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名叫伊麗莎白·斯瑪特(Elizabeth Smart)。
從02年6月起,她的一舉一動就引人關注。
報紙上有她的名字;
樹上貼有她的照片和個人信息的印刷品;
父母在地方電視裡呼籲;
警員在後山上進行地毯式搜索。
9個月後,她被找到。
父親如釋重負,“這是個奇蹟。”
確實是一個奇蹟,卻不是那種灰姑娘式的奇蹟。
9個月裡,她受盡折磨,以至於十年時間裡,她都選擇保持絕對的沉默。
然而,十年後(2012),她突然決定說出自己的經歷。
為什麼是現在?
為什麼是十年後?
“我覺得把我的故事說出來,能幫助更多的人。至少他會知道,他不是唯一一個經歷這種事的人。這種事太多了,真的。”
伊麗莎白被綁架後居住的“屋子”
時間回到02年盛夏。
“刀架在你脖子上了,別出聲,起床,跟我走。”
伊麗莎白立刻醒了,她被嚇壞了。
自己的妹妹,九歲的瑪麗正在熟睡中,而且就睡在她旁邊。
那個聲音等不及了,一把把她拉下了床,拖到了走廊上。
“如果你出聲,我就殺了你。我會殺了你全家。”他說,“跟著我。”
身邊走著的這個男人一直拽著她的胳膊,用刀頂著她的手肘,強迫著她朝自己家的後山上爬。
她完全傻了。她才14歲。
後山的主道上,兩盞高亮度的車燈從彎道處拐了過來。那是警車。
伊麗莎白大舒一口氣,“車上的人肯定會看到我們的。他們肯定知道我們在這裡,警察一定會找到你的。”
上帝啊,好人來了,安全了。
可一眨眼,她被拽到了灌木叢裡,“動一下,我殺了你!”
警車開過去了。他們沒看見。
伊麗莎白不知所措。她想要警車停下,但它越來越遠,最後連車燈都看不見了。
綁架者拽著她,繼續往山裡走。
從家裡到後山這一路上,她想起了其他謀殺案。這大概就是要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了吧。
她哭著對綁架者說,“如果你要先奸後殺,乾脆就在這裡了結。這樣父母就能找到我的屍體了,就知道我遭遇了什麼。”
她太天真了。
那人笑眯眯地回答說,“我才不殺你,還不到時候。”
伊麗莎白懇求他放過自己,“難道你不明白你在做什麼嗎?你會被抓,然後終生監禁。”
他又笑了,“我當然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唯一的不同之處是,我不會被抓。”
綁架者:米切爾與妻子芭西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路越走越遠,回頭一看,已經望不到城市的燈光了,更望不到家。
綁架者罵聲不斷時,伊麗莎白卻感到一陣古怪的熟悉。
一個小時後,她終於想起她是見過這個人的,還與他接觸過好長時間。
天啊,她知道這個男人是誰。
7個月前,在鹽湖城大街上閒逛時,媽媽曾把五美元給了一個乞討者。
當時,他又窮又可憐,頭上戴著一個淺紫色的頭套,肩上挎著一個鼓囊囊的大包,看起來孤苦伶仃,與人交談時的感覺像是要哭出來似的。
他請求給他一份能餬口的工作。
媽媽說,“你可以打電話給我丈夫。”然後把電話寫給了他。
爸爸知道這事後,決定幫幫這個乞討者。
正好家裡打算給房子刷點漆,把屋頂修一下。父親決定讓他做一次性工作,也就是做了就可以立即拿錢的那種工作。
他看起來絕無歹心。
而現在,除了備受驚嚇,伊麗莎白心裡多了另一種疑問:
他不是接受過父母的幫助嗎?
他不知道感激嗎?
他是反咬主人的狼?
她也開始胡思亂想,他會殺了我嗎?他會虐待我嗎?他會把我鎖在什麼不為人知的房間裡嗎?
與此同時,在家裡,伊麗莎白九歲的小妹妹已經平靜下來,她正向父母的房間跑去。距離很短,卻似翻山越嶺。
由於受了驚嚇,對實際情況描述不清,跑到父母這邊的小妹妹只輕輕地說了一句:“伊麗莎白走了。”
父母睡得懵懵懂懂,“這孩子又做噩夢了。”
“不是,”妹妹大聲說,“她真的走了。”
媽媽終於被叫醒,她起床,準備安慰妹妹,讓她回去睡覺。
可剛走下樓梯,媽媽就看見窗戶有點不對勁。可能被撬了。
媽媽確定,孩子被綁架了。
夫婦兩立即報了警,警察很快趕來。
這時候是午夜四點,離伊麗莎白被帶走已近2個小時。
拍攝節目時,所還原的犯罪現場
破曉前,他們抵達了那個偏僻的秘密營地。
讓伊麗莎白驚訝的是,樹後面走出了一個女人。這個女人穿著長長的袍子,袖子也是長長,像個女巫。
她給了她一個力道強勁的擁抱,像是在警告你,“禁止做我沒交代過你的事。”
伊麗莎白這才緩過神來,綁架她的不止米切爾一個,他的妻子芭西也是共犯。
芭西讓伊麗莎白進入帳篷,命令她脫光全身的衣服。她照做了。
之後很長時間裡,芭西就讓她這麼光溜溜的坐在帳篷裡,任憑她哭泣。
她泣不成聲,不斷地求他們。
她知道,有些不好的事即將發生,但她還不知道這些事會恐怖到什麼地步。
米切爾進來了。
她聽得出他好像是在舉行什麼夫婦間的儀式。
他說,“現在,你是我的第二個老婆。”
2010年,芭西庭審時的樣子
她想到了一個詞:婚禮。
她嚇得整個人往後一晃。她知道婚禮過後夫婦兩要做什麼。她大叫大喊,又哭又鬧。
為了阻止米切爾,她和他講道理,“我沒說過,I do。我沒說過,Yes,我沒同意。你不能這麼做。”
他轉過頭,看著她,“你再大吼大叫,我就殺了你。”
她的嘴被堵上了。
這一點都不真實。幾個小時前,伊麗莎白還在自己家裡,身邊還有自己的妹妹,還在做著夢呢。
那天早上,她第一次被強姦。
完事後,他站起來,走到了一邊。
伊麗莎白躺著,感覺被孤零零地留在了地獄裡,整個人支離破碎,修都修不好。她現在一文不值。
她躺在那裡,心想著那些在新聞上看到的孩子們。那些被謀殺,很快被拋棄的人。他們好像要比自己幸運一點,他們永遠不用經歷這種痛苦,他們正在敞亮的天堂裡待著呢。
她期盼自己也能趕緊升上天堂。
沒錯,她想要自殺。
她把身體蜷曲起來,一切平靜下來後,她對自己說,“我今天晚上一定要逃走。”自殺是逃走的方法之一。
然而,等她醒來,四周的樹都被綁上了鐵絲和繩索。帳篷裡,她受夫婦兩的監視。米切爾夫婦兩都不叫自己的真名,他們有兩個宗教意味的名字,依曼諾爾和海普斯帕。
之後,九個月,生活如墜地獄。
每天,她都經受不止一次地強姦,這就看米切爾的心情而定。
夫婦兩對待女孩,就像在對待一個動物。
每一次,伊麗莎白都在想,“這輩子不可能比這更慘了。”
但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慘。米切爾還會看很多雜誌,然後研究怎麼玩得更刺激,很多,很多次。
生活中再無其他,除了無聊,飢餓,就是強姦。就這三項,沒了。徹徹底底的野獸的生活。
作為人的感覺消失了。
對妻子芭西來說,她是一個奴隸。
對丈夫米切爾來說,她是一個玩物。
伊麗莎白是摩門教徒,是不抽菸,不喝酒的,但夫婦兩不在乎,他們不斷給她酒精,讓她抽菸。有一次,她喝完就吐了。第二天醒來整個人麻木了,髒兮兮的。
她哭得越來越少了,最後乾脆不哭了,不是因為感覺不到痛,更不是因為感覺不到悲傷。
她自動關閉了整個情緒反應系統的目的,是為了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成為那個幸運的倖存者——可能的話。
伊麗莎白沒有徹底放棄,她的家人也沒有。他們每天在找她。
有一次,她聽到她叔叔喊著她的名字,那聲音很近,感覺就快走到營地這邊來了。
拯救,只有一步之遙了。
不過,她聽到了,綁架者也聽到了。
米切爾說,“如果敢出聲,就殺了你,殺了所有找你的人。”
她閉上了嘴,靜靜地坐在那兒,聽著聲音漸行漸遠,倍感失落。
她失去了所有的希望。
無比絕望時,第一個奇蹟出現了。
伊麗莎白和夫婦兩非常口渴,但始終找不到補給。
所有人都處於嚴重脫水狀態。
就在這時,她發現身邊居然有一小杯冰水。
她拿起來一口喝掉,水的清涼貫徹全身。這種感覺與眾不同,彷彿是上蒼在告訴她,她還沒有被遺忘。她感覺是如此真實,彷彿上蒼在安慰她。
伊麗莎白找到了維繫生命的信仰之光,米切爾卻一無所知。
綁架已經好幾個月了,時間給了他盲目的信心。
他已經完全確信伊麗莎白不會逃走了,他們不是已經磨光了她的志氣與毅力了嗎?
他正打算著另一起綁架案,目標是伊麗莎白的表妹,奧利維亞,歲數也是14歲,與伊麗莎白一樣大。
他大言不慚地把這個計劃告訴了伊麗莎白。她感到五雷轟頂,感覺被背叛了。她覺得自己簡直不是人。
有了她這一遭,所有同齡女孩——尤其是她最好的朋友和家人——都要被牽涉進來?這個禽獸。
幸好,米切爾的行動失敗了。因為他驚醒了某個鄰居。
然而,根據警察的判斷,他們認為新案子與伊麗莎白綁架案無關。
但她知道,一定是有關聯的。對這種判斷,她也很無奈。
幾個星期後,第二個奇蹟來了:夫婦兩沒有繼續捆她,米切爾還對她信任至極,決定帶這位“小妻子”下山去鹽湖城去買點食物和飲料。
兩人參加了一個家庭聚會。當時,有人拍下了他們聚會的照片,但沒人察覺這個面紗下的女孩就是被綁架的伊麗莎白。
有人說,“那這時候,她應該跑啊。她有機會了。”
伊麗莎白說,“這個問題本身就非常討厭,甚至有侵犯性,你根本無法想象當時的狀況。我一直想逃跑,也一直在找機會。但不是說做就做的。”
有了這次下山的經歷,夫婦兩決定轉移陣地。
3個人先去了鹽湖城圖書館,研究一下到底要去哪兒。
這是一次絕好的機會。伊麗莎白徹底曝光了,就在人群攢動的光天化日之下。
有人發現了她,立即報了警。
幾分鐘後,警察走進了圖書館,命令她拿下面紗。
終於,希望來了。
然而,米切爾也出手了。
他把手用力壓在伊麗莎白的大腿上,暗示她,你敢取下面紗!與此同時,他彬彬有禮地向警官介紹,“這是我的女兒。”
警官信了,離開了圖書館。
伊麗莎白相當失望,這感覺比被綁架,被強姦,被虐待還要糟糕。她徹底失望。
一個月後,他們去了聖地亞哥。
離家這麼遠的的地方,根本沒人認識她。這一輩就這麼完了,估計得夫婦兩死了,她才能解脫。
根據描述所畫的米切爾的素描
巧合再次出現。
經過幾個月的思索,妹妹終於想起誰可能是綁架者了,按照她的描述,警局把可疑人的素描給畫了出來。
可是,讓人生氣的是,沒人拿小妹妹的話當真,尤其是警局,他們正在追蹤另一個在伊麗莎白家工作過的人。
伊麗莎白的媽媽聽說後,氣得差點吐血。
機會再次被浪費掉了。
在聖地亞哥,伊麗莎白度過了15歲生日。三人一起還參加了大型的流浪漢聚會,但沒人認出她來。
不過,米切爾卻對她粗暴起來,連續9天沒給吃喝。
伊麗莎白覺得自己沒戲了,綁架都8個月了,餓死算了。
但她轉念一想:“這也太諷刺了吧,我從綁架中倖存了下來,從各種虐待中倖存了下來,最後卻要死於飢餓?如果是這樣,人生真是太殘忍了。”
夫婦兩又搬家了,這次是去加州。
伊麗莎白慌了,走遠了被人認出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綁架案中,最蹊蹺的巧合之一就發生在這個階段。
伊麗莎白鼓足勇氣告訴米切爾,“我有一種感覺,我們要回猶他州。”
他居然答應了。
此時回家,機會正好。
警察沒把素描放在心上,父親決定自己公佈它。素描很快傳遍了全國,米切爾成了通緝要犯。
就是這一次,她終於得救了。
一些人看見了綁架者。他們報警了。警車很快圍住了夫婦兩。
可就算到了這份兒上,當警察問她,“你是不是伊麗莎白?”她還是不敢說。她太害怕。警察看的出來麼?會不會像上次一樣離開?
但所有人都確定,這次一定是她。
整整九個月的折磨,終於戲劇化地結束了。
跨進家門的那一刻,父親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你嗎?”
“是的,爸爸,是我。”
父親剛抱住她,她就哭了。
擁抱告訴她:這世界上,再也不可能有人傷害她了。
十年來,母親一有機會就與她長談,儘管她已經接受了無數的心理治療。
“伊麗莎白,這個男的對你做的事情,非常糟糕。他從你的生命裡偷走了9個月時光,而你永遠都不可能再討回來。但你要知道,最狠的報復,就是把你自己活好,活的開心。”
這句話被重複多次,最終成為她治癒創傷的核心。
十年後,她與蘇格蘭男友馬修結婚了。
兩人在摩門教堂裡初識時,馬修對伊麗莎白的過去一無所知,但她還是決定坦白。他的第一個反應是驚訝,怎麼會有人做出這種事。第二個反應就是決心娶她,不再讓她受傷。
她對此感激不已。
她曾以為自己再不會幸福了。
如今,兩人已經有了兩個可愛的孩子。
她成了社會活動家,還出書詳細講述自己的遭遇。
2010年,米切爾被判終身監禁。
法庭上,伊麗莎白再次與他目光交匯,她已經不再害怕了。
如今,她喜歡分享的句子,都是最治癒的:
將傷痛化為智慧
▼
你的人生就是你的故事,好好寫,多修改
▼
伊麗莎白曾說,“我覺得我的人生很幸福,不是說那一段很幸福,只是感激我能活過來,擁有現在的一切。真的很幸福。”
走出來的過程會很難,希望你,一定,一定不要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