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廣州駕車去雲南,高速沿途的地名很有趣,我費了很大勁兒去尋找,想知道是什麼意思。很多名字都能查得到,有一些則怎麼也找不到。到當地人貼吧裡去問,他們不知道,還怪我多事兒。功夫不負有心人,最後,沿途能看到的名字被我一一破解。
首先,大家都能看到,這些地名當中,出現頻率最高的字就是“那”字。它是用漢字標註的壯語,意思是“水田”。也有人說,“那”字也是古越語的詞彙。用簡單的字去標音,就像瓊瑤小說裡熊孩子把Good morning(早上好),用漢字標成“狗的摸臉”一樣,相信大家都能懂。
馮顯彬在《廣東地名特徵研究》中,統計出廣東省有“那”地名142個。張聲震主編的《廣西壯語地名選集》收錄872條含“那”或“納”的地名。雲南則有91個鄉鎮級“那”字齊頭式地名。貴州的則多寫為“納”字,沒有統計數字。
上圖:下兔懂隧道
最早發現“那”字齊頭式地名的,是明朝一位叫郭子章的人,還是個當官的。他對地名特別關注,還專門寫了一本書,叫《郡縣釋名》。他在書中寫道:
“那地州,孚州。唐為蠻瑤所居之地,名曰那地。宋崇寧五年,納土置地、那二州。大觀初析地州建隆縣,置孚州。元仍為地、那二州。洪武省那入地,改那地州,義未詳。”
意思說,原先有兩個州,分別叫地州、那州,明朝洪武年間,把那州裁撤,合併到地州,叫那地州。但不知道這“那地”是什麼意思。
啥叫齊頭式地名?那常、那來、那馬、那漢、那月、那光、那樂……就是齊頭式。漢語地名一般都是齊尾式,如趙村、錢村、孫村、李村等等。
在廣西、雲南一帶,壯語地名或其他少數民族語言地名,用漢字音譯出來,往往看得人一頭霧水。民國時期,即1938年,吳克寬等人編寫《隆山縣誌·社會篇》抱怨說:
壯人……標寫地名如弄逼、巴曹、那望、崬陽、潭淆、百祿、板伏、九一、羅林、肯鄧、六茂、古隆、雲零等,不明就裡,莫名其妙。
反正,最後一大群專家研究來,研究去,終於整明白:“羅”、“拿”、“納”字跟“那”一樣,都是水田的意思。只不過是大家在音譯的時候,選用的漢字不同而已。如美國的籃球明星Michael Jordan,大陸譯為“邁克爾.喬丹”,臺灣、香港就譯成“米高.佐敦”。
知道這些情況後,我們回頭再來說說,從廣昆高速上走一趟,我們能看到的“那”字齊頭式地名。我們在百色下高速,行駛到下榻的酒店時,經過一座那畢大橋。
那畢大橋:鴨子形狀的田。那根,上面的田。那樓:意思是我們的水田。那坡縣:意思是高地上的水田。那馬:地形似狗的水田。那英:很有意思的是,隆林壯族自治縣有一個叫“那英”的村子,跟歌星那英一點關係都沒有。“那”是水田,“英”是石頭,“那英”,意思是“石碑田”。因該地一塊水田中間,立著一塊石碑。百色:壯語地名,洗衣服的河口。發達服務區:發達,壯語地名,意思是“河對面的山坡”。發,對面的山坡。達,河。因為,旁邊有一個村子叫發達村。上圖:上地都隧道
上圖:小丫那隧道
上圖:廣西風光
自秦漢以來,壯語只有音,沒有文字。有相當長一段時間裡,曾使用漢字造字,至今仍然在民間流傳。1955年,又使用拉丁字母創造拼音文字,看起來像英文。
新文化運動中,胡適、魯迅等一批精英人士,竟然突發奇想要革漢字的命,要用拉丁字母代替漢字,就像現在的壯語一樣。趙元任是支持漢字拼音化的激進人士之一。他於1930年代在美國寫了一篇奇文,文章原題《石室詩士食獅史》。這篇文章恰好能證明漢字拼音化的荒謬。全文如下:
石室詩士施氏,嗜獅,誓食十獅。施氏時時適市視獅。十時,適十獅適市。是時,適施氏適市。施氏視十獅,恃矢勢,使是十獅逝世。氏拾是十獅屍,適石室。石室溼,施氏使侍拭石室。石室拭,施氏始試食十獅屍。食時,始識十獅實十石獅屍。試釋是事。
要是漢字真得改成拼音了,看看第一句怎麼寫的吧。shí shì shī shì shī shì,shì shī,shì shí shí shī。你能看得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