谣言中的心理学之二:谣言未必是魔鬼,我们的内心才是

在上一篇文章中,我们讨论了谣言起源的心理学根源。

今天,我们要关注的是谣言传播中的一些有趣的心理学现象。

谣言的传播有一些很高大上的心理学公式,最为出名的当属奥尔波特和波斯特曼于1945年提出的谣言公式:R(谣言)=i(重要性)×a(模糊性)。即谣言流通量与该问题的重要性和涉及该问题的证据的暧昧性之乘积成正比。但我们可以观察到,现今的谣言,在“模糊性”这一点上与公式中的表示并不一致。越是流传广泛的谣言,其所谓的依据越是明确,也就是证据可不可靠没关系,是不是事实也没关系,但一定要给受众清晰明确的感觉。

这个不是我们今天的重点,是谣言的传播。

但问题是,现在我们有了最为有效的谣言传播手段,如果想传播谣言,只要拿起手机点几下,谣言就传播出去了。这实在没有什么可讨论的。

所以,我说的传播,更多的是谣言传播中的一些心理学现象,即“我们为什么会去相信谣言?”。

无疑,谣言对其受众总是具有迷惑性的,不管什么样的谣言,它总能传达出一定程度的可信度,只不过对不同人人群来说,这样的可信度有高有低,所以不同的谣言总有不同的人群会去相信。

同样无疑的是,我们每一个人的认知都受限于我们的知识水平与教育水平、思维方式、思维逻辑与思维能力,也就是说,我们中的每一个人,都不是全知全能的神,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事物都是我们未能认识与理解的。

如此的话,不可否认的一个事实是:在这个社会的绝大多数话题的讨论下,我们都显得如此的无知。

一名医生,对于建筑方面的内容可能一无所知。一名植物学家也可能对种庄稼一窍不通。

那么,去相信或是不去相信就成了一个问题。

通常而言,我们通过下面这些方式来确认信息的可靠程度。

一是信源的可靠性。官方的、权威的、专家说的、报纸上报道的可靠性高。自媒体的、坊间相传的,可靠性低。朋友圈的养生信息可靠性低,学术期刊的可靠性高。

二是信息的逻辑性。信息中,叙事的逻辑、观点的逻辑不能出现重大瑕疵。不能自相矛盾,逻辑应当自洽,描述的事件应当符合事件发展的一般规律。

三是信息与个人认识与经历的相互印证程度。如果一则谣言中所描述的事情是我们过去曾经经历过的或者曾经听说过的,那么我们会更倾向于认为谣言是真实的。

我们来看一个例子。

2011年秦火火造谣铁道部,其在微博中这样说:

【铁道部发言人王勇平先生你好,您的大女儿王晓英是铁道部财务局主任,大女婿李阁奎是北京市交通局副局长,二女儿王晓霞是北京市计生局处长,二女婿郭亮是北京市中心医院副院长,小儿子王晓飞是铁道部质检科科长,儿媳张宁是市妇联主任,情况都没错吧?】

对于铁道部门的机构设置、职务设置,大多数人并不了解,在看到这样言之凿凿的话语,很容易就会进入造谣者设下的圈套,认为其叙述的这些情况是真实的。

我们从上面三个确认信息可靠性的方面来分析:

第一是信源方面。秦火火的微博内容庞杂。这其中也确有中肯之言,经过运营,他的微博帐号有了相当的知名度,他的微博内容在粉丝眼中相对来说是一个可靠的信源。

但是这只能让谣言向下传播一个数量级,即只能传播到秦火火的粉丝。所以事情还会进一步发展。

秦火火所造的谣传达至其粉丝后,其粉丝如果转发、评论,这些内容会呈现在这些粉丝的粉丝的眼前。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微博并不是一个宣传、营销的工具,而是一个社交网络。这其中关注自己的人大多是与自己关系密切的人,比如亲戚、朋友、同事等等。这使得粉丝转发的谣言在粉丝的社交圈中再次传播。而粉丝本人,则为这则谣言的可靠性作了背书,成了这些信息的信源。谣言也就从网络社会进入了现实中的熟人社会。

第二是信息的逻辑性。在秦火火的这则谣言中,描述的是铁道部发言人的家庭成员及职位。这样的一则信息,并不是描述一个事件,所以,对逻辑性的要求很低,从逻辑上并不能动摇这则谣言中描述的情况。这就使我们的逻辑工具失效了。

第三是信息与个人认识与经历的相互印证程度,我们也可以把这些通称为“受众特质”。铁道部以前有个称号叫“铁老大”,其内部自成体系,地方政府管不着管不上。与铁路系统的各种流言也很多,大多是负面的信息。一个封闭的系统,我们从坊间听到的传说,在铁路部门工作的朋友的说法,所有这一切,都会给人形成一种印象:铁路部门是腐败的。理性的看待的话,我们会认为铁路部门自然有他们的问题,但这些问题与这则谣言并不一定相关。但如果我们在不能或不愿去核实这则谣言所说的内容的话,我们大部分人都会愿意去相信这则谣言。因为至少我们会从这则谣言中获得一些情感共鸣。

虽然大部分人会相信,但还是有细心网友指出:  

(1)铁道部没有财务局,只有财务司,司长由总经济师兼任,据说上个月被免掉了; 

(2)铁道部没有质检科,只有质检总站;  

(3)北京市没有交通局,只有交通委员会,另外公安局有一个下属机构公共交通管理局; 

(4)北京市也没有计生局,只有计划生育委员会;  

(5)北京市没有妇联主任,只有妇联主席,现任主席姓赵不姓张,作者大概知道有“妇女主任”这个职务,想当然地自己发明了“妇联主任”; 

(6)虽然有些城市有“某某市中心医院”,例如西安市中心医院、武汉市中心医院,但是北京并没有“北京市中心医院”。

仔细核实后,可以说秦火火造的谣是处处硬伤。

但如此,谣言就失败了吗?

未必!

心理学家荣格有一个观点,他认为,

谣言可视为一种防御机制,它可帮助人们宣泄过度焦虑所形成的心理压力,从而使人获得较好的调适。

谣言是造谣者所需要的,同时也是信谣者传谣者所需要的。

事情似乎变得越来越复杂。

信谣者与传谣者所需要的是什么?我在上一篇文章中有所涉及,那是从马斯洛的需求理论的角度来阐释。

这里我们换一个角度来看一看。

我们认识事物的过程,是一个主观过程,我们所有的认知,都是经过思维整理的产物。然后我们把这件事物放入我们的记忆中。在我们需要时,我们通过语言(文字)的方式表达出来。在这个过程中,任何一环节都可能出偏差。(如果不信,你可以试着复述秦火火造谣的内容,看一看自己的记忆偏差有多大)。在我们表达的过程中,事物的细节会大量丢失,偏差的积累会使我们所表达出来的事件与本来的事件大相径庭。

但是,一个吊诡的事情出现了:虽然丢失了细节,虽然事件已经大相径庭,但我们在表达的过程中却在核心思想上与谣言高度一致。

想不通……

其实,我在上一篇文章的末尾说:“也许,我们的内心就是谣言的一部分,谣言不过是我们即便不相信也愿意让自己去相信的选择吧!

这并不是随便说说的。

在谣言用某种方式选择我们的时候,我们也在选择谣言。

于个人来说,这是个人的认知与选择。于一个群体来说,是谣言唤起了这一群体的集体记忆。

一个人相信了什么样的谣言,那么这则谣言反映了这个人在这一方面的认知。一个人选择了什么谣言,那么这则谣言反映了这个人在这一事件中的态度。注意,这里说的是“这一事件中的态度”,而不是“这一事件中的观点”。为什么要抠这个字眼呢?因为观点易改,态度难移所谓态度就是屁股坐着的那个位置,我们在接受信息之前其实已经有了预设立场。

同样的,一个群体相信什么样的谣言反映的是一个群体的认知与态度,唤醒的是一个群体的记忆。

这里还有一个更为有趣的现象,被称为第三人效应。这是大众在判断大众传播影响力时存在着一种普遍的感知定势,即倾向于认为大众媒介的信息在社会层面(对其他人)上的影响与个人层面(对我)上的影响大相径庭,前者的影响要比后者大。通俗的说,就是某一种信息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我们大多数人会自信的认为这样的信息对我的影响小,并不能劝服我,而对别人的影响大,别人很容易被劝服。

人就是这么的自大与无知,包括你,也包括我。

庄子说: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 。以有涯随无涯,殆已!

现在的流行语说,知道的越多,越觉得自已的无知。反之,觉得自己知道的很多,反映的却是自己的无知。

所以,面对一则信息,不要成为被别人利用的工具,要么去求证核实,要么就让子弹再飞一会儿,等待尘埃落定的时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