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良心說,除了杜拉斯的《情人》之外,近十幾年來沒讀過什麼令人滿意的小說。”——王小波
一個是15歲半的法國少女,一個是27歲的中國青年;
一個家境貧寒,一個出身優渥;
一個追求金錢,一個追求愛情。
一個巧合下,在這樣巨大的差異間,少女與青年展開了一段深沉而無望的愛情。
這是瑪格麗特·杜拉斯的小說《情人》發生的故事。
1983年,《情人》被翻譯成42國語言,在全球銷售了420萬冊。小說帶有作者瑪格麗特·杜拉斯強烈的自傳色彩,哪怕作者在小說中頻繁進行人稱轉換和時空的不斷變化讓許多人覺得像是意識流的囈語,這個現代版“灰姑娘”與富家少爺的跨國界畸戀故事,也依然讓世界讀者深深著迷。
《情人》名字解讀
關於情人,百度百科是這麼解讀的:“多比喻等同於戀人或情侶卻無法予以正式名分或承諾的人。”
二人的緣分發生在一次湄公河渡河的過程中。少女倚在渡船的欄杆上,載著富少的汽車開上渡船,富少對少女一見鍾情,一人為情,一人為錢,兩廂一拍即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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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少用豪車接送少女來回學校、帶她吃大餐,做過情侶該做的一切事情,連少女的家人也跟他一起吃過飯。
但他們依然稱不得情侶,因為這是一段沒有未來的感情。
不談論未來,只著眼現在,慾望牽引著兩個人度過了一段眼中心中只有彼此的激情四射的日子。
但兩個人的差異太大,導致他們不能給彼此一個名分,更無法奢求一份對未來的承諾。
他們是情人,也只能是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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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的理想主義愛情
在這段感情中,兩個人的相遇或許是偶然,但能走到一起卻是少女有意為之。
事實上,不是富少選擇了少女,而是少女選擇了富少。
這個貧窮的法國少女,有著一個糟糕的原生家庭:英年早逝的父親、一味溺愛大哥的母親、野蠻暴戾且好賭吸毒的大哥、膽小懦弱的二哥,全家的生計全靠母親做小學教師賺來,日子過得艱難,她只能從特賣會上挑選東西。
電影截圖:少女的二哥
從很早起,她就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擺脫貧窮的生活,為此美貌、身體等都可以作為交換的砝碼。
在杜拉斯筆下,她一次又一次地強調“貧窮”這個字眼,總是想著逃離母親、想著殺死大哥,足可見年少時遭遇的貧窮和苦難對她造成了多麼難以磨滅的影響。
少女知道自己在容貌和身材上的優勢,也知道自己白人的身份在這片歸屬於法國的殖民地上會有多少富家子弟對她趨之若鶩,之所以選擇富少,是因為她就是想要一段沒有未來的感情。
首先,他有錢。這是最基本的條件,剛好他還很年輕,才27歲,眉目端正,與他在一起不會太讓自己難以接受。
第二,他是中國人。拋開家庭條件不談,少女也知道彼此的家庭都不會接受這段感情,而且她總有一天會回到法國,到時大家各奔西東,這段感情將會消失得不留痕跡。
第三,他膽小懦弱。富少第一次與她搭訕時,語氣磕巴、點菸的手還在抖,可見他對她討好中帶著一些膽怯的心理,能掌控他是進一步促使她選擇富少的一大原因。而且,因為懦弱無能他不會有放棄父親鉅額財富的勇氣,他們絕對不會有結果。
同時,也正是因為他的膽小懦弱,在他的身上她看到了與自己感情最好的二哥的影子,出於一種心理上的親近以及對二哥的補償心理,少女也很難拒絕富少的搭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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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以上種種原因的影響下,才第一次見面,少女就搭著富少的車去了學校,隨後兩人的關係發展迅猛。雙方都知道這是一段不會有未來的感情,也因此更加放肆地燃燒自己。
不得不說,杜拉斯在書中的幾段情色描寫十分出色,將人類最原始的衝動與大自然融合得清新且自然,是隱晦下的一種淋漓盡致。
在亦舒的《喜寶》中女主喜寶有這樣一句話:“我要很多很多的愛。如果沒有愛,那麼就很多很多的錢,如果兩件都沒有,有健康也是好的。”
少女和喜寶她們都是活得太過理智清醒的女人,將愛情看得太過理想化,然而愛情並不是一道非是即否的選擇題,它是一道糾結了人與人命運際遇的論文題目,很多人窮其一生都答不好這道題。
少女活得很清醒,她知道處於當時情形下的自己真正想要什麼,也知道自己需要放棄什麼。
為此,她放棄了她的身體、她作為白人的自尊、愛情,還可能因為沒有處子之身再也無法嫁人。只要她順利地沒有對富少動心,一切都會往她預想的軌跡中順利地運轉下去,她可以擺脫母親、擺脫大哥,擁有屬於自己的生活。
畢竟,愛情就像見鬼,總是聽過的人多,見過的人少。
很不幸的是,二人分手,少女在前往法國的輪船上,真正意識到與富少將不復相見後,還是無聲地哭了出來。在這一刻,她才發現:這見鬼的愛情真的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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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少女一意孤行的理想主義愛情,在還不知道是否應該覺得可惜的時候,終究還是落下了帷幕。
愛情之外其他層面的探討
杜拉斯將自己這次刻骨銘心的戀情寫成小說,在這段感情中,階層和種族差異像兩座大山,將二人壓得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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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和富少兩人的關係中,雙方巨大的貧富差異是第一隻攔路虎。
當富少向其父親請求多讓他與少女多相處一年時間,之後兩人會徹底斷乾淨時,父親無視了他的話,直接命令他與早訂好婚約的中國未婚妻成婚。這個中國女子的家族同樣有錢,跟她成婚對雙方的家族、對富少都是一件好事。在父親看來,這個貧窮的法國少女只能是兒子年少輕狂的一段不懂事經歷。
在獲多項奧斯卡大獎的電影《寄生蟲》中,在富人家當家教的大學生敏赫愛上了他的家教學生多慧,為了不被其他人橫刀奪愛,即將出國留學的敏赫找了家境貧寒的基宇,冒充大學生來給多慧當家教。
《寄生蟲》劇照
敏赫知道,貧富階層就像一道難以跨越的鴻溝,多慧不可能愛上一個窮小子,哪怕愛上,她身後有錢的家庭也不會允許他們兩個結合。讓基宇來暫代他當家教,是性價比最高的一筆買賣。
這兩個故事都撕開了這個世界血淋淋的現實:童話都是王子與公主的美好愛情,哪怕是能夠嫁給王子的灰姑娘,本身也是一個富裕人家的女兒,只是被後母欺壓才淪為“灰姑娘”。在現實中,不是公主的灰姑娘與王子能有美好愛情的微乎其微,哪怕結合在一起,也要面對雙方成長環境、所受教育和價值觀念的差異,往後的路依然崎嶇難行。
除了貧富差異,少女和富少間還有種族這道難以跨越的鴻溝。
在那個時代,白人似乎天生就有種優越感,哪怕身上穿的是麻袋一樣的衣服、穿著從特賣會上淘到的男式呢帽、鑲金帶高跟鞋,一身打扮不倫不類,少女也依然有著所謂的“白人的羞恥心”。
對少女來說,承認與富少的戀情是羞恥的。在家人面前,她將富少形容為“只是一個朋友”,在母親和大哥的逼問下矢口否認自己曾與富少發生過關係,只承認富少“很有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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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有錢的中國人依然被貧窮的法國家庭歧視。富少在接近少女時,他的一切舉動都顯得小心翼翼並且膽怯,在請少女一家吃飯時,少女一家也全然沒有“吃人嘴短”的覺悟,直端出白人的架子,傲慢無禮地對待富少,在這一家人看來,即使再有錢他也只是箇中國人,他的身份依然低於白人。
一邊貪圖富少的財富,一邊還傲慢地擺著白人的架子,一切看起來顯得可笑又可悲。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人與人之間的差異居然是用階層和種族來衡量。大家都是從原始社會走過來的,就因為皮膚、頭髮或眼睛顏色的不同,因為財富的多少來給一個人評出等級,就如以前的印度種姓制度一般,將人的等級用婆羅門、剎帝利、吠舍、首陀羅這4個姓氏進行劃分,姓氏代表的社會地位時代沿襲,不同等級間嚴禁通婚等,用等級制度束縛住人們的手腳與思想。
在歷史上的不同社會中,等級制度也在用各種方式隨意捏造人們的生活,人類的情感在種族差異面前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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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波在《蓋茨的緊身衣》中力薦《情人》這部小說,他說:“現代小說有這樣的傑作,人若是不肯看,那是人的錯,不是小說的錯。”
或許作者杜拉斯在書中使用的寫作手法讓小說看起來較為抽象混亂,但當看完第一遍再回顧時,她這種表達方式就顯得順理成章起來。這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女在過盡千帆後鼓起勇氣寫下的愛戀,它跨越階層、種族,在故事的最後,垂垂老矣的少女接到了曾經的情人的電話,情人對她說:
“和過去一樣,他依然愛她,他根本不能不愛她,他說他愛她將一直愛到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