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親
杜亮亮
王紅霞看著姐姐的身影遠去，她笑了下，心想姐姐的包裡又提著什麼好吃的回去給老公。她並不知道，姐姐包裡提著的，是一瓶準備給自己喝的敵敵畏。
張永強自然也不知道，老婆提回家的是什麼，他根本沒興趣知道。在他心裡，王紅英已經不是他老婆，他也不再對村裡那些活守寡的女人們有興趣，他現在只喜歡韓嬌這樣的中學女生。
王紅英自然知道男人所有的事情。她極力挽救過這段婚姻，但是現在，她只想看一眼兒子，然後結束自己的生命。她不怨恨村裡所有和她男人睡過覺的女人，她也不怨恨和男人同居的韓嬌。這是她王紅英的命。
在她喝下敵敵畏的那個瞬間，她看到桌上一把水果刀。她忽然想殺了張永強這個毀了她一生的男人。可是又一想，難道要把自己父母也殺了？如果張永強死了，孩子怎麼辦？
一
十八歲的王紅英是天定一中一道靚麗的風景線。學習好，身材傲人。從小下地幹活的身體，由於營養的及時補給，讓她提前舒展發育開了。她穿著寬鬆的襯衫，豐滿的胸部和翹起的臀部，無不彰顯著少女的成熟。
她的艱難只有自己知道。
快要高考，她連固定的住宿都沒有。不管她住在哪個同學寢室裡，父母和婆家都能輕易找到她。這已經是第五次上門找她。她不僅習慣了同學們詫異的目光，甚至也習慣了這樣的戰鬥。
“紅英，跟媽回去吧。你得為你哥考慮啊！算媽求你了！”
“紅英，只要你回去和永強圓房，你繼續回來高考，我們兩家一起供你上大學！”
“張歲把，你別做夢了，我不會嫁給你文盲兒子的！”
“紅英，怎麼跟和公公說話的?”王家實抬頭來了一句。這是一個瘦弱的老頭。
“紅英啊，永強初中畢業，不是文盲，咱兩家的親事，早就說定的啊！”
王紅英自然知道這個叫張歲把的老頭跟他兒子一樣，人前一套人後一套。她只是怒目瞪著他，不再說話。
“紅英啊，你看，你不回去。我家娟娟也不去你家，你哥明柱不是要打光棍了嗎？”
張歲把這句話傷到了王紅英。她哥王明柱自小有輕微的小兒麻痺，走路一瘸一拐，身體沒發育起來。她和妹妹紅霞沒有受過哥哥的照顧，反而從小開始就伺候著哥哥。能給哥哥娶個媳婦，是王家上下兩代人的願望。也因此，她上高一的時候，家裡就訂下這門親事。她嫁給張家老大張永強，張家女兒娟娟嫁給她哥王明柱，互相不要彩禮直接過門。
這在農村是極其普通的事，也是件好事。窮鄉僻壤的，外村女娃稍微正常點都不想嫁進來。就算到鄰村娶個不上相的女娃，彩禮動輒也要十萬八萬。別說十萬八萬，八千也拿不出。
生命裡總有些什麼力量，讓人在艱難的時候才明白應該珍惜什麼。就在她定親以後，反而開始珍惜上學的日子。是啊，她終將成為雞零狗碎的農村婦女。
很多人不知道自己有多優秀，只因沒用心努力過。到了高二，王紅英竟然成了尖子生。她性格更好，對待其他同學像對弟弟妹妹一樣。她也不知道為什麼，也許，她覺得這是生命給予的饋贈吧。很快，和她生活在一起的，將是餵雞餵豬打打罵罵的農村婦女，而不是這些青春可愛的年輕學生。
那幾年，很多孩子家裡富裕起來。他們願意向王紅英請教學習，也願意給她拿些吃的。餅子，饅頭，鹹菜。她不拒絕，給什麼吃什麼。到了家裡人來催婚，她也不介意住哪裡。她和班上多數女生擠過一張床，擠到人家掉下床的事情成為同學課間最歡樂的笑談。
當然，沒有人能體會到她對命運的反抗。
“求求你了，等我高考完吧！”
這句話，她重複了幾百遍。開始是對父母，後來是張歲把那對老頭老太太，再後來，是對張永強本人，那個初中畢業在家裡種地的未婚夫。
她有自己的小算盤，她要報一個很遠的大學，遠離是非之地。讓她有這個信心和決心的是學習委員程健。程健人如其名，身體健壯，學習拔尖。他是城裡孩子，父親在機關單位上班。他從小接受良好的教育，說話做事不像張永強這些農村孩子。王紅英在他面前很自卑，但是也相信他的話。程健告訴過她，他不喜歡那些城裡女孩的矯情。就這麼一個屁大的貧困縣，哪裡有城市農村的區別，大家都是農村人。
“我爸也是農村人，我媽也是，你去我家，他們會喜歡你的！”
那是王紅英第一次單獨和男生約會，並且去的是他家。她緊張地要命，感覺是要見公公婆婆。結果，程健父母不在家，他倆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靠得很近，她覺得很安全。
她的堅持終於得到回報，兩家人在勸說無果之後，不再到縣城找她。
後來她才知道事情的真相。原來張家人不找她，只是打上了妹妹的主意。她爸在村裡賭博輸了很多錢，張歲把家裡有果園，攢了不少錢。她爸上門借錢，張歲把痛快答應，但有個條件，兩家的親事不能再拖。
“好事啊！”王家實高興得合不攏嘴，摸兩把口水說：“我家明柱天天盼著娶媳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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