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朵的嫂子回到孃家的第二天,家裡可就熱鬧了。天還沒亮,王婆子就由朵朵她哥劉芽子用自行車帶著過來叫門了。朵朵顧不得孩子,從床上跳起來,開門看到娘已經在院子裡。娘看到她,彷彿啥也沒看見一樣,只一個勁兒地扯著嗓子喊叫起來:
“賈鳳,你出來!你說說,俺們家哪點對不住你?俺哪點對不住你!你的男人哪點對不住你!你撒手跑了!……你腦子好使了,竟然不要你的男人了!……”
“娘!……”朵朵跑過去,拉了王婆子一把,想讓她坐下消消氣。
可是,王婆子根本不去理會她,只顧一個人喘著粗氣。劉芽子站在一旁,也覺著這樣不好,用了細細的聲音說:“娘,您不能好好說啊。”可是,他的聲音太細太輕了,似乎根本沒有傳到他孃的耳朵裡,就被秋晨的微風吹散了。
朵朵正要勸慰王婆子幾句,這時候朵朵的婆婆披了舊藍布小褂出來了,嘴裡不冷不熱地說著:“喲,我說親家,誰惹您生恁大氣?該不是氣你那大半年沒回去看你的閨女吧?親家,我可沒攔著她呀,——是不,朵朵?——看你,來也不提前叫人帶個信,這不,水也沒燒,連口熱水都沒得喝呢!”
“親家婆子,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你我都不必拐彎抹角的,說明白了,俺的閨女在恁家受了多大委屈,遭了多少災難,這三里五鄉的,俺可不是聾子,啥也沒聽到!恁閨女在俺家,俺兒子是咋樣待她的,你也可以打聽打聽!咱們可都是為的有個子嗣,讓祖宗在地下安心才換親的。現在俺閨女為恁家生了小子,恁閨女可不能腦袋瓜子清醒了,就壞了咱們大人家定的媒妁之約,拍拍屁股走人!”
“耶!親家呀,這話可就不對了。恁閨女來俺家多少天,俺閨女也去了恁家多少天。俺兒子能讓恁閨女生出小子來,那是俺兒子的種兒種得好,能耐;恁兒子讓俺閨女生不出孩子,難不成還怨俺閨女了?恁家的地兒長不出莊稼,是恁種的不好,那地兒有啥錯啊?哼!走不走的,都是孩子們的事兒,俺可管不了!”
“你……你管不了?”王婆子聽著親家母這樣挑釁的話語,難以忍受內心裡的怒火,冷冷地說,“好啊!你管不了,那我就讓俺兒子學學恁兒子折磨俺閨女的樣兒,好好管教管教她!”
“你不要撒潑!這可是俺閨女的親孃家!你要咋樣?……要恁兒子管教俺閨女?好啊,去管啊!”朵朵知道,婆婆之所以這樣理直氣壯,是因為婆婆明白公公在旁邊像尊大神一樣保著駕呢。這突然讓朵朵想起了死去多年的爹,內心裡衝起一股濃濃的傷感,喉頭疼痛,一陣哽咽,不僅叫了一聲“娘”!
“你!……”王老婆子只顧口快說了這話,但她的兒子哪裡能管得住媳婦,不過話已說到這裡,也只有硬著頭皮說,“芽子,去拉恁媳婦回去!”
“娘!……”劉芽子一臉為難地說,“娘,有話不能好好說呀?幹啥嘛這是……”
“不能好好說!”突然,賈鳳從屋裡走了出來,斬釘截鐵地說,“不用講了!有啥好講的?反正死活俺也不會再回去了!”
“鳳兒,你……”劉芽子盯著她,不知所措。
賈鳳轉過臉去,一眼也不再看劉芽子,只冷冷地說:“劉芽子,這輩子俺感謝你,但俺不能再和你回去!俺不喜歡你!根本受不了你那窩囊樣兒!跟你過,俺一輩子都會難受。你要喜歡俺,為俺好,就讓俺回來!行不?”
“這……我……”劉芽子不知道說啥好,盯著賈鳳的背影看了好一會兒,慢慢轉過身去,一聲不響地走了……
知子莫若母。王婆子看到自己的兒子一聲不響失神離去的樣子,就知道兒子已經對賈鳳不再抱任何想法。雖然,劉芽子似乎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但王婆子還是沉痛而無望地叫了一聲:“芽子,傻小子!……”
摻著孃的朵朵突然感覺到孃的身體軟了下去,朵朵忙把王婆子扶上一邊的板凳,急切地叫著:“娘!娘!”
朵朵的公公、婆婆看到親家突然失了魂魄一般,都不敢再說話,立在一邊,靜觀其變。只有傻根跑過來,學著朵朵的樣子,笑嘻嘻地朝著王婆子叫:“娘!娘!嘿嘿!娘!娘!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