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新皇登位,她这名正言顺的皇后人选,却被囚进冷宫

本故事已由作者:掬雪暖心,授权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发布,旗下关联账号“深夜有情”获得合法转授权发布,侵权必究。

1

清霜推开门。

寒彦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一方小院子。一株松树,一丛菊花,一条石子小路,十分寒素。

听到她的脚步声,寒彦转过身。他眼睛血红,想是一夜未睡,对清霜吩咐道:“传令给石非,辰时一刻动手。”

清霜不语,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迎着她的目光,毫不退让。

良久,清霜垂下眼睛,低声道:“是。”

晨光熹微,他的眼睛闭了又开,面容坚毅,心硬如铁,早以不复是她所认识的、良善如水的少年。他是大凌的邺王,多年征战四方,踏着万人尸骨,帮父亲建立了新朝。这样的人,又如何肯功成身退,守着一小方天地度日呢?

清霜默默为他穿戴铠甲,如以往每一次,伴他出门。他却拦住了她:“清霜,你留下来。如果,如果……”他难得地沉吟,此行凶险,如果失败就是乱臣贼子,当然要全力以赴,可他亦有无论如何都想保护的人。

清霜柔声道:“殿下放心。”

他深深看她一眼,终于大踏步离去。

后来史书上记载:建业五年,太子叛乱,被邺王斩杀于朝露门。建业帝心痛病倒,传位于邺王寒彦,改元天嘉。

新帝即位,到处喜气洋洋,朝露门挂满了红灯笼,丝毫看不出,一个月前这里还是修罗场。

清霜还住在邺王府的小院子里,不问世事,天天给菊花浇水。小丫头冷香天天兴奋地和人嘁嘁喳喳,讨论着自家姑娘,是当皇后娘娘好,还是像前朝显阳公主,当个女将军好。

清霜笑着拍她的脑袋:“你想多了,陛下留我一条命,已经是仁慈。”

冷香呆住了,怎么会?谁不知道,在陛下征战前朝的时候,清霜为他挡过箭,救过他的命。在陛下被太上皇误会、软禁邺王府的日子里,是清霜不离不弃,一直忠诚地陪伴他。现在陛下苦尽甘来,难道不是该报答姑娘了么?听姑娘的意思,怎么陛下还想杀她?

清霜一直在等寒彦来,一等就是两个月。

菊花都枯萎了。这天,清霜让冷香热了酒,在小院子里自斟自饮。日头已西,被白云吃掉了半个,日头回咬,它们纠缠在一起,半个天空都红了。

清霜看得出神,突然听到有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你倒是好兴致。”

寒彦来了。他没有穿朝服,只是一身白衣,加了一件玄狐披风,衣带却是金色的,在夕阳下很耀眼。

清霜一下子愉快起来,即使她早已猜到他的来意。她露出小小梨涡,笑道:“曾经有人告诉我,看落日余晖,一定要喝最烈的烧刀子。”

那是在军中时,他军务繁忙,偶尔有片刻闲光,带她去喝酒。她想念江南绵柔香醇的花雕,但北方苦寒,只有烈酒。

他拍拍她的肩,告诉她夕阳晚照最颓丧,须得烧刀子,才是男儿本色快意心肠。那时他不知她是女子,当她是好兄弟,却也是剖肝沥胆、倾盖如故。

念及往事,他的脸上也有了笑意:“来,我陪你畅饮三杯!”

却是女儿红,甜香沁人,淡淡的琥珀色在白玉瓷杯中,安宁得似这个不问天光世事的小院。

清霜觉得恍惚,仿佛她一直渴望的,不过就是此刻,只要他不说话。

但三杯酒后,他还是开口了:“清霜,你把他们藏到了哪里?”

清霜放下酒杯,跪下来,庄重行礼,却一言不发。

他脸上的表情晦暗莫名,握着酒杯的手攥出了青筋:“清霜,为什么?”

他在朝露门和太子你死我活拼杀之际,她却去了太子府,遣散仆从,把那人的妻子儿女统统隐匿了起来。他找了三个月,都找不到一点踪迹。

清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一向不善言辞。小院的地上,铺满了细碎的小石子,如今已是冬天,石子上一层薄薄的霜。

寒彦皱皱眉,道:“你先起来,只要你说出他们在哪里……”望着她清澈的眼睛,他突然停了下来。他不是第一天认识她,她既然敢做下这种事,怕是永远也不会说出来了。

2

清霜被软禁在了云想宫。

新皇登位,她这名正言顺的皇后人选,却被囚进冷宫。

冷香也被接了进来。她战战兢兢,担心自家姑娘的脑袋。清霜却气定神闲,天天带她们种花种草。

云想宫曾是前朝小公主阿蕊的寝宫。前朝覆灭时,惊才绝艳的小公主才15岁,就此下落不明。有人说当年的太子殿下偷偷接走了她,金屋藏娇起来。又有人说,在江南富商家,见过小公主新画的画儿。

无论如何,多少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如今的云想宫,半边大殿都被烧毁,一直没有修缮,楼阁亭台也都成了断木碎石,荒草长了半人高。

清霜带着冷香和小宫女们,亲自拔草,清理碎石,整成花圃,一晃又是三个月。

寒彦再也没有来过。

前朝多少事,纷纷扰扰,等他决断。而后宫,也越来越热闹。听闻当今陛下好德亦好色,只要女子长得美,不管是青春年少的豆蔻少女,还是守寡多年的半老徐娘,甚至爱慕陛下英姿与丈夫和离来投的,他也欣然接纳。

皇后之位,却一直空悬。代管六宫的,是溧阳夫人,曾是太上皇赏赐给陛下的侍女。

这些消息,让清霜有点担忧,她与他相处多年,知他心性再清淡不过。自从未婚妻过世后,他的目光,从未在任何女子身上流连过。如今为何性情大变?她决定去看看。

他派了侍卫重重把守云想宫,但这难不倒清霜。入夜时分,她已经悄悄躲在他寝殿的梁上。

他今天召来侍寝的,是一个小姑娘,有点英气,眼神却很纯真。清霜暗暗想,和他倒像,他是个杀伐决断的人,眼睛却清洌干净,纯真得让人心碎。

等了又等,他终于进来。脸色阴沉,瞟了小姑娘一眼。小姑娘已经被嬷嬷们教导过,开始哆嗦着解衣服的扣子,他却又突然厌烦了,挥手道:“出去!”

他烦躁不安,躺下许久,又站起来,在大殿里走来走去,又躺下,辗转反侧。四更已过,他才安静下来,似乎是睡着了。

清霜悄悄下来,走到他床边,静看他的面容。他却瞬间惊醒,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双眼红到要滴下血来。

清霜心疼地抹去他额头的汗珠:“别怕,寒彦,是我。”

他看了看她,终于放心地沉睡了过去。他睡了很久,几乎误了早朝。清霜开门让人进来伺候的时候,他一边穿衣,一边调侃她:“君王从此不早朝?”

清霜熟练地为他系好衣带:“该出门了。”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殷切地看着她。她点点头:“陛下放心。”

他的眼神却冷了下来:“上次你让我放心,可是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吓。”

她干脆利落地说:“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哪里也不去。”

他很快就回来了。她正在调制安魂香,满手都是药,看到众人跪拜,才知道他来了,回头对他一笑。

他挥手让众人退下,向她解释道:“今日无事。”

清霜点点头,把捣药杵交给他。他们曾被软禁一年多,那时他常常帮她做这些细细碎碎的小事。

他笑笑:“敢这么使唤皇帝的,只有你了。”说着,却自然地接过药杵,像以往一样,帮她捣药。

梦甜香很快燃尽,清霜去换香。寒彦怔怔望着她,突然道:“清霜,所有人都可以怪我,你不能。你知道他对我做了什么,我如果不先下手,他早晚会杀了我!”

清霜的手顿了顿:“可他的妻儿无辜。”

他拉她到身边,颤抖的手抚上她的领口。他们都知道,她的胸口上,有一个淡淡的疤痕。他盯着她:“那你又有何辜?当年他那一箭,你差点活不过来。”

清霜淡然道:“箭上没有毒。”

他的眼睛里燃烧着火焰:“你为什么总是为他说话?”

清霜推开他的手:“陛下不用说服我,说服自己就好了。你杀了他,报了仇,血了耻,却夜夜做噩梦。”

寒彦不语,紧紧攥着她的胳膊,却有血丝慢慢从他唇边溢出。清霜连忙扶住他,为他搭脉:“陛下,快把血吐出来。”

他恼怒地看着她,却不肯张口。清霜又气又笑:“陛下何必和我生气?”

没有回应。清霜叹口气,突然吻了上去。他大惊推开她,一口乌紫色的血吐了出来。清霜笑着拍拍手:“好了。”

他夜夜不得安睡,恐惧内疚纠结在心里,如今终于吐了血,却是好了一半。剩下的,只能慢慢调理。

他气喘吁吁,面色通红,眼睛里溢满了水汽:“清霜,你……我……”

清霜打断他:“陛下,我不是故意戏弄你。你病得太重了,这口淤血不吐出来,你断无活路。”

红晕慢慢从他寒玉般的脸庞淡去,似乎一腔话都卡在胸口,他出神了片刻,才淡淡说:“你一直这么周到。那时在军中,有兵士染疫……”他又摇摇头:“那时我若知你是女子,断不会让你那般任性。”

清霜一向不拘小节。她日夜看护染疫的兵士,想法医治,甚至帮他们清理身体。他那时只忧心她辛苦,后来知道她是女子,大惊小怪,不断向她念叨男女之防,说以后万万不可再如此。

清霜抿嘴笑笑要走,他却又叫住她:“你不是要种花么,我着人给你找了些种子。”他扔过来一个黄色的小袋子。

清雪回霜?清霜一惊,这品菊花,非人间之物,他如何得来?看到清霜吃惊的神色,他终于露出了扳回一局的得意。

清霜咽下想问的话,她不是第一天认识他,这花哪来的,越问他越不会说。

3

晚上,清霜正想再去他寝殿,却听到他来了。

架势摆得十足,带了十二旒的冠冕,穿着正式的礼服。清霜觉得很头疼,也只好装模作样地迎驾、跪拜,折腾了半天。

她觉得快烦死了的时候,他才终于罢手,让众人退下。

清霜一边对着镜子卸妆,一边笑道:“陛下,我晨间不过和你开个玩笑,您何苦这么报复我呢?”

又是没有回应。清霜叹气,转过头,却看见寒彦木木坐在她的床边,对她说:“那天你不在。”

清霜略一思索才明白,他重要的那个日子,她没有在场,所以他才特地穿了礼服给她看。清霜并不觉得那天很重要,却有一股暖流在心里涌动。她走过去,挨着他坐下,把头靠在他膝上。

清冷的声音里有一丝颤抖:“清霜,我每夜都梦到大哥,他提着自己的头,脖子里冒着血,就那么咕嘟咕嘟地冒着血……

“他的母亲毒死了我母妃。我在沙场为他打江山,他派人暗杀我。他陷害我,让父皇软禁我。清霜,我难道不该杀了他?还有阿蕊,他抢走了阿蕊,又对她那样坏……”

她听到他的声音哽咽,抬起头,却被他用手挡住了眼睛:“别看。”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上,一滴眼泪顺着她的发丝流到她的耳垂,滴到她的心里。她环抱他:“别怕,一切都过去了。他不会再来找你,我保证。”

他闷声问:“你把他们藏到哪里了?”

清霜猛地推开他,又惊又痛地看着他。他叹口气:“你眼神里的刀,快把我凌迟了。清霜,你不明白,斩草不除根……”

她冷冽地看着他。他再次叹息:“好了,好了,我不问了。如果连你我都不再互相信任,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清霜想了想,平静地问他:“你要怎样,才能放过他们?”

寒彦怒极反笑:“放过他们?我为何要放过他们?”

清霜一字一顿道:“如果我帮你找回阿蕊呢?”

寒彦冷笑:“你的本事可真大。我亲眼看着她咽下最后一口气,亲手送她入土为安。你能找回她?”

清霜举手发誓:“一年,我如果不能把一个活生生的阿蕊交还给你,让我灰飞烟灭。”

他气得脸都白了:“你为不相干的人,发这种毒誓?还是你其实爱上了大哥?”

清霜道:“你且说,答不答应?”

寒彦盯着她良久,终于咬牙切齿道:“依你。”他闭上眼睛,“我明早就召人拟旨,大赦废太子案所涉一切人等,你可满意?”

清霜不语。他睁开眼,眼神里满是伤痛和绝望:“清霜,为什么?父皇,阿蕊,现在还有你,都站在他那边,为什么?”

清霜心下一恸,刚想开口分辨,却见他俯身吻了上来。说是吻,更像一头咆哮的小兽在咬噬。她心下叹气,柔婉地回应他。

良久,他放开她,冰冷平静的语气,如同对陌生人:“我不要你灰飞烟灭。如若你做不到,你就来……做我的妻子。”

4

阿蕊回来时,清雪回霜已经盛开。

冷香第一次发现,白色也有很多种。这品花儿,是层层的白色,玉白、瓷白、雪白、乳白,而靠近花蕊的部分,是淡淡的结晶纹样,如半透明的白霜。

这一年,从早春到寒秋,陛下常常过来,陪清霜吃饭、写字和赏花儿。石非将军有时也厚着脸皮一起来,他最馋姑娘酿的清酒,总是喝个不停。

他们最喜欢聊起军中往事,陛下兴起,还会把众人都赶走,起身舞剑。姑娘会拍手喊:“左手执龠,右手秉翟啊!”石非将军笑得呛了酒,从椅子上咕咚翻了过去。

冷香天天在佛前烧香,希望姑娘永远找不到阿蕊,日子就永远这样过下去。

但那一天还是来了。

阿蕊是前朝皇帝最钟爱的小女儿,皇帝抱在手上长大的。前朝风雨飘摇,蛮族说愿用十万悍兵来换这个美娇娘,被前朝皇帝骂了出去。

算起来,寒彦和太子,都是她的表哥。

待前朝覆灭,阿蕊被赐给寒彦,只等时局定下来就成亲。虽是终于和意中人相守,但两人终究是隔了一个烽火连天的乱世。

那两年,寒彦在外征战,阿蕊却不知为何又与太子生了情愫。有传言说太子始乱终弃,但寒彦回来时,阿蕊却又从太子府逃了出来。她怀有身孕,却中了毒,无法医治,终于在一个风雨之夜闭了眼,一尸两命。这笔帐,寒彦都记在了太子头上。

当清雪回霜结出花苞的时候,清霜就闭起了殿门,连陛下来了也不肯见。

冷香每天的任务,是把她准备好的安魂香,一盘有一盘,放在她的门口。清霜终日焚香,整个云想宫都烟雾缭绕。陛下日日在殿外徘徊,几次去忍不住推殿门,那门竟如磐石一般坚固。

在陛下的耐心终于用完,带了铁甲战士来砸门之时,清霜终于打开了殿门。她双目晶莹,笑靥如花,只是一头青丝变得雪白,比那清雪回霜还要白。

陛下的眼神里,转过无数流光,冷香看不懂。冷香只看到陛下紧紧抓着姑娘,牙齿颤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可……会……?”

冷香偷偷读他的唇型,补上那个字……死。啊?咣当一声,冷香手中的铜盆掉到了地上,张大了嘴巴看着姑娘。

清霜笑了:“不会。”她让众人退下,却示意寒彦转身。

静悄悄的,一个美丽的少女,从大门那边走来,淡黄色的纱裙,像烟雾一样。乌云绿鬓上是一只金凤步摇,她迤逦走来,那步摇上的金凤轻颤,痒痒地挠人心。

清霜笑道:“袅袅婷婷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真好!阿蕊,你回来了。”

她俯身贴到寒彦耳边,轻声说:“陛下,我知道你已经查明,阿蕊后来种种所为,全为报亡国之恨。所以今天我还你的,是十三岁的阿蕊,心里只有你的阿蕊。”

阿蕊走过来,迷茫地问:“你是谁,为何在我的宫里?侍女姐姐们为何都不见了?”一眼看到寒彦,却又羞红了脸:“表哥,你怎么来了?”

寒彦深吸一口气,这真的是阿蕊,他柔软甜蜜的小表妹。

他从来没有告诉过清霜,他疼爱阿蕊,只是像疼爱一朵世间最美的花。而他真正爱上的姑娘,总是穿铠甲骑烈马,到处与人拼酒,丁点儿不把世俗之见放在心上。人人都说他算无遗策,智勇无双。只有他知道,在心爱的人面前,他是如何患得患失,小心翼翼,不敢算,又不敢不算。

多少次,他在她眼睛里看到了心疼。被父皇责骂,在战场受伤,说到太子和阿蕊,她清冷的眸子里会有一丝柔软,她会靠得他更近,甚至轻轻抓住他的手臂。他可以闻到她身上清甜的味道,听她低低的安慰。这个时候,她像个女孩子,而不是最能干的副将。

他原以为,她不过想到处去寻访一个长得像阿蕊的影子。他多年都不敢宣之于口的心愿,将会成为她赖不掉的赌注。可是,她竟然真的找回了阿蕊。

清霜拉起阿蕊的手,柔声告诉她:“我是神仙姐姐。阿蕊啊,有一场大灾难,你父皇和别的人都去世了,你睡了很多年。表哥一直在等你,感动了神仙姐姐我,就把你救活了。”

阿蕊只是单纯,并不是傻。她显然不相信,迷惑地看看清霜,又看看寒彦。

清霜笑笑,双手在空中缓缓抚过。她手指之处,烧毁的大殿,断掉的梁和柱,石块和木头,院子的枯木和杂草,神奇地回复了原状,整座云想宫,慢慢恢复成阿蕊熟悉的样子。金鱼池上飘着荷叶,芙蓉树下是黄金做的秋千,花园里盛开着一丛丛五颜六色的花……

最后,是清雪回霜,它变回一小袋种子,卧在清霜的手心。

阿蕊惊呼一声,高兴地跳了起来。突然想到父皇已去世,又饮泣垂泪。

清霜推推寒彦,他却不语不动,只深深看着她。

多年以后,清霜想起他那时哀恸空明的眼神,仍然觉得心颤。

5

花影婆娑,她斟上一杯女儿红,一如过往。

他踏着落叶走来,广袖白衣,眉目清朗。

清霜想起那年初见,他还是个心怀良善的少年。谋士献计水淹鄱阳城,他却皱眉摇头:“城中百姓何辜。”夜已深,他仍然在烛光下,盯着地图苦苦思索。十日后,鄱阳城破,人人道他用兵如神,清霜却知,他原可以更快。

悄悄看了他十天,她信心满满,向幻仙子请命。幻仙子忧心忡忡:“清霜,你年纪尚小,恐怕应付不来,不如换个个案。”

清霜却坚信,寒彦本性良善,后来的种种杀孽,染红帝星长空,都事出有因,自己绝对有信心阻止他。

幻仙子送她黄粱梦镜,再三嘱咐,梦镜虽然催人醒悟,但极耗心力,她灵力尚浅,当一次而止,万万不可反复尝试。

清霜用足三次。

第一次,警他以天灾。他血洗太子府后,地动山摇,瓢泼大雨连下七日,整座城池被水淹没。然而,他却遍查古籍,遍访能臣,驯服了洪水。之后又修整城池,给所有城邑修建了排水道。

第二次,警他以人祸。他血洗太子府后,四方蛮族同时来侵,匪患丛生,各处将领和州府都焦头烂额。他却领兵亲征,纵横捭阖,不但一一化解了危机,还把大凌版图扩展了一倍有余。

第三次,警他以众叛亲离。他血洗太子府后,石非将军叛变,带走了邺王府所有旧臣,后宫佳丽纷纷红杏出墙,和太医侍卫私奔。他却借势开科举、除旧族,百废俱兴,唯才是举,迎来了一个欣欣向荣的新时代。

清霜气馁。他一生都不肯后悔,反而用无限的决心,证明自己是对的,从未做错过。她是刚出道的小仙,遇到这样棘手的个案,简直束手无策。

清霜扔掉了梦镜。

她收敛灵力,扎起头发,穿上盔甲,来到了鄱阳城,投身邺王帐下,成了他的亲兵。眼见着他的心在敌人和自己大哥的明争暗杀中慢慢冷硬,眼见着他为父亲偏爱兄长一次次黯然神伤,眼见着他被挚爱的姑娘当作一把复仇的刀,还要看爱人惨死……

清霜开始心疼他,开始……爱他。

她给了他三次至黑至暗的噩梦,如今,她愿意用仅余的灵力,送他一个美梦。重塑阿蕊的魂身,是触犯天道。等待自己的,当然是灰飞烟灭,连幻仙子也无法保护她。

但清霜不怕,只要他从此可以幸福。

她满含着柔情,注视着从金黄的落叶中,慢慢走来的他。寒彦在她对面坐下,拿起那杯女儿红:“清霜,你会怎样?”

她微笑:“我完成了使命,回去自然是升仙阶。”

寒彦道:“可古籍上说……”

清霜打断他:“凡人如何知仙家事。别说这些了,来,最后一次与你饮酒。”

夕阳晚照果然最颓丧,清霜走的时候想。寒彦在后面叫住她:“我要怎样做,才能再见到你?”清霜并不回头,只从容道:“有缘自然再会,何必问。”

他的声音又响起:“那清雪回霜的种子,是一个方士献于我的。我觉得你会喜欢。”

清霜没有回答。

寒彦默默站着,看她身影消失,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捂着心口,疼得弯下腰。

6

清霜却没有等到执刑的天雷。

她只病了一场,等她慢慢好转之时,幻境里桃花盛开。而人间,早已沧海桑田。

幻仙子告诉她,因那人间的帝王,处处修祠奉香于清霜仙子,所以上天通融,她得以逃过此劫。

清霜的心咚咚直跳:“那,那他……”

幻仙子悲悯地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那帝王自己,遣散众妃,孤身修道。却万不该太冒进,轻信方士,吞丹而终,已入轮回。”

清霜哀哀拉住她的衣角。幻仙子叹道:“你呀!告诉你也无妨,他虽有杀孽,却功大于过。十世十劫,可修炼成仙。不过你只能看,再不可干涉。”

清霜拼命点头。余生还长,等你十世又何妨。(原标题:《十二楼·清霜》)

点击屏幕右上【关注】按钮,第一时间看更多精彩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