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衡》第二十五卷│祭意篇第七十七(5)

2020年04月20日 星期一

农历庚子年【鼠年】三月廿八


【原文之五】

孔子之畜狗死,使子赣埋之,曰:“吾闻之也,弊帷不弃,为埋马也;弊盖不弃,为埋狗也。丘也贫无盖,于其封也,亦与之席,毋使其首陷焉。“延陵季子过徐,徐君好其剑。季子以当使于上国,未之许与。季子使还,徐君已死,季子解剑带其冢树。御者曰:“徐君已死,尚谁为乎?”季子曰:“前已心许之矣。可以徐君死故负吾心乎?”遂带剑于冢树而去。祀为报功者,其用意犹孔子之埋畜狗也。祭为不背先者,其恩犹季之带剑于冢树也。圣人知其若此,祭犹斋戒畏敬,若有鬼神;修兴弗绝,若有祸福。重恩尊功,殷勤厚恩,未必有鬼而享之者。何以明之?以饮食祭地也。人将饮食,谦退,示当有所先。孔子曰:“虽蔬食菜羹瓜,祭,必斋如也。”《礼》曰:“侍食于君,君使之祭,然后饮食之。”祭,犹礼之诸祀也。饮食亦可毋祭,礼之诸神,亦可毋祀也。祭祀之实一也,用物之费同也。知祭地无神,犹谓诸祀有鬼,不知类也。经传所载,贤者所纪,尚无鬼神,况不著篇籍,世间淫祀非鬼之祭,信其有神为祸福矣?好道学仙者,绝谷不食,与人异食,欲为清洁也。鬼神清洁于仙人,如何与人同食乎?论之以为人死无知,其精不能为鬼。假使有之,与人异食。异食,则不肯食人之食。不肯食人之食,则无求于人。无求于人,则不能为人祸福矣。

凡人之有喜怒也,有求得与不得,得则喜,不得则怒。喜则施恩而为福,怒则发怒而为祸。鬼神无喜怒,则虽常祭而不绝,久废而不修,其何祸福于人哉?




【拙解】

孔子养的狗死了,让子贡埋掉,说:“我听说,破旧的帷帐不丢弃,可以埋马;破旧的车盖不丢弃,可以埋狗。我贫穷没有车盖,埋狗,亦只能用席子,不要让其头陷入土中。“延陵季子路过徐国,徐国国君喜欢他的剑。季子因为正要出使中原各国,未答应赠剑给他。季子出使回来,徐国国君已死,季子解下剑挂到徐君坟墓的树上。驾车者说:“徐君已死,赠剑给谁呢?”季子说:“之前我已在心里许诺赠剑与他。可以因为徐君已故而负我初心吗?”于是将剑挂在坟墓的树上后离去。祭祀是为报答功德,其用意犹如孔子用席埋葬其养的狗一样。祭祀是为不背弃先祖,其报答恩德犹如季子挂剑于徐君坟墓的树上一样。圣人知道祭祀的意义如此,祭祀前仍需斋戒以示畏敬,仿若确有鬼神一般;持续不断举行祭祀,好像确有避祸降福一样。尊重先祖的恩德功业,殷勤厚待,未必确有鬼神享用祭品。何以证明?以吃饭时祭地一事即可证明。人们将要吃饭,先有谦让,以示应当先行祭地。孔子说:“即使只是蔬菜瓜汤,也要祭地,必须像斋戒一样。”《礼记》中说:“服侍君王吃饭,君王让他先祭地,然后才吃饭。”祭地,如同礼中所规各种祭祀一样。饮食之前亦可不祭祀,依礼需祭祀的诸神,亦可以不用祭祀。饮食祭祀与诸神祭祀实质是一样的,祭物的耗费是相同的。知道祭地并无神,仍说各种祭祀皆有鬼,此为不知类推。经传中所记载,贤者所记载,尚且无鬼神,何况没有著写于书中,世间杂乱祭祀非鬼,可以信其有神能避祸降福吗?喜好道术求仙者,不吃谷食,与常人所食不同,是欲得清洁。鬼神比仙人清洁,为何会与人的食物相同?详论则认为人死后无感知,其精神不能变为鬼。假使有人死后变为鬼,与人所食也是不同的。饮食不同,则鬼不会食人之食。不肯食人之食,则无求于人。无求于人,则不能给人带来祸福。

凡人有喜怒,有所求便有得与不得,得到则喜,得不到则怒。喜则施恩而为福,怒则发怒而为祸。鬼神无喜怒,那么即使经常祭祀不绝,或长久废弃而不祭祀,对人又有何祸福呢?

【小议】

孔子倡仁义,以席葬狗体现的正是孔子所倡导的仁义博爱。对上天的敬仰,对大地的敬重,古时的人们都表现在虔诚的祭祀之中。祭祀,原本是很庄严的仪式,所祭者或为天地,或为先祖,所展现的是人们心中的尊敬之意。然而,鬼神论者巧妙地植入了祭祀鬼神的概念,臆造出无数的天地鬼神,从天上的日月星辰到地上的门户井灶,甚至人所居住的房屋中,鬼神无处不在。进而又各种忌讳之说,也就是人们决不能对鬼神有任何触犯,如有触犯,轻者无福,重者遭祸。如此一来,迷信鬼神者在日常生活中必须要小心翼翼,稍有不慎便会触犯鬼神禁忌。若依鬼神论者,鬼神何其多,禁忌何其多,世人何以生存?避祸求福,人之所愿,却不在鬼神,而只在人自身。正如王充所言,鬼神“虽常祭而不绝,久废而不修,其何祸福于人哉?”

王充(公元27年-97年),字仲任,东汉时期思想家,唯物主义者。

《论衡》共三十卷,八十五篇,其中《招致》篇仅存篇目,实存八十四篇,是东汉思想家王充重要的唯物主义著作,展示了一定的唯物主义思想,但也包含了一些重“命”思想。《论衡》的出现,在中华历史文化发展进程中的地位是不可忽视的。由于作者身处的时代使其世界观存在一定的局限性,但并不影响其著作的历史重要性。

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是研究和对待历史经典和思想文化的科学态度。中华文化博大精深,诸子百家各有千秋。品读国学经典,从中汲取有益养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