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彼岸的名义救赎

长相知(西津渡4)

而且幸运的是,西津渡在临到我以心相许的日子,照样像一位六朝王子,在镇江城西宛如青玉的云台山麓,经营着长江古渡口的前世今生。

按照三国演义的说法,纵使见惯了六朝以来滚滚长江东逝水,也纵然有万千时间如尘埃和光影,上穷碧落,层层叠叠在西津古渡千米长街小山重楼,却仍能在三千尘境和万丈红尘后,保持着和睦天下的沉静仪容。

我至今仍记得那一日我看见的西津渡一些特别有意义的场景。我沿着西津渡古街,一步步登上云台山麓。

我在山坡上眺望,见大水长江,将华夏大地南北两隔,我猜想着昊天那深邃的含义。我也知道,我的有些小心思,如果没有世界性的价值观对现代生活的介入,我能干的事,也只能是像唐人孟浩然那样,用“江风白浪起,愁煞渡头人”的诗句,抒发着内心不太可能捋清楚的文化情绪。

只不过,让我有心有不安的是,在西津渡,我已经对借用王安石、陆游等人的心怀代议抒情,失去了大部分热情。

这是否意味着现代科技已经是传统文化的第三者了?我不得而知。

但是它的确会影响我们和传统文化结成的婚约。很多时候我们不得不承认,正是现代建筑科技的干涉,才复活了古典中国的建筑审美,才让我在古今交错的情怀之下,倾心感受着唐宋时期的临江码头,晚清年间的亭台楼阁,随着我的脚步,在西津渡1800年的历史长街上,起起落落。

当然,现在的西津渡已经没有了早期津渡文化的离愁别苦。就是那种,发生在西津渡两岸的迎来送往,由于有江水相隔,所以让历史上无数相爱的男女,相知的朋友,相同血脉的父兄,母子,姐弟,因受思念的胁迫,在无数个岁月,像云台山麓不断展开的灰瓦白墙的上方,那连绵不绝的马头墙祈愿的模样,向着澄澈的碧空,眺望,只为在“唯见长江天际流”的黄昏,等待着那一个个归去来兮的转身和眼神。

西津渡是有巨大文化价值的。对于中华民族来说,西津渡的这个价值,完全可以体现在以彼岸的名义,对中原衣冠南渡的救赎。

但我还是感兴趣于西津渡的IPO首发,直接关联着三国周郎赤壁。吴伟业的蒜山怀古对此有揭示。我上一次去西津渡,还特意寻找过曾经凭借的蒜山,但是我没有找到。

后来,我是从文字资料中查到有关消息的。是长江流经镇江的河段至宋代已发生南移,导致蒜山因受江水的冲击而彻底坍塌了。而以蒜山命名的蒜山渡,以及由这个渡口守护的六朝文明,也都随着滚滚长江东逝水被浪花淘尽意义。

再后来,是西津渡的彼岸文化和漕运的力量,以及江南的社群愿景,华夏江山的道统信仰,将华夏帝国的历史命运,和这一地区紧密联系在一起。

只不过,有关西津渡叙事,并没有到此结束。西津渡在清朝还发生过一次改变。起因是长江流经镇江的河段,因长年泥沙冲积,使江滩淤涨,造成了江岸北退,为西津渡滩头腾出了好大一片地方。

那一次,我站在从滩头上成长起来的建筑物上,忍不住想,吴伟业当初屈辱渡江,视线应该如我辽阔的,而睿智如他,也应有我今日的判断。当他站在这片因长江的300米江岸权力让渡腾出的空间,眺望40里江面,足以促成他对江南命运的自省以及对传统文化的内观。

上下五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