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轍:那個看似不起眼的“讀書郎”,仍是可與蘇軾媲美的“天才”

蘇洵、蘇軾、蘇轍父子三人,世稱“三蘇”。在宋代文學史上,他們各自在文章、詩歌方面佔有一席之地;唐宋八大古文家,三蘇父子居其三。

蘇洵以政論著稱,其文章“士爭傳誦其文,時文為之一變!”

蘇軾、蘇轍二人在散文及詩歌方面,亦都有不錯的成績。尤其是蘇軾,他在詩歌方面成就卓著,更成為宋詩的代表之一。

然而,因為哥哥蘇軾文學造詣出類拔萃,相形之下,弟弟蘇轍就顯得遜色不少。蘇轍是否真就難敵蘇軾的耀眼光芒?非也!

蘇轍一生創作,詩一千八百多篇,散文一千餘篇,歷代佳評不少。如同時期的文人秦觀,已體會到蘇轍作品“深不可測”的特色。

蘇轍像個“飽讀經史的讀書郎”,雖不引人注意,但仍是“天才”

蘇洵在《嘉佑集》中,已明白地表示蘇軾、蘇轍二人有截然不同的性格。

“軾”是車上作為扶手的橫木,顯露在車體易見的地方,因而蘇洵說蘇軾——“懼汝之不外飾”。

蘇軾的個性豪放不羈、鋒芒畢露,容易招來危險。蘇東坡一生屢遭貶斥,幾乎遭致一死之命運。

而蘇轍的性格,卻如同“車轍”。車子輾過的痕跡,既無危險,也無實際功能。換言之,但因無功,所以無過。

深沉穩重、淡泊平和的性情,讓蘇子由在日後激烈的黨爭中,雖屢遭貶謫,卻能安身而退,悠閒地度過晚年。

蘇軾與蘇轍畫像

《說郛》中記載了一則小故事,顯見自小蘇轍就有著較為篤實的性格。

一日,蘇軾帶著蘇軾與蘇轍去張方平家串門。張方平跟兩位少年聊了一會,“奇之”,就將三人留在家中住宿。

翌日,張方平“忽出六題”,派人交給蘇軾和蘇轍,雲:“請學士擬試。”張方平自己則“密於壁間窺之”。

兩位少年得題,各自坐下,開始思考起來。蘇轍對於自己不熟悉的典故出處,一再斟酌;而蘇軾卻大膽地假設,甚至自己“想當然爾”。

事實上,張方平正是以“無出處的題目”來考兄弟二人,測試他們的反應。

次日,張方平見蘇洵後,評價道:“二子皆天才。長者明敏尤可愛,然少者謹重,成就或過之。”蘇軾聰敏,蘇轍謹慎,由小處可以得見兩人性格的不同。也正是沉穩的性格,讓蘇轍的成就“或過之”。

在當代米芾《西園雅集圖記》中,有一場文人雅宴的集會。米元章眼中的蘇軾、蘇轍,又是什麼樣子的?

“其烏帽黃道服,捉筆而書者,為東坡先生……”

“道帽紫衣,右手倚石,左手執卷而觀書者,為蘇子由。”

由此描述可知蘇轍的形象應是溫文儒雅、讀書不倦的文士,其儀態有仙道風骨。

蘇軾畫像

蘇軾富有才氣,善於“HOLD住”整個場面的氣氛,容易成為眾人注目之焦點;而蘇轍身材高大、溫雅安靜,較不易引人注意,但他溫和的氣質,卻顯現出了儒者的風範。

可以說,在群星璀璨的北宋文壇中,蘇轍看起來更像個“飽讀經史的讀書郎”。那麼,究竟是誰影響了他,造就了他那“手持文章柄,爛若北斗標”的獨特形象?

影響蘇轍最大的四個人

首先是父親蘇洵。

蘇洵在《憶山送人》詩中說自己——“少年喜奇蹟,落拓鞍馬間。”他在少年時四處“遊蕩”,特別喜歡登臨山水。也正因如此,他的視野逐漸擴大,見識也顯不凡——“縱目視天下,愛此宇宙寬。”

天聖五年,蘇洵參加科舉考試,可惜不第。他二十七歲時,開始發奮讀書,並盡毀之前自己所作之文數百篇,取《論語》、《孟子》、《韓非子》,以及其他聖人、賢人之文,終日端坐讀之七、八年,專心致力於學術。

他大究六經百家之說,旁及諸子各家,終“胸中之言日益多,不能自制”。

蘇洵對蘇軾、蘇轍的影響甚巨。他的個性恬淡、人格溫和,實乃純明篤實之君子;他的學問“重實用之學”;他言兵事、論古今時,時常自比賈誼。

從蘇洵對賈誼的推崇,可見賈誼文章“不空言、多實用、博於古、宜於今”之特質,正是蘇洵一生學問致力處。

“三蘇”雕像

北宋理學主張重天理、滅人慾,而蘇洵卻以“通權達變”論聖人,以“人情”解六經。蘇氏兄弟對儒家經典的解說,都是依循蘇洵的觀點而詮釋的。我們從蘇轍身上,也能夠看到這一思想。

在蘇轍《詩論》中提到:“六經之道,惟其近乎人情,是以久傳而不廢。”又“聖人之為經……未嘗不近於人情。”蘇轍從俗世人情好惡上看待經典,因為蘇氏家族“重史論”。

父親是蘇轍最重要的人生導師。正如蘇轍所言:“幼學無師,受業先君。”我們可以看出蘇轍一生受蘇洵的影響,是極為深刻的。

第二個影響蘇轍的重要人物,便是蘇軾。

“轍少而無師,子瞻既冠而學成,先君命轍師焉。”

蘇轍自小便跟著蘇軾學習,他曾言:“兄敏我愚,賴以有聞。”蘇軾的教導和愛護,是他難以忘懷的,故他說:“撫我則兄,誨我則師。”

蘇氏兄弟之間相處融洽。這種“亦師亦友”般的情誼,是日後兩人政治生涯中最重要的精神支柱。

蘇軾在政治方面,表現出一種以儒家為基礎,積極用世、經世濟民的思想。他關心國家社會,對現實政治提出許多批評和意見。當他身處逆境時,並沒有太多消極悲觀,反而以正面樂觀的性格和生活態度,度過許多生死關頭。

蘇軾畫像

蘇轍除了從兄學習繪畫、觀畫之外,也浸淫書藝;宋朝道風瀰漫,蘇氏兄弟皆好道,彼此常常交換心得;在貶謫生活中,他們互相勉勵,以學道養生來渡過困厄的生活。

“烏臺詩案”時,蘇軾落獄,蘇轍竭力為兄辯解,並願乞納在身官替兄贖罪。

“臣早年失怙恃,惟兄軾一人相須為命。”——《為兄軾下獄上書》

蘇軾則在獄中寫下:“與君世世為兄弟,更結人間未了因。”兄弟之情,令人動容。

對蘇轍影響最大的師友,以歐陽修、張方平最為深刻。

歐陽修是北宋文壇的領袖,其詩文兼韓愈、李杜之長,為一代文宗。熙寧初,與王安石政見不合,以太子少師致仕。

蘇軾兄弟走上政壇,全靠歐陽修大力推薦與提拔。蘇轍在文集裡,屢屢提到歐陽修對父兄和自己的知遇之恩。

“念昔先君子,嘗蒙國士知。舊恩終未報,感嘆不勝悲。”

自己的父親受到歐公的賞識,自己亦受歐公提拔,蘇轍十分感念昔日受學於歐公的情景。蘇轍在給歐陽辯(歐公之子)的詩中,亦這樣描述自己:十九歲初出茅廬的小子,才疏學淺,因父兄的緣故,得以和濟濟名士聚於一堂,承教於歐公門下,實為有幸。

歐陽修一生和三蘇一直都保持密切的師友關係。蘇轍的古文,受到歐陽修某些程度的影響。蘇軾曾說蘇轍的文章“汪洋淡泊,有一唱三嘆之聲,而其秀傑之氣,終不可沒。”這難道不是有得於歐陽修嗎?

蘇轍文章“一波三折”的韻致,以及波瀾起伏之古文筆法運用,與歐陽修風格有相近之處。而歐陽修憂國憂民、忠貞為國的儒士風範,更深埋在蘇轍心中。

《清平樂》歐陽修劇照

張方平,字安道,他望高一時,人品高潔,達政而有見地。

由於張方平的引薦,三蘇才有機會認識歐陽修。蘇轍初見張方平時的情景:“予年十八……一見以國士相許,自爾遂結忘年之契。”

熙寧三年,張方平知陳州,闢蘇轍為陳州教授;熙寧十年,張方平為南京留守,又闢蘇轍為籤書應天府判官。

據蘇轍所言,他與張方平的關係乃“師友之交,親戚之情。”事實上,二人不僅情同父子,亦師亦友,且一生都維持著深厚的情誼。

蘇轍畫像

結語

蘇轍曾自述:“予少以文字為樂,涵泳其間,至以忘老。”他的平生志業,就是讀書寫作,著書立論;他想要在書海中,樂而忘憂,以此終老。

然而,他置身北宋這積弱不振、文化卻十分發達的時代,始終無法獨善其身;他不僅求以文名世,更慨然有救世之抱負。

縱觀蘇轍一生,有長達四十餘年之仕宦生涯,歷經宋仁宗、英宗、神宗、哲宗、徽宗五朝;雖有兩次政治災難,然多能化險為夷,較其兄平順;位居要職時,亦能克盡厥職,戮力政事。

他“手持文章柄,爛若北斗標”,有匡濟天下的大志。正是這種情懷,標出了他不屈服、不妥協的人生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