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音樂跳到了下一首，前奏剛響起，男同學手裡的話筒被一位女同學搶走，她揮著胳膊問有沒有人要合唱。
下一秒就有人響應，氣氛很快又熱鬧起來。
周燦小口抿著一杯飲料，窩在柔軟的沙發裡看著，平靜的臉在留意到掃過來的目光時有一瞬愣怔。
蔣粒從衛生間回來，長腿跨過兩個人坐到了她身邊，隨手拿起酒瓶跟周燦碰了一下。
“是不是太吵了？”
周燦笑笑，搖頭。
蔣粒灌了一口，撩了一把胸前的頭髮，“我以為你不會來呢！”
“為什麼？”
“為什麼？”蔣粒倒是很驚訝，“難道不是我問你為什麼嗎？你不是很討厭這種場合嗎，怕吵？”
周燦轉頭看著她，蔣粒本就漂亮，今天特意化了精緻的妝，斑駁昏暗的燈光包裹著周身，細長的眼睛映射著光芒。
周燦安靜了兩秒，開口問：“原來我在你眼裡是這樣的嗎？”
“是在我們眼裡。”
“有嗎？”
蔣粒看著她這一副狡黠卻故作無知的模樣，忍不住拿肩膀撞了她一下，問了一個她好奇了很久的問題。
“哎，你怎麼會跟他一塊兒出現？”
“誰？”
“還裝，跟我都不能說實話？”
“哦，你說他啊。”周燦的目光掃到某個角落，那裡坐上了別人，那個人出去了，估計抽菸去了。
“你猜猜。”周燦故作神秘地眨眨眼。
“我可不敢瞎猜。”
不只她不敢瞎猜，其他人也不敢。說實話，這兩個人跟在服務員身後一起進來的時候所有人都八卦地睜大了眼睛，可偏偏當事人一句“路上碰到了”簡單帶過了，誰還能往別的方面想？但還是忍不住好奇。
“你們不會……”蔣粒眯起眼，盯著周燦，不放過她一個細微的表情。
“我今天去相親了？”
“什麼？”
蔣粒成功被周燦帶著走了，等周燦簡單說了個經過，那個人才回來。
走廊的燈比屋子裡亮，門開了一半，顏坤的身影有一半暴露成剪影，有一半完全淹沒在暗處。周燦看不清他的臉，冥冥之中覺得兩個人的目光對上了。
有人打趣他是不是跟家裡報備去了，顏坤搖搖頭，拿酒瓶堵住了他的嘴。
終於有人唱累了，提議靜下來聊聊天，追憶遠去的學生時代。
說這話的是班裡負責板報的宣傳委員，拿著關掉的麥克風說了個開場白。
周燦一下子沒適應過來，低著頭微眯著眼避開刺眼的燈光。
純聊天太無趣，便玩起了俗氣的遊戲，不知是巧合還是故意，第一把算做熱身，第二把就降到了周燦頭上。她愣愣地看著對著自己的酒瓶口，有些哭笑不得。
轉酒瓶的是張揚，他蠢蠢欲動，緊張地搓著手心，看看一圈人，抿抿嘴唇問：“你結婚了嗎？”
一瞬間，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周燦身上，周燦撫額，輕輕搖了搖頭，有人大叫著捶了張揚一下，“你小子能不能行，問的這是什麼問題，周燦要是結婚了咱能不知道？還問問問，白瞎了浪費個機會！”
張揚不甘示弱：“周燦這麼低調的學霸，考第一名了都不跟人討論，結婚了會昭告天下？”
打人的就是宣傳委員，眨巴了兩下眼睛覺得也對，可……可怎麼著他也不知道，於是又踢了男生一腳。
第二輪，到了張揚那裡，宣傳委員問的，他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你還沒結婚吧？不對，你連女朋友都沒有吧？你看看你，女朋友都沒有的人還有閒心關心我們學霸的感情，這是你該關心的嗎？”
周燦只想讓話題從自己身上移開，搖搖頭有些無奈。
蔣粒在一旁樂不可支，湊過來跟周燦耳語：“你瞧你，個人問題都成了班級問題了，這麼一說，相親一點也不奇怪了。”
周燦瞪了他一眼。
周圍笑開了，接著這個話題開始互相關心感情問題。
有的人剛定日子，有的人還不急著戀愛，還有的人始終沉默。
周燦看著顏坤，他端起滿滿一杯酒仰頭就要喝，被他旁邊的張揚攔住了，“哥，你這就沒意思了啊，行，就不說現在，咱聊聊過去總行吧？你說說你以前喜歡的姑娘吧，是不是咱班的？別的班也行！”
顏坤踢了他一腳，“就你話多！”
其他人也開始起鬨：“別呀顏坤，你可是咱班班草，沒個喜歡的人哪兒說得過去，總是小姑娘追著你跑，我們可都好奇哪個姑娘被你追著跑呢！”
顏坤低著頭，桌子下的手交叉在一起，有人催促他趕緊坦白從寬。
顏坤笑笑，目光掃過去的時候若有若無地看了看周燦，旁人沒注意，也沒人奇怪，以至於周燦自己，都以為是錯覺。
一堆人眼巴巴等著顏坤開口，他卻故意吊人胃口，目光裸露地盯著張揚。後者被盯得發毛，搓著胳膊挪了挪位置，“哥，你不是吧？”
一堆人開始笑，張揚笑不出來了，趕緊轉移目標。
“周燦你呢？那麼多男生給你寫情書，你回過嗎？”
周燦覺得自己今天不應該來，她以前跟張揚接觸並不多，完全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張揚跟顏坤那群人座位比較靠後，雖然不愛學習，但也不會闖大禍，青春期的男孩子嘛，總是以一種幼稚的表現引起注意。可週燦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人，在她看來聖賢書更重要，所以那些人和那些信，她都沒怎麼關注過。
“沒有。”
似乎在意料之中，張揚哈哈笑著說好學生就是好學生之類的話。
“周燦那時候收情書都收得手軟了吧？那麼多，肯定看都沒時間看啊，怎麼還有時間回？”蔣粒摟著她的肩膀晃了晃，“我們大學霸才不屑於你們這些小男生的把戲，一封情書就能天長地久了是怎樣？還不是這個不行就換個人寫啊，我們學霸啊，才不遺憾。對吧周燦？”
周燦看著她，笑笑沒回答。
有兩三個人尿意上來，勾肩搭背去衛生間，蔣粒也起身跟著，回頭衝周燦一笑，“我去抽根菸哈！”
她一走，張揚晃著酒瓶坐了過來，“喝一杯？”
周燦想拒絕，端起飲料說：“我用這個代替吧。”
“也行。”張揚嘆口氣，周燦不懂他突如其來的落寞感，也沒多想，跟他碰了一下，仰頭的時候見顏坤起身去點歌。
張揚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這小子嗓子不錯，可惜他假正經，說什麼不愛表現。高三那年元旦晚會你記得吧，他偷摸著準備了一首歌來著，估計是唱給誰的，結果這倒黴蛋感冒了，變成了鴨嗓子哈哈，愣是頹廢了兩三天，過後也沒提這事兒。我到現在都不知道那姑娘是誰。”
後面一句話他是看著周燦說的，周燦看著顏坤隨著音樂輕晃，輕輕問了一句：“是嗎？”
“是啊，就沒見過這麼倒黴的人。”
周燦還沒接話，又聽見他說：“不對，也有倒黴的，比他倒黴多了。哈哈，你坐會兒聽歌，他唱得真不錯，我出去透透氣，這裡頭太悶了。”
張揚走了，顏坤正唱到副歌部分。他聲音的確好聽，畢業之後大概是因為年紀，雖低沉了不少，但好像更有味道了，多了一絲絲成熟的韻味。
包廂裡還有其他人，兩個累了，睡在沙發裡，另外一個在玩手機，不知和誰聊天，笑得開心。
周燦看著顏坤，剛巧他也看過來。沉默對視的幾秒裡，周燦突然也很想知道那個姑娘是誰，如果僅僅是因為那麼一些小心意，其實這個人還有一絲可愛，有點倒黴的那種可愛。
2
周燦跟馮蓉打過招呼了，說夜裡睡在縣城同學家，散夥之後顏坤讓她等一等，說送她去賓館。
周燦站在牆根下躲避寒風，等他把摩托車騎過來。
“很冷嗎？要不打車？”
“不冷，走吧。”
顏坤沒戴安全帽，兩個人的頭髮在寒風裡張牙舞爪。周燦瞥見後視鏡裡他冷峻的臉，有些模糊，她在腦子裡描繪他的眉眼。
周燦和張揚不熟，其實和顏坤更不熟。
張揚這個人就像他的名字，他活潑一些，雖然周燦給人距離感，上學那會兒他還是經常會找周燦問問題，有時候也開玩笑說拜託學霸給他們透露點考試題目。
周燦的朋友少，她總給人清冷的感覺，但也不討厭張揚這樣的自來熟，對他也總是微笑相待。
顏坤不一樣，他雖然也開朗，但是有選擇性，好像那些不喜歡的人他總懶得應付，不說話的時候看著比周燦還有距離感。可有時候，有時候又總像雨後初升的太陽，照得人心發暖，睜不開眼。
這種矛盾感其實一直存在周燦心裡，以至於今天，跟顏坤同時出現在同學會上以及現在兩個人獨處，都很讓人恍惚。
風大又冷，周燦半個臉都麻木了，她抬手揉了揉，手指碰到鼻子，酸得很，本就有見風流淚的毛病，這下更毫無疑問了。
她吸了吸，把臉往顏坤背後藏了藏。
這個小動作恰好被顏坤看見，他其實也一直從後視鏡瞄她，周燦沒戴圍巾，頭髮被吹到後頭，細白的脖子暴露在空氣中。
顏坤減了速，風小了下來。
“冷嗎？”
“嗯？”周燦縮了縮脖子，聲音甕聲甕氣。
顏坤無聲地嘆了口氣，車停下來。
周燦剛想問他怎麼了，他已經支著一條腿從車上下來。
顏坤動作利索地脫下外套，趁周燦發懵之際一把罩在了她頭上。
周燦驚呼一聲，想拿下來，顏坤按住她的頭頂。隔著一件衣服，周燦聽到他聲音裡夾雜的笑意，“別動，不準拿下來。”
小縣城住賓館沒那麼麻煩，顏坤出示了一下自己的身份證，前臺小姐遞過來零錢的時候是周燦接的，他的身份證也在她手心裡。
顏坤先去摁電梯。
“你回去吧。”
“我送你上去了再走。”
周燦想說自己老家哪有什麼危險，話到嘴邊又忍住了。她側臉看著立在一旁的人，心口突突的，就像電梯跳動的數字，一下又一下。
莫名地，這種感覺剛剛好。
他好像比高中時還高了一些，穿著深色的衣褲，靠這麼近的時候讓人有壓迫感，但又不會太糟糕。
周燦想起那時候的班服，印著幾個大字的普通文化衫，穿在他身上都不會顯得土氣。
他好像穿什麼都不會太難看。
指腹划著那張薄薄的卡片，周燦低下頭去看。
周燦雖然長得不醜，但證件照總是沒法看，有看過她身份證的人開玩笑問過她是不是整過。
不像他，本人什麼樣，照片也什麼樣。
“好看嗎？”
周燦正入神，被他一句話拉回來，抬頭時他已經率先跨進了電梯裡。
“傻了？快進來。”
周燦不敢再走神，盯著數字默默跟著數，目光還是沒忍住從電梯光滑的窄邊上偷瞄他。
普通的標間，好在東西齊全，顏坤進門就檢查了一下鎖，又去衛生間看了看熱水，最後走到窗戶邊，撩開了窗簾。
“沒什麼大問題，你洗洗就睡吧。明天幾點回去，我送你？”
他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很自然，周燦看著他的身影，覺得自己好像和這個人已經很熟悉了，明明今天才算是真正意義上的相處。
周燦深吸了一口氣，見他還等著自己的回答，趕緊說：“不用了，我媽明天來縣城買東西，剛好跟她一起。”
“嗯。”顏坤點點頭，幫她打開了一旁的電視機，“害怕的話就一直開著好了，反正我們付過錢了。”
周燦捂著嘴笑了一聲，“開著我睡不著。”
“傻嗎？靜音啊！”
周燦的確是傻了，這一天都暈暈乎乎的，她“哦”一聲，又意識到他剛剛那句“傻嗎”滿含曖昧。
當下，心裡有一絲異樣。
顏坤卻沒注意這些，放下遙控器往門外走，“睡吧，我走了。”
“嗯。”
門關上，腳步聲漸漸遠了。周燦簡單洗了一番，倒在了床上，一會兒，她又爬起來往窗邊走。
學著顏坤的樣子，她撩開簾子，卻一眼看見了樓下的人。
他跨坐在摩托車上，手邊的煙不知道點了多久。
周燦看了一會兒，他像是有所感應，扭著脖子抬頭看過來。
周燦嚇一跳，連忙放下退後一步。
他應該沒看到吧？那麼多窗戶，他怎麼知道哪個是她的？
周燦捂著胸口，心臟不可抑制地跳動著。
3
說是來置辦年貨，整個過程馮蓉都在問周燦的想法。
“不知道，沒什麼感覺吧。”
馮蓉嗔怪地看了她一眼，“你還想要什麼感覺？大家都是結婚過日子的人，平平淡淡不好，非要驚心動魄過山車？”
周燦沒吱聲，任馮蓉一個勁說。
“我就看那孩子挺好的，人老實本分，也能掙錢，他爸媽也是知書達禮的人，嫁過去肯定不會虧待你。”
周燦推著購物車，穿梭在一排排貨架中，偶爾停下來挑挑揀揀。
馮蓉見她一直不說話，拉了她一下，含著些許不滿，把她手裡的東西扔了進去。
“你有沒有在聽我講？”
“在啊。”周燦答，“可是媽，我不想就這麼按部就班結婚生孩子，而且我很確定，我不喜歡他。”
“喜歡有什麼用？喜歡就能過日子嗎？”
馮蓉的聲音有些大，周燦微微皺眉掙了她一下。馮蓉看看四周，靜了下來，停一瞬，又苦口婆心了起來。
“你還年輕我知道，你們年輕人都追求真愛至上我也知道，可是閨女啊，生活就是生活，跟電視劇不一樣的……”
周燦陪著笑臉，“是不一樣，我知道媽。”
馮蓉以為有了效果，剛想又開口，被周燦搶先了：“可我和你跟爸那個年代也不一樣，早就不流行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了。”
一提起周建平，馮蓉就冷了臉，“你別給我提他，你沒爸，你只有媽。”
周燦早就習慣了，她輕輕嘆了聲，背靠著貨架，微微仰著頭看對面花花綠綠的包裝，“我有時候也覺得你們那個年代好，隨便哪個看起來門當戶對的人介紹一下就行了，人沒有野心和慾望的時候最簡單。”
她停了停，看了看馮蓉的臉色，接著說：“可是媽，我不是，我不是你，也不是我爸，更何況——”
周燦知道，話說到這裡，馮蓉已經不開心了，可她還是咬咬牙說：“你跟爸，也沒有一輩子。”
初三之前，周燦一直以為自己跟別人不同，這份不同體現在馮蓉跟周建平的關係上。從她有記憶以來，兩個人從沒有紅過臉，每次聽見看見別的夫妻吵架拌嘴，她都很慶幸也感恩這兩個人給了自己一個溫馨健康的家庭環境。
馮蓉身子一怔，半晌沒反應。周燦於心不忍，“媽，對不起，我以後都不提他了，我們兩個人好好過。”
馮蓉張張口，周燦知道她想說什麼，衝她安慰一笑，“別擔心我，我會找到的。”
十幾年的學業生涯，周燦從沒讓馮蓉擔心過，倒是個人問題，從她上大學開始，就成了馮蓉的心頭病。
馮蓉知道，自己跟周建平的婚姻對她影響太大，每次她旁敲側擊問起，周燦總巧妙避開，馮蓉一邊嘆氣一邊愧疚不已。
後來她很少再提，一是怕她傷心，二也不想逼她，總盼著她以後能懂。
兩個人不能走一輩子太正常了，哪怕當下多美好，可能一覺醒來就是狂風暴雨。
那邊的介紹人打過來問馮蓉，馮蓉搪塞過去了，說不左右周燦的意見，隨她自己的心意。
周燦在門外聽見，心頭一片溼熱。
她也知道馮蓉在這件事上給了她太多自由，也正是因為這樣，周燦有時候覺得壓力好像更大了。她怕讓馮蓉失望，怕馮蓉把一切責任都歸到自己身上。
周燦靠著牆壁，整個重心都放在上面，客廳的吊燈出了點問題，隔個十來分鐘就會閃一下，那還是好幾年前，周建平在的時候，翻修房子的時候買的。
周建平說好看，大氣，有富貴人家的格調，馮蓉卻罵他浪費錢，和這鄉下房子一點都不搭。可這麼多年了，後來周建平也離開了，這個燈也沒換。
說到底，都是戀舊的人。
周燦看著看著，眼前暈黃的光就模糊了，光亮聚集到一起，她好像在那一大片裡看見一點猩紅。
是那個人在寒風裡點燃的一支菸。
他好像很愛抽菸。
以前怎麼就沒見過？周燦回憶當時，好像和他有交集的地方並不多。
4
周建平離開時，把手裡的積蓄和老房子都留給了馮蓉。
周燦無聲目送周建平的車離開，轉身回屋。
她當時也像現在這樣，站在馮蓉房間門口，聽著裡面傳來壓抑的抽泣聲。大概是意外來得突然，周燦還沒緩神，並不能明瞭這是一種怎樣的悲傷，她覺得啊，周建平還是她爸爸，馮蓉也還是她媽媽。
直到馮蓉把她緊緊攬進懷裡，流淚滿面地說：“媽媽沒有丈夫了，你爸爸去當別人的丈夫了，媽媽以後就只有你了。”
可後來，除了家裡沒男人，一切都要靠自己以外，周燦覺得沒有什麼區別。
她一開始也是恨周建平的，婚內出軌還拋妻棄子的男人有數不盡的理由遭人恨，可她什麼時候開始想明白的呢？
大概是那一晚吧，那一晚喝醉的顏坤把她堵在了衛生間門口，一開口酒氣撲面而來。他沙啞著嗓子問她：“周燦，你是不是看上老子了？”
雖然這兩件事看起來毫無聯繫，她卻在糾結是該推開他還是要說點什麼的時候突然想起馮蓉跟她說的話。
“你爸說他愛那個女人，寧願跟我離婚也要跟她在一起。愛？什麼是愛？我跟他過的十幾年不是嗎？我給他生孩子洗衣做飯不是嗎？就他是愛，就他的愛高尚值得追求，我就活該被摒棄嗎？”
周燦不知道。
到底哪種是呢？哪一種值得人飛蛾撲火？哪一種又活該如塵如土撒手甩開呢？
無所謂低廉高尚，你所在意並堅定選擇的即是高尚。
“嗯？周燦，你怎麼不說話？為什麼不回答我？”
“你說，你是不是看上我了？是不是喜歡我？”
吃散夥飯的錢是班裡剩下的經費，幾個任課老師也掏了腰包，說要給辛苦幾年的孩子好好補補，肉吃飽，酒管夠。於是就有人原形畢露，如狼似虎。
顏坤一手撐在牆上，一手撩起周燦一撮頭髮，模樣輕佻地湊上去嗅了嗅，那一瞬，周燦想起了鄰居家的小狗。
她輕笑了一聲，顏坤聽見了，有些困惑地看著她，眼神迷離，卻像一口深井，朝外散著不知名的吸引力。
周燦沒動，任他把自己圈在胳膊裡。
無聲對峙了半晌，顏坤臉上有些掛不住了。她怎麼可以這麼平靜，一點反應都沒有？
“你為什麼不回答我？”
“回答你什麼？”
“剛剛的問題。”
“哦。”
長長的走廊，衛生間在盡頭，窗外有車鳴笛，還能聽見廣場上的音樂。
面前這個人和她靠得極近，周燦看見他下巴上青澀的胡茬，右邊臉頰上不知什麼時候冒出的痘痘，鼻尖有細細的汗，微張的嘴巴輕輕喘氣……
周燦把他打量個遍，又笑了。
“顏坤，你喝醉了。”
“你別管這個，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喜歡我？”
“誰告訴你的？”周燦仍微微笑著。
“沒有人告訴我。”
“沒有人告訴你，你怎麼會想問這個？”
顏坤答不上來，他徹底洩氣了，手垂下來，退後兩步拉開距離。
他一撤身，周燦立馬感覺空氣活泛了，後背離開牆壁，抱了胳膊看著顏坤。
吵鬧聲從樓梯口傳來，顏坤脖子動了動，周燦也跟著看過去，還沒等見著人，顏坤一把把她推進女廁所裡，順勢踢上了門。
“砰”的一聲，周燦嚇一跳。
顏坤摁滅了燈，他的臉消失在周燦眼前。
黑暗中，其他感官更靈敏，周燦不知道他在做什麼，卻感到他似乎靠近了自己。
周燦已經貼著牆了，退無了退，她縮了縮脖子。
“周燦。”顏坤在耳邊喚她，那絲酒氣似乎更重了。
“周燦。”他聲音低沉了不少，像是呢喃。
“我在聽，你想說什麼？”
一門之外吵吵嚷嚷，眼下卻只有兩個人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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