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本
世間淺近者眾,而深遠者少,少不勝眾,由來久矣。是以史遷雖長而不見譽,班固雖短而不見彈。
然物以少者為貴,多者為賤,至於人事,豈獨不然?故藜藿彌原,而芝英不世;枳棘被野,而尋木間秀;沙礫無量,而珠璧甚鮮;鴻隼屯飛,而鸞鳳罕出;虺蜴盈藪,而虯龍希覿;班生多黨,固其宜也。
夫道者,內以治身,外以為國,能令七政遵度,二氣告和,四時不失寒燠之節,風雨不為暴物之災,玉燭表昇平之徵,澄醴彰德洽之符,焚輪虹霓寢其祅,穨雲商羊戢其翼。
【白話譯文】
世上見識淺薄的人很多,而見識深遠的人很少。人少的總是敵不過人多的,這種情況由來已久了。因此司馬遷雖然遠見卓識但沒有受到稱譽,班固雖然目光短淺卻也沒有受到批評。
然而事物還是以稀為貴,以多為賤,反映在人事上,難道就不是如此嗎?因此藜藿滿地,而芝莢就非常稀少;荊棘蔽野,而喬木則間或一見;沙粒無數,而珍珠玉璧就極為少有;鷹雁群飛’而鸞鳥鳳凰就很少出現;虺蛇蜥蜴遍佈沼澤,而虯龍就難得見到;因此班固的支持者眾多,也的確是應有的現象啊!
大道,對內可以用它修養自身,對外可以用它治理國家;它能夠使日月五星遵循著自己的軌道運行,使陰陽二氣表現得十分和諧;使四季的冷暖合乎各自的時節,使風雨不帶來有害萬物的災難;讓四季和順以顯示太平的預兆,使甘雨普降以作為君德普施的象徵;象徵妖孽的暴風、虹霓不再出現,預示災難的亂雲、商羊銷聲匿跡。
《抱朴子》內篇
明本
夫所謂道,豈唯養生之事而已乎?易曰:立天之道,曰陰與陽;立地之道,曰柔與剛;立人之道,曰仁與義。又曰:易有聖人之道四焉,苟非其人,道不虛行。又於治世隆平,則謂之有道,危國亂主,則謂之無道。又坐而論道,謂之三公,國之有道,貧賤者恥焉。
凡言道者,上自二儀,下逮萬物,莫不由之。但黃老執其本,儒墨治其末耳。今世之舉有道者,蓋博通乎古今,能仰觀俯察,歷變涉微,達興亡之運,明治亂之體,心無所惑,問無不對者,何必修長生之法,慕松喬之武者哉?
而管窺諸生,臆斷瞽說,聞有居山林之間,宗伯陽之業者,則毀而笑之曰,彼小道耳,不足算也。嗟乎!所謂抱螢燭於環堵之內者,不見天光之焜爛;侶鮋鰕於跡水之中者,不識四海之浩汗;重江河之深,而不知吐之者崑崙也;珍黍稷之收,而不覺秀之者豐壤也。
今苟知推崇儒術,而不知成之者由道。道也者,所以陶冶百氏,範鑄二儀,胞胎萬類,醞釀彝倫者也。
【白話譯文】
(抱朴子說:)“我所說的大道,哪裡僅僅只是養生的內容而已呢?《易經》說:上天的生存之道,就是陰和陽;大地的生存之道,就是柔和剛;人們的生存之道,就是仁和義。還說:‘《易經》包含著四種聖人之道。如果沒有適當的人,大道是不會自己推行開去的。對於興旺太平的安定國家,人們就稱它為‘有道的社會’;對於暴君統治的危機四伏的國家,人們就稱它為‘無道的社會’。端坐在那裡討論大道的人,被稱為三公;國家有道的時候,那些貧賤的人就應該感到羞恥。
大凡是談論大道的人,上自天地,下至萬物,處處都要遵循著大道。只是黃帝、老子掌握了大道的根本,而儒家、墨家學到了大道的末枝而已。如今世上所稱讚的有道者,大約不外是通今博古,能夠仰觀天象而俯察地理的人,他們經歷過各種變故和微妙的事件,通曉興亡的變化,明白治亂的主因,內心無疑惑,有問必有答,那又何必一定要去修習長生不老的方法,仰慕赤松子、王子喬的生活方式呢?
因此那些見識淺薄的人主觀臆斷,盲目瞎說,一聽說有人居處在山林之間、效法老子的事業,就詆譭、譏笑他們,說:那不過是小小的道術而已,不值得一提啊!唉,這些人正是所謂的住在小小的室內、守著螢火蟲一般的燭光,看不到天上日月的燦爛輝煌;與小魚小蝦在腳跡窩的積水中相互為伴,不知道四海的浩瀚遼闊;他們雖然看重大江大河的深邃,卻不知道流出這些水的是高峻的崑崙山;雖然珍視糧食的收穫,卻不明白使它們開花結果的是豐厚的土壤。
如今的人們只知道推崇儒術,卻不知道成就儒家的是大道。大道,成就了百家,創造了天地,生育了萬物,蘊涵了天地之間的所有規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