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连载《红油漆》(120)(作者刘灵)

照从前的经验——他俩亲历过的,或看到过的,那个狡猾的女孩不断扇风点火,他们会不会打架。怕是想多了,这种情况并未重现。他们完全没麻乌,笑起来,还比较轻松。白桦心想,这并非一场遭遇战,不是属于狭路相逢问题,偷听,偷窥,存心不良怪不好意思。又没必要非朝一旁闪,让他们过去。现在,白桦不会蠢到转过头去逼视,变本加厉找回来,四合院有三分之二的人越关越蠢,正所谓是个大染缸,出于嫉妒?三分之一的关老实,所谓改造好了。见不得小字辈们张扬。哈哈,他还不会蠢到染上这许多怪老病。他心想总算是值得庆幸吧!

不用转身瞅,凭想像,白桦也了解这些“小男孩”阳光,心里阴暗面少。他们好幸福。

不错,也有那么一部分脑筋打铁,他们当女孩子的面,就往往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雄性荷尔蒙分泌会过盛,超标。这种蠢货,在农场,白桦听到或见到过的角色太多了。白桦突然回过神来,对姚力说:

“也可能是的吧。现在,我犯糊涂了。”

“所以你,也才会格外地珍惜你和班组大男孩——我是说师兄弟们,他们实际上是王八蛋,理智又告诉你,对不对——我们这些东西——我们不是人——交往,愿友好相处。你对友好的方式犯糊涂了。我大概懂了。我倒是羡慕你,表面上挺沉得住气。明摆着精神上快分裂了,还装出一幅不在乎,或没事人的样子。又猜得对不。我讲得到底有道理没?”

(天呐,那会儿有什么人怀疑过没有呢?主动迎合。他不可能也有此意吧?主动配合。正常社会不允许。错误地以以并不符合道德规范。阴差阳错还是人心隔肚皮,小心驶得万年船。)

白桦脸红了下,说:“包括空气,我巴不得点燃,烧剩四笼光框。”

姚力瞥一眼:“是不是哟?”

“如果真的不在意,又哪来那种复杂情感,”他说,“换了个角度,若不强求,便会少生事端。”

“和师兄们的游戏——与你们在一块儿我感觉是特别幸福的呢。”

“足够幸运,没越轨。我隐隐约约可能是察觉到了点儿什么东西,抓不住!也不想认真去抓。”

“但是,不择手段的话,大家会觉得我可耻。”

“我其实是,”他喘粗气了,“不敢冒险,你明白不,怕以身犯险。身处绝境。”

"我因此担心——或者是恐惧失去。到手不容易,实实在在太不容易了。”

“的确是,不小心越了界的话,又会失去到手的不少东西。这些才是青春期犯难的事,也确实是事实真相。”

“我必定先把自个儿藏起来,藏好,就譬如说是在捉迷藏。和所有人捉迷藏,进一步自欺欺人。”白桦喘了口大气说。

过往岁月,的确是,也只有打游击中的师兄们才能真正给他点点莫名其妙的一种宽慰,摊牌,或摆上桌面不可能,没有机会便办不到。一切服从老天爷的安排,从来不埋怨哪个,压根不要理由。因此也就非得宽大为怀,除此别无选择,迎合,除此无所为报。假戏真做那得老天给剧本,导演明示。有缘分在一起足以安慰。真下雨了。永远长不大的男孩白桦在雨水带来的困局中直喘粗气。叫床。有了快感。累得想杀个把人。戏份安排每一次都以手淫射精结束,那么,他服从。仅此才能保持平衡,否则人生会是翘翘板他下不来。这样子,他就彻底犯了糊涂,越发搞不明白了。“怕错过了这个村会失去这个店,我就有可能更加感到孤单,受点罪算什么呢?有比受罪更痛苦的,等在我前头。我又糊涂了,也许并不是真这样在想。”

“结果是不是,你越想求,欲速则不达,反而感觉更加困难了。就更犯糊涂了。哪怕那个时候你只要冒个泡也好,一准儿,不,我是不敢打包票。反正呢,至少我不好意思为难你。你去医院招呼我,我对于你,还是非常感激的。”

“才不会这样好心肠。"白桦冷笑。

所有人怀疑。或者是怀疑所有的人。

“你不信任我——至少可以保证我吧?”

“马洪波难说。”

“他关我屁事。”

“也许是我的小渴望作怪——我不反对——变得越来越焦虑,这是根由。”

“这点倒是与我不一样。"姚力说。

也肯定只有在一番死去活来折腾以后,彼此满足,比如白桦,突然喷射了,最终意外降临的平谈中,仿佛他才能从漂浮的空中落在实处。脚踏实地。别人是否可以,采取何种方式白桦费死劲想不出来。对于他来说,好像是才抓得牢这点儿可怜巴巴的通过了所谓"友谊”伪装的剧情,扮演属于他那个角色是份内,继而派生出种种朦朦胧胧亲情来。至于掺杂的烦恼,原来是所有人不甘心才带来的,也都这样觉得。性取向在白桦所处时代以及社会上不可能公开。他隐约期待,尽量别留下把柄,或带刺,伤人又伤及自身,乃至于变枝蔓日盛的种种遗憾,比如一只昆虫误打误撞进了蜘蛛网,从此挣扎不掉。只要是认命时光也就不难挨过去。实际上,农场生活,白桦意外收获,已看得见人生隧道尽头的小点朦朦光亮。他确实是看到了,抓手上了,但把控不好,那个是只翅膀硬了的小鸟,随时随地都有打脱飞走可能。否则的话,那种鬼地方,白桦会一天都活不下去的,保证会想方设法解脱,只有自己才能够解放自己。他小心翼翼地提醒或者不断警告自己。到此为止,确实不存在多大遗憾了。

悄悄地来到了这个世上,惟有默不作声,才保有平衡,也才能够勉强承受。

“等浮躁安静下来,同样默不作声再离去。"

“又能够去哪里?"

“我确实是不知道。”

“若是想真正习惯的话,太难了。”

“我好像是等待野兽半夜来袭一样。”

“野兽伤人在所难免。”

“同时,也等着成熟起来,慢慢地长大。”

“那也要值得吧?”

“值得呀!我觉得值得就值得。”白桦对姚力说。

一转眼,白桦想起来了农场一条沙砾路上,狂风中胡乱飞舞秋虫,勇敢点,迎接死亡吧!还有狂奔的落叶,朝火焰冲去……

与扑灯蛾殊途同归啊!

回到春季,热热闹闹夏天,凭想像,历经幸苦化蛹成蝶长出翅面来的那种精灵们,美丽啊,舞姿多漂亮啊,偏偏生命却又那么短暂。自己就是那只扑灯蛾,白桦实在感到疲于奔命,接着又将死去,在炽焰中轮回。一切美丽的故事,真的,也许恰是义无反顾扑向死亡的过程。你听,你听,寒冬逼近草笼中虫子拼足了最后一把力气,高歌猛进,到底为的又是什么,是什么力量在催逼,挟裹,他们当中,大多数明明就是在歌唱骑灰色马那个男孩,歌颂死神。少数会冬眠。还会死而复活吗?真可以轮回吗?欢乐颂。白桦又想起了刑场,最欢呼雀跃,同时,最冷静的是让子弹射中那种死亡。与另外一种喷射类似,关乎轮回——

死亡真的是长醒?

那样种种回光返照。夕阳之继续灼痛。

便霎时花儿在光线中怒放一样。

白桦顿时开心了起来。于是,生活确实是不再那样讨厌了。“白桦,白桦,你这种思想要不得。”姚力突然紧张了起来。

“在我一向痛苦的眸子里,也许是,所有人短暂都是新娘和新郎。”

“快早点想透吧!"

“是牢房里的一个新郎官,大围墙上没有门,有铁门也打不开。姚力,如果我告诉你,我从头至尾站在远处意淫了,你信不?”

“怎么个意淫法?”

“想你或其他人打飞机。”白桦大声说。

(什么角色呢?

哪个被射中。)

其实他本不想让这种瓜葛变成回光返照般的种种炙烤,阳光辉映。其实是,白桦实实在在想通过——或者是以独特方式,属于他那种人的方式——时空隧道,永永远远这样存在下去。让生命,哪怕是同样骄傲,又微不足道热闹了从春天到寒冬的一只小虫——也让飘落的枯叶以风作武器越堆越厚,沉淀越来越深——在里头藏好,安全过冬,重生时养得白白胖胖。他又幻想起来:

“有一阵子,我把马洪波或段锦详的女朋友或干脆就是他们的老婆想像成个妓女,还是可以讨价还价便宜的站街女。我花点钱,就能让她死去活来。我真把情节、细节都想了很多。我希望他俩阳萎。我还梦到过。”

“你只怕也对我——同样‘意淫’了。”

“对你,我没有。”

“怎么会放过我。”姚力说,“我不信。”

“有理由。”白桦说,“好像是,我爱上你了。”

(真的是产生了那种爱情。

说不出口。也许是误读。)

从来没人真正愿意,陪同他穿过隧道,面向骑白马少年跪倒膜拜。他指的是在梦中。

“只因为,姚力你年龄比我小。也许我真正喜欢的人是你。爱上了!”

重复讲没有意思。

“天哪,我突然间一下子想通了,你为啥出人意料非得要去医院招呼我。”

“不对,那时候肯定没有,我才认识你不久,不可能一见钟情。也可能是你猜得不差。我却并不敢跨过底线,走太近。”

“过份了啊!”

“我过了份。”

打扰会是一杯致命毒酒。

“双双把人赐死。或刺死。谋杀。”

“我们俩在世人眼中都会成跳梁小丑的。”

只因为,所经历过了的一切,道路千条。所体会到的一切,都是上苍安排。”

“我干了他俩的老婆,还奸尸。”

这样,就够恶心了。

确实是恶心!

“应该挺好的。”姚力说,“连我也想过,人之常情。保不住想与所有人的老婆。”

估计,只存在于潜意识。从没这样明显罢了。不允许株心。

“思想罪的可怕之处从不取决于对思想彻底的抵挡,抵抗往往徒劳。过于乏力。不管他平时多么顽强。”

“会出现喝醉酒的感觉。”

“就像吸毒。麦角酸产生的制幻。”

“你吸过?”

“从没有。”白桦摇了摇头。

怎么能够一觉睡到大天亮呢,剧情意味深长。花瓣在雨中,在天明时分的狂风中,又被一股一股水流带走。

“事实上,就算是想对抗,无济于事。”

“是的。”姚力点头说。

“这样一来,也许是我会觉得有点安全感。”

“虽然事后肯定害怕。”姚力说。

“后怕。”白桦说,“怕的是,梦会成真。”

“有一种温暖叫炽焰。”

会烧毁一切。就看哪个甘当扑灯蛾。

“为什么要在乎。”

“在乎别人。哪个考虑过你的感受。真是撞了鬼。”

“比真实还令人伤痛欲绝。”白桦说。

这种恶性循环使他有了不少快感。

“快看,”白桦压低嗓门说,“啊,哦哟,他抓住她手想和她接吻。硬是要干。”

指他身后。怎么后面还长着眼睛呢?

“这种事情跟我没关系。"

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倒也对。”

“她本人又不反抗。”

“看起来,还乐意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