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龙要做“戴高乐主义”旗手

向长河(国际问题学者)

最近,法国总统马克龙称北约正在“脑死亡”的论断犹如一声“惊雷”,国际舆论场上掀起阵阵波澜。众所周知,美国是北约盟主,北约“脑死亡”的说法直接把美国钉在耻辱柱上。回顾马克龙入主爱丽舍宫以来的种种言论做法,回归“戴高乐主义”是法国外交的新风向。

“戴高乐主义”是法兰西第五共和国首任总统戴高乐将军在上世纪60年代推动建立的一系列独立自主外交政策主张的总称。“戴高乐主义”以改变法国对美从属地位为目标,以对抗美国霸权为主线,其中最具象征性的一幕出现在1966年7月1日,法国宣布退出北约军事机构。

笔者对“戴高乐主义”最直接的体验是十几年前第一次到访北约总部和北约欧洲盟军最高司令部。这两大机构声名可谓如雷贯耳,但笔者当时发现其总部真是“寒酸”——两三层年代久远的灰楼,一打听才知道,这两大总部本来是在法国巴黎,由于戴高乐宣部退出北约军事机构并要求其总部搬出法国,仓促之间是比利时“收留”了这两大总部,但只能把两个旧兵营改造一下对付。北约现代化新总部的建设几经拖延,一直到2017年才建成投入使用,地址就在老总部马路对面。

自戴高乐之后到新世纪初,“戴高乐主义”是法国外交的鲜明标签,是以美国为首的西方阵容的异类。让笔者印象最深的是,新世纪之初希拉克总统当政时期,法国联合德国公开坚决反对美英打伊拉克战争,美法、美欧之间的矛盾达到新顶峰。

希拉克之后的萨科齐政权走向另一个极端,于2009年回归北约军事机构,抛弃了法国人数十年来引以为豪的“戴高乐主义”,被广为诟病。法国《论坛报》当时刊文称,萨科齐此举的唯一结果是使法国失去了一个既是象征性又是根本性的王牌,法国不再有自己的外交政策。

马克龙入主爱丽舍宫后,作为法国历史上继拿破仑之后最年轻的国家元首,他以复兴法国和重振法国国际地位为己任,高调宣布自己是“戴高乐—密特朗主义”的信奉者,法国外交呈现新气象。马克龙前外交顾问埃蒂安认为,马克龙对外政策有“三个维度”:法国革新、欧洲愿景和促进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

“促进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这一环,与美国特朗普总统必然要发生冲突。事实上,马克龙当政以来,对美外交的跌宕起伏最有看点。

一开始,作为唯一能与特朗普说得上话的欧洲大国领导人,马克龙与特朗普曾一度上演“忘年交”——2017年7月邀请特朗普参加法国国庆活动,隆重热情;特朗普投桃报李,邀请马克龙2018年4月访美。为展现与马克龙的“亲密关系”,特朗普甚至当众开玩笑地表示愿帮助马克龙拍走头屑。

马克龙最初的策略是劝特朗普回归西方规则体系,但后来看到特朗普是劝不回来,也就不再客气,在诸多场合公开怼美国政策。在今年一战百年纪念活动的演讲中,马克龙毫不留情地指责特朗普的单边主义霸凌政策,呼吁欧洲自强并建立欧洲统一军队。这激怒了特朗普,他连发了五条推特猛烈抨击马克龙。“特朗普与马克龙的‘兄弟罗曼史’已经死亡。”这是法新社当时的论断。

马克龙对美不满的怒火更在积聚。马克龙对特朗普退出巴黎气候协定和伊核协议、要求欧洲交纳“保护费”、承认耶路撒冷为以色列首都并将使馆迁入当地、挑战国际贸易体制、发起全球性贸易战等等单边行动一直持批评态度。最近,美土两大北约成员国在叙利亚的所作所为让马克龙极为愤怒,这也是他喊出北约“脑死亡”的直接原因所在。

正因为如此,马克龙对《经济学人》杂志说:“我们目前正经历北约脑死亡。美国和北约盟国之间,在战略决策上毫无任何方式的协调合作。完全没有。另一个北约盟国土耳其,却在一个攸关我们利益的地区,采取未经协调的侵略行动。”

欧洲怎么办?法国怎么办?马克龙坦言:欧洲正站在“悬崖边上”,首先需要做的是,要从战略上把自己视为地缘政治大国;否则,欧洲将“不再掌握自己的命运”。换言之,法国必须高举“戴高乐主义”大旗。

马克龙还是行动派。

作为今年七国峰会的东道主,他在会前特意邀请俄罗斯总统普京访问法国,并公开呼吁欧洲必须重新思考与俄罗斯的关系。他还表示有意出席明年莫斯科举行的纪念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5周年庆典。

继去年访华后,本月初马克龙再次访华,并作为重量级嘉宾出席进博会。马克龙在进博会开幕式时致辞说,法国和欧盟反对以关税为武器、反对以单边行动重构全球贸易系统的做法,保护主义和贸易战就像鸵鸟把头埋在沙堆里。

时代发展潮起潮落,具有周期性。法美关系是美国最古老的双边盟友关系,也逃不脱周期性。当下,又到了“戴高乐主义”崛起之时,马克龙是顺势而为,当仁不让做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