茨威格遺作《象棋的故事》:人生很多痛苦,都是自己和自己較勁

兩個我當中的每一個我,黑子我和紅子我,都得互相爭個高低,雙方又野心勃勃,焦躁不安,急於取勝,急於贏棋。

提到作家茨威格,大家都會想到《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這部小說,他用細膩的筆觸刻畫了一個隱藏在女人內心深處的愛情故事。而今天我們要講的是他的另一篇中篇小說《象棋的故事》。

《象棋的故事》是茨威格生前發表的最後一篇中篇小說,可以說,這就是他的遺作。

小說以象棋為線索,講述的是在二戰時期,一個飽受德國納粹分子折磨的男人,心靈受到其嚴重的殘害,導致精神上開始出現分裂。在他被關押的日子裡,通過「下象棋」來對付納粹分子對他靈魂的綁架。他在自己腦中扮演著自己和敵人雙方,他把自己的狂熱和慾望都傾注在雙方的對弈中,無法自拔。

01 象棋代表的是「人的精神世界」

象棋是一種集各種截然不同的智力特性於一身,兼有哲學家、數學家的精於計算、富有想象等創造性的特質。

自古以來,象棋代表了中國古人素質的衡量,中國古人講究學習「 琴、棋、書、畫」,目的在於修身養性。

作家阿城創作的小說《棋王》,意在「 用棋寫人」,知識青年對象棋比賽的執著,其實是在尋求自我的精神世界。在奧地利作家茨威格的小說中,同樣也有一個棋王,而這個棋王是一個「 大腦遲鈍、頭腦簡單」的鄉下青年,在他眼裡他能通過下棋獲得金錢和榮譽,來滿足自我的虛榮心。


他是世界象棋冠軍,生活在社會的最底層,被神父收養的頭腦簡單的鄉下少年。他大腦遲鈍,對什麼事情都沒有興趣,神父叫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神父不安排他做什麼,他就呆呆的坐著。在常人看來他就是一個沒有感情、智力低下的動物,但這個頭腦簡單的少年卻對

「下象棋」表現出卓越的天賦。

這個粗魯、卑劣的靈魂擊敗了那些決定聰明的演說家和數學家,但他的精神並沒有在下象棋的過程中得到昇華,反而變得越來越狡猾。他成功後,用榮譽和金錢填充他的頭腦,他掙得錢多,就越來越冷漠、變得目空一切。

人們發現來他一個弱點,他不會「殺盲棋」

「殺盲棋」就是在腦中想象自己和對手下棋的場景,但是這個來自鄉下的世界象棋冠軍完全沒有想象力,這樣的情況就好比一個音樂演奏家,心裡沒有音樂符號一樣。

尼采曾說:「 通常自我滿足的人在身體又有缺陷的時候,格外虛榮,愛好榮譽和恭維。他越喪失自我,就必然越尋求從外部用陌生觀點來尋求自我。」

世界冠軍頭腦虛無,沒有精神世界,所以他想象不出怎麼「下盲棋」,正是精神世界的虛無,他需要象棋給他帶來的榮譽和金錢,來滿足自己。


02 雙方的博弈是真,對自我的博弈是實


既然我別一無所有,只有這種荒唐的的自己,把自己當作敵手的遊戲,那麼我的憤怒、我的報復心、便狂熱地全部都傾注到這種遊戲中去了。


象棋從本質上是兩個人博弈,看起來很枯燥,但其實對弈中是在不斷地自我考量。

在一次出行中,來自鄉下的世界象棋冠軍碰上了同樣棋術高超的B博士。B博士,在世界二次戰爭的時候被關在一個虛無的空間內,遭到法西斯的迫害。

他沒有被法西斯關進集裝箱,而是關在了一個密閉的空間內,屋子裡沒有任何聲音、沒有任何生機,比監獄還要封閉的空房間。他感受的不是來自外部環境的壓力,而是內部產生的壓力。


茨威格在小說中描述到「 最惡毒的酷刑是把一個人完全孤立起來,把一個人完完全全安置在虛無之中,因為大家都知道,世界上沒有什麼東西能像虛無那樣對人的心靈產生這樣一種壓力。」

B博士在一次被審訊的時候,發現了一本象棋書,於是他冒著危險把這本書帶到了身上。自從之後,他就開始按照書上的步驟開始在頭腦中想象著下象棋。

他研究書上抽象的符號,他像抓住了一個救命稻草一樣,他覺得自己不再孤獨。通過下象棋,他的思維變得越來越機敏、靈活。

而B博士在關押期間雖然沒有真正的和人下過象棋,而他在被禁閉的時候學會了「 殺盲棋」。在想象中下棋,想象自己下棋的步驟,然後轉化身份變成對手。

B博士由於受到法西斯一系列的折磨,自己和自己下棋到了瘋狂的地步。他儘管棋藝非凡,但是無法和那個鄉下的世界棋王冠軍對弈。世界棋王冠軍很快意識到B博士的弱點,於是故意拖延下棋時間,使得B博士心靈備受煎熬。


世界象棋冠軍象徵法西斯希特勒,而小說中的B博士象徵著茨威格。

現實中的希特勒善於用欺詐的手段達到目的,逼得這個善良的作家無路可走,而茨威格知道自己戰勝不了博弈的對手,只能把憤怒發洩在自己身上。在這虛幻的現實中,已經分不清誰是敵人。

希特勒為了滿足自我的擴張慾望,喪失人性道德。野蠻殘酷的習性深植在人性裡面,經過多年的文化陶冶,有時候還是會暴露出來。正如荀子主張的「人性惡」。

03 人生很多痛苦,都是自己和自己較勁

世界象棋冠軍頭腦虛無,沒有精神世界,所以他想象不出怎麼「下盲棋」,正是精神世界的虛無,所以他也沒有道德觀念,別人給他錢,他就表演,不管讓他做什麼事情,只要有錢,他都會做。

而B博士則把自己和對手都侷限在自己的頭腦中,他自己在和自己較勁,自己和自己對著幹。人的腦子一輩子完全圍著一個劃成六十四個黑紅方格的小塊空間轉來轉去,是不可思議的。B博士變得越來越古怪。

茨威格想通過一本本小說來控訴、來反抗,就像B博士在象棋中的博弈,他通過「下盲棋」,不斷地博弈來發洩自己的憤怒。


幾個月來被人挖空心思用孤寂折磨著,早想把積聚在心中的憤怒向什麼東西發洩一下,但是自己又別無所有,只能把自己當作自己這樣荒唐的做法,來發洩自己的憤怒。

一個人用來侷限自己的範圍越小,他在一定意義上就愈接近於無限。正是這種表面上看來對世界的一切都漠不關心的人,像白蟻一樣頑強地用他們特殊材料建築著自己稀奇古怪的、然而對他們來說卻是獨一無二的宇宙素影似的小天地。


B博士是一種近乎的偏執,把自己侷限在一片小天地中,自己和自己較勁,和自己對著幹。把贏棋、取勝,把我自己打敗的慾望漸漸變成一種狂怒。這樣做的結果,傷害的還是自己。

毛姆曾經說過:「 對於大多數人來說,生活是由環境決定的。他們在命運的撥弄面前,不僅逆來順受,甚至還能隨遇而安。我尊重這些人,可我並不覺得他們令人振奮。還有一些人,他們把生活緊緊地掌握在自己手裡,似乎一切要按照自己的意願去創造生活。這樣的人雖然寥若星辰,卻深深吸引著我。」

茨威格虛構的自己和現實的自己,每時每刻都在自己和自己較勁。他活的真實,但很痛苦。

茨威格在戰爭時,深受法西斯的毒害,因為戰爭,茨威格的小說被查禁,他從奧地利流亡到英國,

1941年他出版了《象棋的故事》和自傳《昨日的世界》,控訴了法西斯對人思想的統治。

1942年,出於「自願和理智的思考」,出於對他的「精神家園歐洲」毀滅的痛心,他和妻子服鎮靜劑自殺。


總結

我們大多數的人習慣在一件事情上鑽牛角尖,明明知道自己戰勝不了對方,卻依舊選擇一種偏執的方式。明知道前方的路走不通,卻依舊不撞南牆不回頭。

30歲之前的曾國藩,對自己要求很嚴,對他人亦是。他做事稜角分明,也每每碰壁;

30歲後,對自己要求甚嚴,但對別人好了很多,甚至對之前看不慣的行為,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曾國藩這樣做,或許認清了現實環境,考慮的已經不是如何優雅的活,而是活著——苟延殘喘的活著。他變得圓潤,不再那般鋒芒畢露。他不再和自己較勁,他稍微妥協了些,他從一個理想主義者,變為了實用主義者。

不和自己較勁,對自己隨性,要認清自己的稟賦和性情,認清周圍的社會環境,這樣才找到自己的位置。

文 | 書海識途

圖 | 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