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坡跌井记

石月(图/文)洛惠渠是水利工程的一座宝库,自西汉以来两千余年,各类建筑遗存丰盛,不胜枚举。小坡跌井,处在这璀璨文化群系的末端,是目前灌区仅存且正常运行的斗渠跌井,联通洛河黄河水系,常听洛惠人口耳相传,颇为奇特,心神往之。己亥流鱼节刚过,入伏前夕,在堤浒站站长孙红昌带领下,欣然前往,一探究竟。

自大朝公路东行,车至小坡村,“中国冬枣第一村”的牌额赫然树立,极具视觉冲击力。向东过了东干三支渠,车子停在村头巷子里,步行前往。路过一座坑棚,也叫温棚,棚外边一块方形木板上铺着塑料纸,询问得知是枣农为了保温所修进棚通道,揭了盖子,下入坑中,猫着腰才能进入棚中,足见经营不易。坑棚的冬枣十分繁多,红、黄、绿色彩斑斓,鲜艳滴翠,丰收在望,红昌说现在已经开始采摘,每天成百斤,收入上千元,与投资七八万的成本比,经营好了一年就可收回成本。

紧挨着是一座三亩大的冷棚,棚内冬枣一派青色,比之坑棚小了许多,多数如花生米大小,需一个月方可上市。棚内地面保持湿润,问棚内的主人,是用洛惠渠水才浇灌的。紧挨着是露天冬枣田,枣儿才进入花期,花香扑鼻浓郁。同行者对着这片枣田说,大棚搞乱了季节,冬枣冬枣,快入冬了成熟才是真正的冬枣,我们一听哈哈大笑,不过这坑棚冷棚大田枣,果色个头三重天,确是让人对设施农业感叹不已。

地头边就是黄河老崖,崖边枸桃树果子红艳欲滴,顺小路前行,枣刺荆棘丛生,坟墓碑石纷列,当地人称乱葬坟。

立于崖上,俯瞰黄河湿地,新三斗斗渠自西向东延伸,大大小小的鱼池绿波荡漾,各类飞鸟腾空翱翔,一派茫茫浩荡、渔湖镜天气象,对岸的鹳雀楼如同高耸的桅杆,令人眼界舒爽,心怀豁然开朗。它是否知道这小坡跌井如遗世独居的隐士,处在隔着黄河的秦晋彼岸,日夜相伴,朝夕对望?

返身寻找跌井井口,杂树荒草遮掩,从地头小路进入,走近一座土坑,坑下约三米,井口终于呈现眼前。井口呈圆形,直径约一米,井口外收水也呈圆形,用水泥浇筑,圆形的井口与圆形的收水构成“圆中圆”的完美曲线,和谐美观。井口两侧护壁用老青砖砌筑,青黑驳杂,年代久远,看起来甚为坚固,让人误以为是青石构造。整个跌井镶嵌进老崖深处,距离黄河老崖约七八米,深藏不露,稳固结实,已经与老崖形成了生命共同体,一起俯视着崖下芸芸众生,万千过客。

从井口原路返回,乘车顺小坡坡道而下,我们去寻找跌井出口。崖下渠水纵横,鱼塘鳞次,车子顺着两边满是芦苇的小路北行,停在鱼池边,我们步行自东向西寻跌井出口。经过一座鱼塘,正是喂鱼食时候。走近观看,鱼儿密密麻麻,翻滚跳跃,争着进食,各种鸟儿盘旋塘上,时而掠过水面,时而高空飞翔,到此才理会得古人所谓鸢飞鱼跃的活泼泼景象。管理鱼塘的大姐热情介绍,现在都是机器自动投食,十几座鱼塘只有两三个人照看,鱼儿到了进食时候,听见人的脚步声,便抢着挤在投食机前等待吃食。向北是新三斗的渡槽,槽下是抽黄干渠的退水渠,隔一段就有网子拦着,渠水也被利用来搞养殖。从渡槽底部走过去,新三斗向南北两侧分成两条分渠,节制闸完好。北侧又是一座鱼塘,小房子里尽是摞得整整齐齐的鱼粮袋子,塘里鱼儿和前面的一样,正在挤着进食,大家笑着说,现在的鱼塘也军事化管理了,统一进餐,统一休息,统一活动了。

顺新三斗向北数十米就是黄河老崖,芦苇疯长,随风摇曳,一群硕大的鱼鹰从崖下的杨树上惊起,舒缓而有力,优雅的盘旋于高空,如同巡视领地的神圣守护者,这里确是鱼鹰的天堂。

老崖高二三十米,兀然壁立,很是险峻。小坡跌井的出水洞就藏在崖下杂木丛中,绿树遮掩,出水洞为一孔进深七八米、高一米多、宽约一米的窑洞式建筑,用材也是青砖,洞内与洞口平行的跌井深两米多,用来消减水力,出洞外是直落式跌水,深度超过两米,然后接入新三斗渠。杂木荆棘影响,我们无法进入洞中。洞外观看,洞脸上方刻着“功在今朝”四个大字,右侧有“后人引水灌某”字样。虽然不是放水时节,但巨大的跌井落差,两级跌井跌水,可以想象新三斗供水时洛河水自十八米的崖井急漩跌落时的轰鸣,以及两级消力激起的浪花翻滚,声如洪钟,万马奔涌,百川朝宗,消融在茫茫无际的黄河滩地。

孙站长联系上了熟悉跌井情况的斗长侯新红,我们便一起去拜访最早参加跌井施工的老行水干部房振华。房老居住在步昌街道,已经83岁高龄,腿脚不太灵便,但听力和说话都好,老伴81岁高龄,能做饭洗衣做家务,二老居住的房子和家具虽然很陈旧,但安享晚年的生活气息令同行诸位很是羡慕。

房老说,小坡跌井是1955年修的,那年他刚结婚,记得很清楚,当时现场指导的是洛惠渠和泾惠渠的工程技术人员。当时他担任村上的水利股长,修小坡跌井就是引洛河水下黄河滩,浇灌滩下的土地,1958年滩下还种过水稻,当时还驱动水磨。井口的位置距离崖边约八米,就是考虑雨水冲刷、河水侵蚀等因素,保证跌井安全长久。修建用的砖是朝邑老县城拆除的城墙老砖。打跌井时,因为井太深,要贯穿黄河老崖,大家都想了很多办法克服困难,照明用的马灯和汽灯,出土用了较先进的绞盘和滑轮,从上到下一层层取土绞土。井筒直径有一米多,用砖箍井筒的时候料从井上吊下来,采用十字架板从下向上一层层转圈向上箍。整个跌井修建用了一个月时间,每天上劳四十多人,费了不少事。修成后,对滩下四五百亩盐碱地进行了灌溉改良,发挥了很大作用。

说起旧事轶闻,房老妈妈还高兴的给我们念起了口口相传的歌谣:“上鲁坡下鲁坡,两个鲁坡抬步脚(脚方言同三声‘决’);捎麻家带小坡,堤浒一弯连家坡,朝邑县挂在钩子上(‘上’方言同 三声‘说’)。

1991年黄河滩打鱼池,重修了新三斗,对跌井进出口工程进行了维修,跌井主体工程坚固如初,没有打动。当时领工的行水干部是现在斗干侯新红的哥哥侯新民,洞脸上方“功在今朝”和左右“前人引水浇农田,后人引水灌鱼池” 的楹联就是他拟写。重修后,每年都要为滩下的一百五十亩鱼塘补水。

侯新红告诉我们,小坡村历史上叫辅氏城,发生过秦晋大战。原来村子建在坡下,因黄河西倒冲刷影响,村子逐步向地势高处搬迁,民国时叫小辅坡,以后为了叫起来方便演变成了小坡村。史料确有记载,朝邑过去叫王城,最早属于晋国,公元前645年秦晋大战时,秦穆公从朝邑东渡黄河,战胜晋国并活捉晋王夷吾,两国谈判时将王城等河西之地割让给了秦国。

秦晋遗风,水利往事,六十四载,乾坤挪移,小坡跌井延续着黄洛交汇的不老传奇,并将继续见证和书写新的历史。

同行者:习少平,高明,孙红昌,传贵平,许小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