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色北極熊 2 伊阪幸太郎(文學類,經典短篇小說)

“怎麼了?”富樫先生已經離開小便斗在洗手。   我也走向洗臉檯,苦笑著說:“我大概是有點恍神了。”水從水龍頭流了出來,我邊洗著手邊說:“人與人之間的聯繫,真是脆弱到叫人意外。”或許是因為想起了原本打算和富樫先生相守一輩子的姐姐吧。   “嗯?”   “無論過去有多少開心的事情,一到分手的時候,就完全派不上用場了吧?”   富樫先生一定很納悶我究竟在說什麼,他看著鏡子裡的我。   “富樫先生,你覺得神戶遠嗎?”   “神戶?挺遠的吧。”   “下個月開始我就要去神戶了。是調職。千穗會繼續待在這裡。”   “遠距離戀愛呀。”   “嗯。”   “打算怎麼辦?”   “也沒其他辦法了。”   “你說你們交往多久了?”   “兩年。”   “兩年,”他像是在咀嚼兩年的長度般說著,然後笑了起來。“感覺很微妙啊。”   “我們正在傷腦筋呢。”我和千穗之間還沒談到結婚的事,而千穗也不打算辭掉工作。當然,叫她辭掉工作也很傷腦筋,更別說我除了接受公司命令之外,別無他法了。  “是以前看著姐姐和許多男人交往所受到的影響吧,我不禁會覺得,原來人與人的分離是那麼容易的一件事。”我說。“就算在一起時再怎麼快樂,一切終究還是會過去。”   “再加上,身為你姐姐前男友的我,現在要和其他女性結婚了。”   “是呀,”我笑了起來。“但是,我很高興富樫先生今天出聲叫我,我原以為你會裝作沒看見的。”   “只是因為要躲也來不及了啦。”富樫先生微笑著,“不過啊,”大概是使命感使他一定要說些安慰的話吧,他說:“神戶不遠喔,一樣都在日本境內。”   “剛才你明明說很遠的。”我苦笑。他彷彿在拼命找藉口,沉默了一陣,然後難堪地繼續:“不是啦,你說的是神戶嗎?我剛剛聽成歐美了。”(PS.日文中“神戶”與“歐美”音近)   “太牽強了喔。”   也對。富樫先生說完,拿出手帕擦手。擦好手之後,他接著說:“我每次都在思考這個問題……”   “什麼問題?”   “‘小便的時候,究竟要看哪裡才好?’這類生活上實際會面對到的問題,才是學校應該要教的吧?”   “啊啊。”我似懂非懂地回答,接著問:“高峰會等的場合,世界各國元首排在一起小便時,都聊些什麼呢?”聊什麼都好吧? 6   走出冰淇淋店的我們,繼續在園內漫步。富樫先生和芽衣子說要看完晚上的煙火大會(事實上規模不大,所以應該叫“煙火小會”才對)後才回家。   園內的舞臺上已經有活動在進行,可以聽到音樂聲,是少數幾個人一起演奏的爵士樂吧,薩克斯風的音色緩慢而舒暢地向四周蔓延。   “煙火放完後,聽說還有猜謎大會喔。”千穗開心地告訴我。猜謎大會(應該也是小會吧)是那麼有吸引力的活動嗎?眼睛閃耀著光芒的她想要證實這點。這樣的千穗,讓我(雖然我不太會形容)我覺得好驕傲。   離煙火大會開始前還有點時間,所以,吃完冰淇淋後該做什麼?當然就是吃晚餐了。富樫先生這麼說。“優樹,你們也一起來嗎?”   按照目前的氣氛看來,只要有“他們沒嫌我們礙事,我們就不算礙事”的盾牌在,我想還是可以跟他們一起共進晚餐的。但是,千穗的右邊眉毛在抽動,並向我投射充滿暗示的目光。   “不了。“我說。”晚餐我們去其他地方隨便吃吃就好。“   “這樣啊。“富樫先生看來很遺憾又好像帶有幾分方向。“煙火呢?”   “我們會去看煙火的。”我回答。然後,我們便朝著與富樫先生他們不同的方向走去。   “為什麼不一起吃晚餐呢?”千穗邊走邊問我。她手裡拿著在入口處旁邊的速食店買的熱狗(雖然有個“狗”字,卻不像狗的品種名稱),咬了一口。與其優雅地吃著晚餐,不如像現在這樣,邊走邊吃,享受夜間動物園的風情。在這點上我們意見一致。   “你的右眉。”我把手裡的美式熱狗(這名字反而很像是狗的品種名稱)拿離我的嘴巴說明著。“千穗如果有話想說時,右邊眉毛就會抽呀抽地跳動。”   “騙人?”   “真的啦。剛剛你似乎想告訴我,不要和他們一起吃晚餐。”   “我的想法,你接收到了呢!”   “接收到了。”   “好開心喔!你收到了!”千穗說。“感覺上,好像有什麼東西讓我們連在一起。”   “也許真的是那樣。”我回答,心中同時對“連在一起”這句話起了反應。連在一起,現在連在一起。是,現在。可以連到什麼時候呢?在我心中,有個皺著眉、咬著牙的我這麼問。可以連在一起到什麼時候?你回答呀!   園內的路線上可以看到不少攜家帶眷的遊客。柵欄前聚集了肩上坐著小孩的男性,還有與少女手牽手的婦人等等。   “但是,你為什麼不願意和富樫先生他們共進晚餐?”   “不是不願意,只是覺得不太好罷了。這點禮貌我還是懂的!”千穗明明就沒被責罵,卻一副像在辯解的口吻。“其實,剛才我和芽衣子獨處時,聽她說了一些事情。”   “什麼事?”   “聽說富樫先生向芽衣子求婚了。”   “啊啊。”   “可是,芽衣子相當煩惱呢。”   “這樣啊。”我並不是不關心,只是不知該如何回答。一想到富樫先生無法立刻得到答案的心情,我也跟著難受了起來,因此,我不願意去想。“芽衣子在煩惱什麼?”   “我不好意思問那麼多,但是,芽衣子對我說,想來這裡思考一些事情。她是這麼說的。”   “這裡?是指動物園嗎?一些事情是什麼?”   問完問題,我腦子立刻浮現北極熊坐在結冰的地面上,宛如白色玩偶般的姿態。今天剛見面的時候,芽衣子說:“我是來見白熊的。”那句話不是隨口說說,也不是突然想到。或許,來看白熊就是她的目的,她想見見北極熊、思考一些事情。   不知不覺,我們來到了山魈的柵欄前面。在太陽已完全下山的夜空下(夜間設備並不齊全,照明也不多),實在很難掌握柵欄裡面的樣子,於是我和千穗貼近柵欄,一直窺視著裡面,仔細尋找每個角落,看看有沒有什麼會動的東西。   “看來山魈似乎不在耶。”我說。   “也許它正屏住呼吸觀察我們。”   這時,我又再度想起從公司前輩那裡聽來(無關痛癢)的事情,於是開口說:“那麼……”我擔心她又像在爬蟲類館時一樣不想聽,就把“從前輩那裡聽來的”這句話省略,這樣就不會被發現是公司的事了吧。“那麼,你聽過‘動物園假說’嗎?雖然也還不假說的程度啦。”   “那是什麼?”   “如果真的有外星人的話……”   “怎麼突然提到外星人?”   “外星人的話題不論何時提都很突然呀。總之,據說從很久以前開始,就存在著‘如果有外星人的話,他們為什麼不現身呢?’的爭論。”   “好奇怪的爭論。”   “因此在數十年前,某位美國天文學家這麼時候——”   “說什麼?”   “據說因為地球是外星人劃定的動物園,所以他們才不靠近。”   千穗眨了眨眼。   “就像我們只會站在這個柵欄外面看山魈一樣。”   “所以外星人才不靠近地球?”千穗開心地露齒笑著。“因為他們在柵欄外側?”   “就是那個意思。”   “有夠無聊!”   “很無聊吧?”但現在我和千穗最需要的,正是這種不需要花大腦思考就可以解決的無聊事情。   繼續在動物園內漫步的我們,踏入猛獸區。也不是早就計劃好的,我們自然而然就往北極熊的水槽方向走了過去。走進洞窟似的通道,盡頭就是水槽,夜晚的黑暗,讓水槽裡頭搖晃的水充滿了夢幻的感覺。我們像是被那奇幻的感覺所吸引,走近水槽,但到一半我們便停住腳步。   因為前方是富樫先生他們的身影。   他們兩人在水槽前,背對著我們站立著。   都怪千穗剛才講的那些話,富樫先生和芽衣子的樣子,看起來似乎有些距離感,害我心情沉重了起來。那兩人也被不屬於不安、也不屬於預感的晦暗想法給侵襲了,他們認為將來兩人的聯繫會斷掉。   此刻,富樫先生他們正望著水槽,我很清楚他們在談話,但如果是在聊北極熊很可愛的話,兩人臉上的表情也未免太嚴肅了,充滿急迫又緊張的感覺。   “在談結婚的事吧?”千穗說。   “不曉得情況如何。”   或許是面對著北極熊的關係吧?我不禁認為,姐姐一定會阻擋富樫先生他們的。但這終究只是毫無根據的臆測罷了,真相究竟如何,無從得知。富樫先生有富樫先生他們的問題,而我們有我們的問題。   好一段時間,我們兩人沒有走近水槽,也沒有離開這裡,只是沉默著不發一語。身旁一名少年慌慌張張地走過。   “沒問題吧?”千穗從嘴裡吐出這句話。我們彼此都清楚,她所指的不是富樫先生他們。   “沒問題的。”我回答。這是這半個月來,我們之間不斷重複的對話。沒問題嗎?一定沒問題的。用說的,很簡單。   “我們仍舊會連在一起嗎?”千穗說。她依然看著前方。   不用說,當然連在一起呀!想這麼回答的我卻發不出聲音來,因為聽起來像是在說謊似的。   “啊,北極熊,在那邊!”千穗突然注意到,伸出食指指著前方。   在離我們有段距離的地方,也就是水槽遠處水面上的陸地部分,可以看得到北極熊(慢吞吞不斷重複著同樣動作)的影子。它正面對著牆壁磨蹭鼻子。   真的耶。我點點頭,說:“北極熊正在看牆壁。”立刻又突發奇想,將它訂正成:“正看著牆壁的北極熊。”然後試著這樣接下去。   “正看著看著牆壁的北極熊的富樫先生他們。”   “正看著看著看著牆壁的北極熊的富樫先生他們的我們。”千穗開心地說。   “正看著看著看著看著牆壁的北極熊的富樫先生他們的我們的外星人。”我又加上一圈,千穗狂笑了起來。   “正看著看著看著看著看著牆壁的北極熊的富樫先生他們的我們的外星人的優樹姐姐。”   “為……”我困惑了。“為什麼會跑出我姐?”   “因為優樹的姐姐好像會影響大家啊。”   千穗對我姐姐的認識,應該僅止於從我這邊聽到的事情。雖然如此,她還真瞭解她啊!我在心中佩服著。   “她只是個會給旁人找麻煩的傢伙罷了。”我回答。“再說,姐姐為什麼會在外星人的外圍啊?”我說。   “因為我有那種感覺嘛。”   “不可能吧。” 7   為了要趕上煙火大會,我們往園內的舞臺靠近。富樫先生他們已經到了。身後的舞臺上仍繼續演奏者爵士樂。鼓、木質貝斯、薩克斯風,再加上吉他的少人樂團,演奏者聽來很舒服的熟悉曲子,或許是這原因吧,四周聽不到嘈雜吵鬧的聲音。   “會在這裡舉行猜謎大會嗎?”千穗回頭看向後方的舞臺。   “你很喜歡猜謎嗎?”富樫先生緩緩地說。   “因為,”千穗有些難為情。“所謂猜謎,就是會得到答案嘛。”   什麼意思?富樫先生不解地歪著頭。   “我最喜歡能夠知道答案了。可以接受,又容易瞭解。”   “啊啊。”富樫先生髮出像是冷不防捱了一棍的聲音,又瞄了一眼身旁的芽衣子。“是呀,猜謎能夠得到答案呢。”他輕輕微笑著。   芽衣子的表情也和緩了下來,她充滿魅力地嘆了口氣:“可以得到答案真好。”接著,好像又隱約聽到她說:“真羨慕。”   富樫先生他們為了得不到答案的問題煩惱著。我和千穗也是。   下個月開始,我們將會變成怎麼樣?該怎麼辦?沒必要去想嗎?還是想了也沒有用呢?得不到答案。   “正確答案就是這個!”如果真的能夠有答案,該有多輕鬆啊?可惜這不是猜謎。   人潮漸漸開始聚集起來,我們周圍也開始出現問父親“煙火在哪?”的少年,還有再說“今天要不要住我家?”的男女。   “啊,在發飲料耶。”千穗拍拍我的腹側。   循著她的視線前方看去,果然有位身穿燕尾服(應該是吧?)的盛裝男子,一手端著擺了紙杯的托盤,邊走邊發著。他戴著帽簷很大的誇張帽子,手上戴著白色手套,步伐像是在演戲一般。   “他會送來這邊嗎?”千穗說。   這時,從舞臺處開始傳來吉他靜靜的聲音。   直到剛才為止,還一直是薩克斯風的聲音,不知何時,已經變成電吉他斷斷續續的聲音了(這就是所謂“分解和絃(arpeggio)”嗎?),氣質為之一變。哎呀,我一回頭,原本站在舞臺右側的吉他手,什麼時候已經佔到中央麥克風前面。他開始演奏的曲風,很明顯不是爵士,而是流行音樂的旋律。這該說是新鮮?還是說有點怪?   “咦?不是爵士樂也沒關係嗎?”我有種遭人暗算的感覺。好笑的是,連同一個舞臺上的薩克斯風手與鼓手也瞪大了眼,果然也是一副“咦?不是爵士樂也可以嗎?”的驚訝表情。   “這首曲子——”我對千穗說,食指指向了天空,儘管在天空中當然看不見吉他的聲音。“這首曲子,我知道這首曲子!”   “什麼曲子?”   歌聲自麥克風中流瀉,非常順耳的聲音一下子擴散到周圍。啊!出自反射動作,我再度看向舞臺,正在唱歌的是吉他手,確認這點之後我有點動搖。   還沒空思索動搖的原因,“啊,優樹,飲料來了。”千穗拉拉我的襯衫,盛裝男子就站在我們面前。   “有什麼飲料呢?”千穗指著紙杯問。戴帽子的盛裝男子說:“啤酒和橘子汁。”   “那我要橘子汁。”   接著,就在下一刻。   盛裝男子向我們伸出沒拿托盤的那隻手,沙沙——才注意到他的手在動,原本空無一物的手上,立刻出現了一束花。   “咦?”我吃驚地叫出聲。   富樫先生、芽衣子和千穗(像傻瓜似的)也張著嘴。身後的樂團演奏似乎加入了鼓聲和貝斯,曲子開始多了點躍動感,但我們仍因那束花而目瞪口呆。   盛裝男子的手像變魔術般冷不防地變出了花束,是很像真花的可愛人造花。   哦——附近的人們皆低聲驚歎著。“是魔術耶!魔術耶!”不曉得是誰(搞不好是千穗吧)這樣說著。   我看著盛裝的男子,他卻低著頭,讓我看不清楚他的臉。他像獻上什麼似的遞出花束,我盯著那束花看了一下,轉而看向富樫先生。我的右邊眉毛八成拼命地在對他使眼色吧,我想告訴他:“這束花,是富樫先生你的喔。”   也不曉得他是不是明白我的意思了,富樫先生收下那束花,將它遞給他身旁的芽衣子。   芽衣子收下花,千穗誠心誠意開心地鼓起掌來。在這種場合能夠立刻鼓掌的她,真是我的驕傲。   就在這時,我的身後傳來充滿魄力的曲子(雖然當時的我,已經確信那是披頭四的曲子了),就像來到電影情節的高層,我的四周全被撼動的聲音環繞。   不曉得是不是因為這樣,(遞過花束的)富樫先生和(接過花束的)芽衣子兩人不發一語、肩靠著肩的身影,看來像幅絕美的畫面,我不禁為之屏息。   “魔術真厲害!”千穗高喊出聲時,那名盛裝男子已經不見了。   富樫先生他們兩人仍繼續沉默著,芽衣子握著花束,另一隻手勾住富樫先生的手。現在是夏天,這應該不是在取暖吧?   咻咻——我聽到了擾動空氣的風聲。發出巨響之後,煙火散落開來。哇——一陣歡聲雷動。色彩鮮豔的圓形在夜空中輕輕散開,又迅速消失,散落時發出了讓人心情痛快的啪啪聲。消失了,心裡正這麼想時,又聽到另一陣咻咻聲,夜空中再次出現一輪輪的光環,然後又消失,啪啦啪啦四散各處。   真美!我在心裡吶喊著,然後轉身看向舞臺。大概是因為開始放煙火了,演奏已經停止,演奏者正紛紛步下舞臺。   我已經能夠確定剛才那首(披頭四的)曲子是即興演奏了。吉他手突然開始彈奏起來(連歌也唱了起來),其他演奏者一定被他的舉動嚇到了。但他們非但沒有責怪他(或許利用意外,正是爵士樂手的生存之道吧),還挺開心地“享受”著那首曲子,那首《dear什麼的》,一定是這樣!   吉他手走下舞臺階梯,身上的西裝打扮一點也不適合他。我雖然沒有舉起手,他卻看向了我這邊,我看到他伸出手指指向我,好像邊笑邊說了什麼。我當然聽不見他所說的話,但我可以想象到他會說什麼,“給我去聽披頭四!”他不是經常這麼說嗎?   我想起了“成田山法則。” “  就算所有人元旦當天都往成田山去,也不奇怪啊。”芽衣子這麼說。   是呀,那也沒什麼奇怪的。   今天我們碰巧在這座動物園裡遇上富樫先生,如果這是合理的,那麼其他事情,也就是“姐姐的其他男朋友”都來到此地,也就很合理了。   所以說——我在心中不容分說地斷定。所以說,在舞臺上的吉他手,就是姐姐那位想當音樂家的男朋友(是第幾任我忘了);然後,剛剛變出花束的盛裝男子,就是那位對變魔術很拿手的酒保(我仍舊不記得是第幾任男朋友)。真是這樣的話,也沒什麼好奇怪的。或者,換一種說法,真是這樣的話,也沒什麼不好啊!我在心裡這麼想著。   他們偶然發現了在這裡的我,不好意思直接跟我打招呼(再怎麼說,我也是前女友的弟弟呀),只好採用迂迴的方法,彈奏披頭四或是變魔術,慶祝與我的再次相遇。   “你怎麼哭了?”千穗說。我這才注意到自己正在流淚。   “不曉得。”我用手擦去眼淚。事實上,我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要哭,只說:“因為,大家都是連在一起的。”   “這樣啊。”千穗怎麼可能知道我現在的狀況?但她卻發出領會的聲音。   “沒問題的。”我說。不是在對她說安慰的話,而是謎題的答案終於揭曉了!於是,我將自己心裡所想到的答案告訴她。“我知道了。”她回答我。   我站在千穗的身旁,抬頭看向打上天空的煙火。眼前的富樫先生他們當然也肩並著肩看向天空。   我突然想起一句名言:“所謂相愛,不是兩個人相互看著對方,而是能夠一起看著同一個方向。”就是這個!現在這個樣子,我們肩並著肩看著煙火的樣子,正好呼應了這句話。   沒問題的。我又再次小小聲地說。千穗也小小聲地回答:“跟你說我知道了啦。” 8   猜謎大會在舞臺上舉行。放完煙火之後,剩下的遊客紛紛在長椅上坐下,面向舞臺上的主持人。夜晚,聚集在燈火通明的小舞臺旁的我們,感覺就好像是在辦營火晚會、對凡事都感到好奇的高中時那般天真無邪。   被選出來要答題的那些人,在舞臺上的答題席前排成一列。我原以為千穗也會去參加(因為她剛剛一副萬分期待的樣子),但是她卻拒絕了,還小聲地說:“答案已經知道了……”   我的右手邊是千穗,左手邊是芽衣子,再左手邊是富樫先生。芽衣子的膝上擺著小小的花束。今後恐怕沒機會像這樣四個人聚在一起了,但是,我卻不覺得寂寞。這就是人與人之間的聯繫,至少我開始願意去相信這點了。   “那麼,我們的題目是——”舞臺上的主持人開始用麥克風說起話來。又不是在賭錢(獎品也沒什麼看頭),但現場卻充斥了緊張的氣氛。主持人以清晰的口吻出題,當他說到“北極熊的”時,我已經開始想笑了。   “北極熊的身體看起來雖然是白色的,但它身上的毛,實際上是什麼顏色?”果然如我所料。   無須忍住笑意,因為芽衣子旁邊的富樫先生已經笑出來了。   看吧,果然連在一起。我悄悄地在心裡這麼想。   我和富樫先生中間隔著芽衣子,互相看著對方。富樫先生似乎對這樣的結局不太滿意,眉毛呈八字形。   接著,我們像是被強迫做自我介紹的高中生,帶著害羞與麻煩參半的情緒,滿臉苦笑,小小聲地在嘴裡說:“透——明。”   看著這一切的外星人。   看著看著這一切的外星人的姐姐。   想到這裡,我的心情愉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