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月，特朗普就任美国总统，在就职演说中他承诺：将使美国再次强大、再次富有、再次自豪、再次安全。围绕该目标，在“百日新政”中，特朗普签署了一个又一个总统令或总统备忘录，提出退出TPP、重开《北美自由贸易协议》（NAFTA）谈判、修筑美墨边境墙、废除医改、去监管、降低企业税、投资基础设施、重振美国制造业、禁穆令、改造北约等，并推动国会讨论通过相关法案。振兴经济，离不开税收政策。2017年11月和12月，国会众、参两院通过大规模减税法案。实施半年有余，美国的税改到底如何？
减税法案出台背景
长期以来，美国企业所得税率在各国中相对较高。2008年-2014年，美国企业所得税为35%，高于大部分国家。2015年，日本企业所得税从35.64%下降到33.86%，2016年后又下降到30.86%，低于美国。其他国家，如加拿大、英国、意大利，也在这一期间下调了税率。其中，加拿大企业所得税从2008年的31.4%下调到2010年的29.4%，在NAFTA成员中最低，随后又进一步下调到27%以下。英国的税率从2008年的30%下降至28%，2017年又进一步降到19%。目前，意大利的税率也已经下降至24%。而美国，直到2017年，其税率依然保持在35%的高位。2014年2月，美国企业所得税率联邦、州两级加起来高达39.2%。
从个人所得税率看，在NAFTA成员中，美国也是最高的。2017年，美国的个人所得税高于加拿大6.6个百分点，高于墨西哥4.6个百分点。不过，与欧洲和亚洲超过40%税率的国家相比，美国的个人所得税率在所有被考察的国家内还不算是最高的。
高税率减少了企业的利润，降低了个人可支配收入。
在2016年竞选总统时，特朗普指责国内高税率现状，提出将现行美国个人所得税累进档从7个简化为3个，即12%、25%和33%，年收入低于2.5万美元的个人和低于5万美元的夫妇都不必交税；主张废除遗产税，认为遗产税是不公平的重复征税；提出将企业所得税由39%降为15%，允许企业把滞留在海外的资金带回美国，按10%的税率一次性纳税，反对公司推迟缴纳海外所得。在竞选中，特朗普还抨击民主党总统候选人希拉里，并表示如果让希拉里执政，美国经济政策将不会有什么改变，不过是“更多税、更多管制、更多官僚、更多对美国能源的限制”。
2017年1月特朗普就任总统后，4月即公布税收改革纲要；9月，白宫、国会众议院筹款委员会和参议院财政委员会共同制定的税改法案《改革我们破碎税制的联合框架》（Unified Framework for Fixing Our Broken Tax Code）出台。新税改法案提出个人税率减免额提高，企业税率降低，对就业岗位回流公司实行减税等。总之，新税改法案的基本原则是：简化税制、降低税率、创造公平市场条件、诱使美国公司海外资产回流；实现“让美国再次强大”的目标。与此同时，特朗普还出台了其他改革配套措施，比如放松政府对企业和金融业的管制、加大基础设施建设、提高进口关税、重开贸易谈判等。
税改立法过程及法案内容
特朗普的税改提案在美国国会两院引起争论，参众两院都有自己的修改意见或版本。根据众议院的版本，企业所得税从35%降至20%，生效时间为2018年；个人所得税从7档简化为4档，最高税率维持39.6%不变；根据参议院的版本，联邦企业所得税从35%降至20%，生效时间为2019年；个人所得税率依然为7档，最高税率从39.6%降至38.5%。
2017年11月21日，美国众议院以272票支持、208票反对，通过大规模减税新法案。同年12月2日，经过冗长、激烈的辩论后，参议院以51票支持、49票反对的微弱优势通过特朗普的减税法案。根据该减税方案，未来10年将减免税收1.5万亿美元。
根据美国立法流程，两种版本最后需要通过协商达成统一版本，交由众参两院再进行投票表决。2017年12月19日，众议院以227票支持、203票反对通过最终版税改法案，绝大多数共和党人投了赞成票，所有民主党人投了反对票。20日凌晨，参议院51名共和党人投赞成票、48名民主党人投反对票，也通过了最终税改方案。22日，特朗普在白宫签署该法案，法案已于2018年1月1日正式生效。
根据《减税和就业法案》，税改涉及个人所得税、企业所得税和国际税收3个方面。
关于个人所得税的改革主要有：
（1）联邦个人所得税税率依然分为7级：10%、12%、22%、24%、32%、35%和37%（但部分税率下调了）；起征点标准几乎翻倍，税率相应下降。
（2）提高税基。将个人申报的标准税基增至1.2万美元，夫妻联合申报的税基增至2.4万美元；设置州和地方税扣除上限为1万美元。
（3）取消、修改各类免税额度或扣除额度。比如，税改前个人所得税个人申报的免税额度是4050美元，税改后取消该免税额度；原定的新购房屋贷款额75万美元以上的利息税收扣除，不再享受；慈善扣除额度和意外损失扣除额度都被修改。
（4）提高育儿税收优惠与保留一些税收扣除或抵免。育儿税收优惠从1000美元提高到2000美元；保留医疗费用扣除、学生贷款利息扣除以及发电车等节能环保抵免额。
（5）提高个人替代性最低税率（AMT）门槛。个人申报门槛为7.03万美元，夫妻联合申报门槛为10.94万美元。
（6）提高遗产税免税额度。遗产税起征点提高，最高税率40%针对超过549万美元的个人或超过1110万美元的家庭。
（7）废除奥巴马医保改革中要求强制购买个人医保的条款。
关于企业所得税的改革主要有：
（1）下调联邦企业所得税，从过去的35%下调至21%；
（2）取消五档八级税率累进阶梯，确定最高税率为35%；
（3）取消联邦企业所得税的AMT（替代性最低税收）等。
关于国际税收改革主要有：
（1）使用属地征收体系，修改国际税收优惠体系；
（2）海外利润按低税率征收；
（3）现金等价物税率为15.5%，重新投资的境外收入税率为8%。
税改有助美国经济增长
美国大规模税收制度改革已经开始产生一定的影响。
理论上，大规模减税将吸引国外资金、技术、人才等要素流入美国。由于企业所得税大幅度下降，将吸引更多的外商对美直接投资，从而带动技术和人才的流入。减税也将鼓励美国跨国公司资金回流本国。
减税还会促进就业和GDP增长。2011年研究显示，将法定企业所得税从35%降到24%，可新增500亿美元GDP，创造200万个就业岗位。这次税改将企业所得税下降到21%，根据美国税收基金会测算，将新增就业岗位200万个，使美国GDP增加6.9至8.2个百分点。2018年上半年，美国创造就业机会22.4万个，失业率从1月份的4.1%下降到6月份4.0%，进而到7月份3.9%。
美国的税改使得世界银行看好2018年美国经济增长的前景。世界银行2018年6月期《全球经济展望》报告预测，2018年美国GDP增长率将比2017年提高4个百分点，达到2.7%。2018年第一、二季度，美国经济实际增长率分别为2.2%和4.1%。不过，也有观点认为，目前的经济增长是“从未来借取的繁荣”。以大豆出口为例：为避免关税加快大豆出口，实际上是将未来的出口提前了，而关税实施后大豆出口将减少，经济增长率就会下降。
税改增加了企业的利润，扩大了个人消费。企业所得税下降将增加企业的利润，促进企业固定资本的更新和研发投资，增加企业产品的竞争力。而个人所得税起征点的上调、税率的下降，也有利于增加个人可支配收入，促进个人消费的增加。从2018年第二季度实际GDP增长贡献因子看，美国个人消费支出的贡献达到4个百分点。
当然，税改还能够推进美国“再制造化”战略的实施。企业被征收的税收减少，成本下降，这将有助于增强美国制造业的国际竞争力。
税改的不良后果
减税政策也存在一定的不利影响。
减税将使美国政府税收收入下降、财政赤字有所扩大，推高利率，导致未来经济增长速度放慢。联邦政府年税收将由此减少1400亿美元，为了平衡财政收支，政府将不得不削减社会福利开支，或者更多地举债。由此，政府的公共服务将会减少，或者政府的财政赤字将会扩大。美国国内一些人士认为政府财政收入的减少将不利于广大中低收入家庭，民主党人还批评特朗普的减税政策会加剧美国国内的贫富分化。
税改也将造成国际税收秩序的混乱。美国大幅度地减税将吸引国际资本流入美国，为此其他国家也会纷纷效仿这一政策，以吸引外商直接投资。如此一来，各国很可能竞相减税或设立避税天堂，使得国际税收秩序遭到破坏甚至陷入混乱。而业已形成的20国集团（G20）等国际经济政策协调框架下的《税基侵蚀和利润转移（BEPS）行动计划》等反国际税收恶性竞争成果将缩水。
实际上，美国的减税政策已给发达国家带来强烈的冲击或恐慌，尤其是那些企业税率较高的国家。特朗普税改刚通过，日本马上表示也要减税。日本企业所得税约达31%。目前，该国政府已提出要对那些愿意提高工资、增加投资的企业提供减税优惠，企业税率最多可降低至20%。德国的企业所得税率约30%，今年1月份，德国也宣布对税制进行改革，将通过减税为企业和经济发展减负150亿欧元。英国早在2016年就提出阶段性减税计划，企业所得税率已从20%降到目前的19%，其计划2020年进一步降到17%，最终降至15%以下。法国、意大利、荷兰等国也都在考虑或出台降税计划，其中，匈牙利打算将企业所得税税率降至9%。
发展中国家也很难“独善其身”。中国、印度、巴西原企业所得税都低于美国，美国税改后，这些国家的税率都比美国高了。美国的低税率将吸引美国企业撤回或其他外资流向美国。2018年3月份，中国提出个人所得税改革，这是自1980年《个人所得税法》出台后第七次修订。6月份，《个人所得税法修正案(草案)》送交人大审议。根据该草案，个人所得税起征点将从每月3500元提高到5000元（即每年6万元），该政策的目的即为扩大消费。在对企业税制改革方面，中国主要对增值税率进行合理化调整。比如，制造业、交通运输业等部门增值税税率分别从17%和11%降至16%和10%，尽管只下调了一个百分点，却让企业获得新的税收红利空间。
显然，美国税改政策将对他国经济发展带来一定影响，而这种影响也将在美国其他政策的配合及推动下被进一步放大。
链接
禁穆令：2017年1月27日，特朗普签署“阻止外国恐怖分子进入美国的国家保护计划”政令，该政令也被民间团体和民主党称为“禁穆令”。
替代性最低税率：alternative minimum tax，简称AMT，是美国联邦基础所得税之外的附加所得税，征收的对象是个人、公司、遗产或信托纳税主体。
（文/上海财经大学世界经济研究中心主任 林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