国为民多点好事,但不想显得太过高尚,所以以生日礼物作为借口。但其实根据原文中便可清晰看到,杨过本身是想单纯的给郭襄过个生日,可能就准备在羊太傅庙和她见面说话庆贺,但是他看到郭芙来了,于是躲开,听到了郭芙与郭襄的对话,便改变了主意。郭芙夸赞耶律齐说:{他这等文才武略,小辈之中,又有谁能及得上?你将来的夫君有他一半好,爹爹妈妈便已心满意足了。}{你所说之人既然这么厉害,叫他来跟你姐夫比一比啊,瞧是谁夺得丐帮之主},于是杨过做了轰轰烈烈的大事,于是做的大事让郭靖黄蓉对他的看重溢于言表,把耶律齐都给忘了,于是他成了丐帮的英雄被推荐为帮主。郭芙想起妹子在羊太傅庙中的言语,说有一位少年大侠来给她祝寿,现下果如所言,不禁暗藏愤怒,拉着黄药师的手问长问短,对身周的热闹只作不见。杨过的目的便也达到了。虽然也有为国为民的想法在里面,但不可否认的是,十六年后他依然为了和她斗气让她生气而大费周章。仔细想一想,如果换做是你,你会不会也会这样做,来证明给她看。神奇的是,郭芙其实并不清楚知道杨过去过羊太傅庙,但是她却仍在杨过送出第一份礼物时,便想着杨过是{故意削我面子而来},大概只有她,才能感觉到杨过这细微的心思。杨过和郭芙之间那些互通的想法,很偏激,却很单纯,不是正常人能明白的,甚至是至情至性。在意的是你对我怎样,我对你怎样,其他的所有都只是揣测心意试着触碰时的道具罢了。再炫灿再盛大,在意的不过是那个人的看法,至少,郭芙潜意识里明白。所以当大小武在她面前说杨过和小龙女师徒恋狗男女的时候,郭芙却是维护{他二人久救咱们,那可是一件大恩}也暗地说明,郭芙对杨过的性情,是相当接受的。

她也许会口头上一直说杨过抢她妹子换解药,说杨过卑鄙、忘恩负义。但其实呢,在绝情谷大厅,杨过甚至不在场时,{郭芙突然大叫:“杨过,杨大哥,快来就我妹子”},说她是被救成习惯了,但是她潜意识里其实明白,杨过是对她好的。黄蓉就在旁边却救不得,{杨过却时时刻刻均在留心,目光没一刻离开她的脸,但见她嘴唇一懂,当即疾跃上前,抽出郭芙腰间长剑,回手即掠,铛的一声,长剑竟然被铁枣打的断成两截。}这种对比的手法,也许是杨过本是高强,但更多的是他甚至比所有人更在意郭芙。就下郭芙,就会没有解药,很好奇,这这样的情感,如果没有苦苦的压抑,会是怎样的光景?{我此刻维他而死,若是天幸救得她性命,日后她长到她姐姐那般年级,不知可会记得我否?激情冲动之下,心头一酸险些掉下泪来。}在生死之际,杨过终于面对自己内心的遗憾:和郭芙的关系。杨过这段内心的独白,那种柔情与酸涩,不知道怎么用语言来形容。其实杨过要的并不多,只是他不能要,觉得得不到,杨过的自卑心太强了。

十六年后的万兽山庄,听见郭芙的声音,杨过{精光闪烁,神情异常},十六年未见,这时听到她的声音,不由得百感交集。郭襄说{我若对人家说,神雕大侠是我的大哥哥,我姐姐便学不来},{杨过微笑道:“你姐姐又怎瞧得起我这般人了”}。这话不只是嘲讽还是自嘲呢,{郭芙这次又闯祸,被野兽围住,神雕大侠传令放她走,又救她一次}。{郭襄道:“史五叔,我代姐姐向你配个不是”,史萌捷创口剧痛难当,苦笑道:“冲着神雕大侠的金面,她就是杀了我,那也没什么。”}......大树后一人缓步而出,说道:“绕天之幸,史五哥的伤势还不甚重,这女子向来鲁莽,我这条右臂,便是给她一剑斩去的”说话的正是杨过}。最开始觉得这句话有些古怪,后来仔细思量,这话就好像是说“啊,你受了点伤啊,还好不重,我这手就是被她砍了的”断臂之痛说的轻淡描写,郭芙的莽撞,被描绘的理所应当。{众人听了无不愕然,怔怔地望着他说不出话来},神雕大侠这么厉害,被她砍掉手臂,而她还活的好好的,为什么这次还要救她?为什么不恨她,还要维护?只是他这么一说,万兽山庄自然不会再有报仇之念了。

又看到以前看过的一句话“爱很奇怪,什么都介意,最后又什么都能原谅”。突然觉得这句话是杨过对郭芙的完美写照。

十六年后,杨过对郭芙说{只要你此后不再厌我、恨我,我就心满意足了。}他不仅不恨她怨她,即便因为她而遭受了这么多的罪,他想要的只是郭芙不再厌他恨他。有多么敏感,有多么宽容,就说明有多爱。所以,郭芙有一段独白:{我难道厌他么?武氏兄弟一直拼命想讨我喜欢,可是他却从来不理我,只要他稍微顺着我一点,我便为他死了也所甘愿,我为什么老是这般没来由的恨他,只因我暗暗想着他,念着他。}如果换做杨过的心理,似乎比郭芙本身的还要读的通,他认为郭芙从来不喜欢他,他一直将她看作是对头,说起来恨恨的样子,但内心深处,却一直眷念关注,不仅郭芙不明白,他自己也不明白。而在生死关头的时候杨过从来都是关注担心着她的安危,这似乎也就对应着郭芙在看着杨过和耶律齐陷入敌阵时,甚至不明白自己更担心谁多一点。

有时候突然在想,郭芙和杨过其实是彼此的初恋,只不过“少年不知情滋味,只因当时正惘然”。于是激灵一下:假如杨过没有去全真教,而是一直在桃花岛长大,等到了十七八岁时,他和郭芙一定会了然于胸的吧?也许他会娶了自己的芙妹,学得郭伯伯的一招半式,依靠裙带关系当上丐帮帮主,世间自然不会有令人荡气回肠的坚守十六年诺言的爱情,也不会有浩气满云天的神雕大侠。

于是发现,很多事,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郭芙和杨过失去了彼此,确是一种遗憾;但世间从此多了那么多可歌可泣的故事,每想到此,不禁胸中激荡,眼眶发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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