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挤空间的生命律动

— Brian Yen

香港是个被过度拍摄的城市,

太多照片表现五光十色的都市,

为了寻找新的视角,

他拍到了普通香港市民的生活轨迹。

车流与打篮球的人 Brian Yen 摄

Brian Yen

香港摄影师,

游走于街头巷尾拍摄市民生活

不像其他摄影者,Brian Yen没有自己的网站,每隔几天,他把照片上传到flickr,其中关于香港市井街头的照片最受欢迎。他对香港的拍摄始于“明信片”式风景美图,但实际的街头包含丰富的信息,有心的摄影者无法不发生转向,现在我们看到他的照片,呈现的不再仅仅是现代都市的闪烁霓虹,而是城市中人的处境。少年与老者,港口到墓地,他拍到的香港人生活,我们似曾相识,可以想象,但未曾体验。当这位物理学背景的全职奶爸带着耳机来到夜晚的香港街头,耳畔的音乐响起,他可能面对熟悉的城市,睁开了另一双眼睛。

入夜,孩子们在天台玩耍(左)雨落于墓地(右上)码头边的情侣(右下)Brian Yen 摄

我一直在尝试找到新的视点

我拍摄香港大概有十年了,最初的拍摄没有主题,只是拍那些看起来有趣的东西,随着时间的积累,我开始对这座城市有更复杂的感觉,从它的文化之美到贫富差距。我也不再为拍摄陌生人而感到害羞,于是照片不再只是漂亮风景,而更多是关于人的问题。

从12岁开始,我用父亲的一台佳能QL旁轴相机学習摄影,当时我有一套“Life Library of Photography”丛书,我把那套书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又一遍,学到了大部分入门知识。最开始的时候,我尝试模仿网络上那些看起来像明信片的风景图片,幻想着有一天能给《国家地理》这样的杂志拍照片。我甚至通过我学校老师牵线与摄影师大卫·杜比勒(David Doubilet,世界著名水下摄影师)联系上了,但他告诉我,你还是好好的玩视频吧,在他看来,摄影已经死掉了。

在香港的街头寻找我的视觉故事,相比大家都会去的山顶,我更喜欢街道。我一直在尝试找到新的视点,但香港是一个被过度拍摄的地方,太多人在这座城市拍了太多照片,要找到新的有利拍摄点是很难的。沿着香港岛北部的街道任何地点,或是尖沙咀(TST)到太子(Prince Edward)之间的街区都丰富多彩,但对我来说,去一个从没到过的地点才是最有价值的。这样的地方,香港有很多。

夜间出动,耳机是我最重要的摄影装备

目前我是“全职父亲”,每个月只有几天时间能够拍照,所以我很多照片是晚上拍的,因为白天我时间很少,晚上女儿睡着了,我才拿着相机来到街上。拍到什么我不挑剔,但一旦开始,我就疯了似的拍照。几个小时的散步,可以轻易拍摄一千多张照片。有时候会拍到好照片,有的时候不会。但这种街头的散步会给我不少灵感,我视之为一种头脑训练。由于只能在闲暇时间拍照,所以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发展出自己的风格。我倾向于像考古学家那样拍照,扫去现实世界的尘埃,显露更新鲜有趣的存在。我喜欢捕捉现实生活中没有干预的瞬间,摄影能够忠实捕捉显示的能力是独一无二的。

雨中赶路的人 Brian Yen 摄

我对物理学的兴趣始于摄影之后,所以很难说物理学对我的摄影是否有影响,但我似乎是以同样的态度在这两个方向上探索。我会试图了解某个领域已知的全部知识,那些变量和约束,然后聚焦于这个领域的未知所在。去异地旅行之前,我会看看在这里能拍到什么样的照片,这会让我对这个城市给人的感觉有种印象。拍照时,我会尝试把这种感觉用新的视觉方式表现出来,当然并不总是成功,在当下想要拍到一幅“新”的照片是很难的。

在从现实中“挖掘”影像之前,一些故事性的元素会进入我的头脑。比如夜间列车上的女人被她的手机屏幕照亮。我一直在思考技术进步对人类个体关系的影响,所以看到这个场景我立刻拿出相机拍摄。所以这张照片与我对技术和社会话题的兴趣有关。有时我会回到某处拍摄一些预想的镜头,比如街头的模糊行人,我在那个位置经过了无数次,很多次我注意到,在绿灯亮起时,马路被行人占满,我与人群裹挟着向前。我在某个周末回到那里拍摄了照片。另一方面,摄影也并不总是逻辑性的建构,艺术终归要有情绪上的感染力,音乐在这方面对我的摄影帮助很大,实际上,我的所有照片都是听着音乐拍摄的,耳机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摄影装备。当我用长时间曝光拍摄街头行人时,我在听Pink Floyd和皇后乐队的音乐。

现在是“赞”的时代,我需要一些建设性的批评

我的家人对我的照片不怎么感兴趣,我也没什么一起玩摄影的朋友,所以我从周围得不到什么反馈,我在flickr和《国家地理》网站上传的照片成为获取反馈的途径。也有残酷的现实,经常我会上传一些我觉得棒极了的照片,然而看起来没人在乎它。

叮叮车上的阅读者 Brian Yen 摄

有时间的时候我也参与一些比赛,只是想看看和那些专业人士相比,我的作品怎么样。我获得过的最有名的奖项,是2014年《国家地理》杂志摄影奖。有趣的是,世界各地的人对我的照片都感兴趣,去年有一本德国的运动杂志使用了我的照片,今年早些一本东欧的摄影杂志联系我,因为我没有推广,所以人们都是通过flickr来联系我。我很高兴人们喜欢我的作品,这个社交媒体的时代,大家玩的都是关于点赞和转发的游戏。为了财务的目标,你的内容需要更具流行性,眼球經济时代嘛。但我不需要用摄影赚钱,如果有十个人从我照片中发现他们自己的趣味,那才是我更高兴的事情。

我真正需要而缺少的,是比较建设性的批评,人们来找我的时候,当然是对我的照片感兴趣,他们会赞扬我的照片,但我很少得到一些建设性的批评。我只能假设人们没有问到的作品在他们眼中不是那么好,但我永远不知道为什么。

创造令我满足

我不是专业摄影师,所以并不靠摄影赚钱生活,但我的家人依然支持我,我很幸运可以拍我想拍的,而不用为作品的推广担心。我也不知道在香港做摄影师的生活会怎样,但我认为在过去几年中摄影作为媒介内容,市场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主要是关于“赞”和“粉丝”的,所以社交媒体上的推广对提升关注很有效。一个摄影师的竞争实力从艺术能力转换到了社交媒体推广能力。我所了解的香港职业摄影师大部分还是从供职的部门获得收入,提供摄影服务,而不是出售照片,比如婚礼和活动摄影师。我对这些领域都不感兴趣,也不热衷个人推广,所以我想如果我做职业摄影师,大概不会很成功。目前没有展览和出版的计划,我也觉得出版我的作品集大概不太会赚钱,所以出版和展览只会满足我的自我,这我倒是不太需要。其实,坚持的原因是简单的:摄影让我快乐,创造令我满足,没有创造的生活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