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小念
01
他低沉地說：“媽，等檢查結果出來，再說離婚的事情吧！”
楊凡的聲音那麼無力，卻又那麼絕決。
醫生說她子宮壁太薄，自然懷孕的機率有，但不大，希望她能兩手準備。
向純想：“楊凡如果知道檢查結果不樂觀，會不會提出離婚？”她握著手中的診斷書，心亂如麻。
接著是婆婆的聲音傳出來：“你要是覺得說不出口，我這個當婆婆的去跟她說！”
向純沒有等婆婆來攤牌，就打開了房門，徑直走進客廳，對楊凡說；“我們離婚吧！”
楊凡看著她，臉上的表情從驚訝到解脫，僅僅只用了幾秒鐘時間。
而婆婆，顯然也愣住了，她沒想到自己和兒子的對話，會被媳婦在門外聽個正著，不過這樣也好，省的自己拉不下老臉。
向純以為自己會痛不欲生，可是當“離婚”兩個字塵埃落定的時候，她心裡那塊壓著的石頭，也終於搬空了，有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
一直以來，向純從未想過，摧毀他們婚姻的會是孩子，此時此刻，她終於明白，壓死駱駝的從來不是那最後一根稻草。
02
向純不是沒懷過孕，在她和楊凡剛結婚的時候。
她是意外懷孕，加上又吃了感冒藥，所以楊凡堅持不要那個孩子，理由很簡單，反正還年輕，有的是時間，二人世界還沒過夠呢！
畢竟是場重感冒，服用的藥量還挺大的，醫生說：“你也不要過於擔心，順其自然吧，三個月內，孩子沒問題，再考慮要不要。”
當時，向純甭提有多難過了，她也明白楊凡不是不想要孩子，而是不願冒一絲一毫的風險，哪怕這種風險的比例微乎其微。
楊凡一再強調，發生在別人身上是故事，落在自己身上就是事故。
好在年輕，無論是身體，還是心情都恢復得很快，只是第二個孩子，遲遲沒有來。
03
結婚第三年，眼看著身邊的朋友們都已為人父母，楊凡的爸媽開始催促他們，楊凡自己也急了，不止一次地表示想要孩子。
其實向純比他們更渴望，可自從流產後，孩子好像從此跟自己無緣了，從最初的順其自然，到著急，到期盼，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得知他們一直懷不上孩子，婆婆把責任都歸咎到媳婦身上，埋怨她狀態不好，三天兩頭感冒，又嫌棄她上個破班，不分黑白晝夜，她甚至提出了讓向純辭職的要求。
向純的工作性質特殊，一個月有一半時間上夜班，婆婆說：“不用找原因了，我看的透徹的很，你這黑白顛倒的本來就不容易懷上孩子。”
楊凡也贊同媽媽的提議，可向純不同意辭職，楊凡說：“你那工作難道比孩子還重要？”
向純說：“懷孩子和我的工作並不衝突！”
楊凡就說：“你是怕我養不起你嗎！”
向純相信楊凡的收入能養活她，可她如果一直懷不上孩子，楊凡會一直養她嗎？
向純沒有這個自信，更不想變成他的拖累。
她開始積極備孕，一邊辦卡增強體質，一邊吃中藥調理身子。可生孩子這種事，不是去商場買東西，刷卡買單就行的。
這一查不要緊，問題在向純身上，子宮壁太薄，不容易懷孕。
現在想想，向純後悔不迭，如果當初堅持已見，他們的孩子應該會叫爸媽了，只是，這世上沒有後悔藥。
04
楊凡開始著急了，幾次把矛頭指向當初，當初為什麼不同他講講清楚，向純張了張嘴，竟然找不到反駁的理由。
她也是頭一次結婚，頭一次懷孕，她的經驗並不比他多。
可是，向純沒想到的事還在後面，楊凡竟懷疑她是不是和前男友也流過產。
那些天，楊凡旁敲側擊地打探向純和前任的種種，向純開始懷疑，楊凡愛的到底是她還是她為他生的孩子。
向純和楊凡是玩QQ漂流瓶認識的。
那段時間向純失戀了，心情無比失落，隨手寫了一個漂流瓶，楊凡收到了漂流瓶，然後給她回覆了好長一段話，隨後互加了QQ，原來倆人就在同一座城市。
見面的時候，楊凡對向純一見鍾情。
是楊凡追的向純，向純說她還沒有開始新戀情的準備，楊凡說，我願意等！
楊凡陪伴向純走過了感情的低谷，她以為他是她生命裡的黑騎士，會永遠保護她，可是結婚後，所有的傷害卻大多來自於他。
05
漸漸地，楊凡開始有怨言，從前他下了班就往家裡趕，現在他寧可去外面喝酒，也不願回家。
有一次，楊凡在外面喝醉了，打電話給向純，向純趕去時，他已經爛醉如泥，向純問他：“沒什麼應酬，為什麼不回家？”
楊凡醉醺醺地挖苦道：“回家，回家，家裡除了你和我大眼瞪小眼，冷冷清清，有什麼意思？”
向純哭了，誓言睜睜猶在耳，是他說喜歡二人世界，是他說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向純也知道楊凡壓力非常大，他是家中獨子，每次去公婆家吃飯，二老張口閉口都離不開孩子這個話題。
可孩子並不是她生不了，當初是楊凡堅持讓她流產的啊。
有一次，楊凡藉著酒勁，問她是不是跟前男友打過胎，他說：“我查過，流產次數多的人，才會子宮壁變薄。”
那一刻，向純感覺有什麼東西在往下墜，她的心如同深淵。
向純不是沒想過離婚，她將家裡的藥偷偷扔進了垃圾桶，可是，真要離婚，她捨不得，她畢竟愛著這個男人，這段婚姻，也算是郎情妾意。
所以，向純又把那些藥撿了出來，繼續一碗接一碗的喝。
中藥喝了大半年，肚子依然沒動靜，向純的身體卻越來越虛，從前精氣神十足的人，變得越來越無精打采。因為喝藥的原因，身體就像氣球一樣吹了起來。
有一次，他們吵架，楊凡脫口而出：“他媽的，還以為自己揀了個寶，原來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脫口而出的話像利箭，“嗖”一下就穿透了向純的心。
向純渾身發冷，手哆嗦不停，她三下五除二地再次將藥扔進了垃圾桶。
楊凡盯著她，眼裡冒著怒火：“你是真不想過了，對嗎？”
看著楊凡猙獰的面孔，向純覺得他是如此的陌生，心裡“離婚”的念頭越來越強烈，可很快這念頭又被她壓了下去。
楊凡看出她害怕離婚，更加肆無忌憚，甚至將所有壞事都歸罪到她頭上。
而她，竟沒有掙扎的勇氣。
06
記得有個週末，去婆婆家，照例又說到孩子的話題。
婆婆說，老姐妹們都在帶孫子，只有自己連孫子影子都看不到，說完就唉聲嘆氣。
這時候，向純只能默默的走進廚房去洗碗，一開始，她幻想楊凡站出來說，沒有孩子，我們可以領養一個，或者說，孩子的事不著急，總會有的。
但是每一次，楊凡都假裝聽不到，向純的心沉了又沉。
那天，婆婆知道向純花了一萬多塊錢辦了健身卡後，含沙射影地說起了風涼話：“自己地薄，還怨收不著糧。”
楊凡有點尷尬地說：“媽，您少說兩句吧，我回去讓她把卡退了就是。”
出了門，向純委屈地哭了，她和楊凡理論。
楊凡說：“我媽刀子嘴豆腐心，她也不容易，你順著她點吧，我就這一個媽，除非咱不過了。”
“不過了”三個字最近說得太多了，向純不想離婚也害怕離婚，可她沒想到，最後提出離婚的會是自己。
07
離婚很順利，家中的財產一分為二，去民政局把紅本本換成紅本本，向純又恢復了單身。
向純搬到了婚前購買的一套小房子裡，又去宜家挑了自己喜歡的傢俱，簡單裝飾一番後，她對自己說：“這裡就是你以後的安身立命之所，再也沒人逼你生孩子了。”
離婚之後，楊凡也發過幾次信息，言外之意是還有回頭路，他說：“向純，你別賭氣了？去給我媽道個歉，咱們重頭再來 ！”
不論他是留戀曾經的那份感情，還是為了平息最後的一絲內疚，向純都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復婚之說。
隨後，向純在一家婚戀網站註冊了信息，發佈了徵婚啟事。
很快，她就收到一堆男人發來的求偶郵件。
當楊凡得知向純在婚戀網上註冊後，打電話嘲笑她沒有自知之明，他說：“你連孩子都不能生，你以為那些人的真心有幾分？”
聽到這些誅心的話，向純覺得自己當初的選擇是對的，不可否認，孩子對婚姻來說是一條重要的紐帶，可即便有了孩子，婚姻就不會垮掉嗎？
08
向純從婚戀網上篩選了幾個條件相當的應徵者，交換了聯繫方式。
其中一個40歲的離異男一再強調：“我不介意你離過婚，也不介意你不能生孩子，給我一次機會，我們認識認識！”
認識就認識。
認識一個月後，離異男瞞著向純策劃了一場求婚儀式。
那天向純下班，剛出公司大樓，就見離異男領著一群朋友在那裡起鬨暖場。
離異男單腿跪地說：“嫁給我吧！”
向純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離異男失望地說：“你都三十歲了，一點不著急嗎？”
這以後，向純再不和離異男見面，離異男問她原因，她客客氣氣地回覆：“對不起，我們不合適！”
是的，三十歲的向純已經走過了一段婚姻，她以為在楊凡那裡丟掉的自尊，可以通過另外一個男人，或是一段感情找回來，直到拒絕了離異男，她才明白，那些她失去的東西，一直都在，不需要別人或者是別的感情來激活，只有自己才能將自己喚醒。
這樣想清楚之後，生活彷彿在她面前開了花，從前楊凡不允許她去做的事情，她都一一嘗試，她列出了一個女人離婚後必做的十件事，一個人去旅行，去練瑜珈，去學一門手藝，每完成一件，向純就覺得自己離新生更近了一步。
僅用了半年時間，向純就從上一段婚姻裡恢復了元氣，那些在愛情面前丟掉的尊嚴和自信，突然間回來了。
向純終於明白，這世上從來沒有救世主，也沒有黑騎士，楊凡不是，離異男更不是。
09
得知楊凡再婚的消息是一年後。
那天，向純和閨蜜在咖啡館閒聊，無意中說起楊凡。
閨蜜說楊凡再婚了，老婆給他生了一對雙胞胎，有一個竟是唐氏兒，你說這是不是命啊？聽說不到5個月的時候，就查出來了，是她老婆堅持要把孩子生下來。
聽著閨蜜的講述，向純真感覺像是在聽故事，只是多了無限的感慨，故事裡的人和事似乎隔著千山萬水。
離開咖啡館，向純遠遠看到一個男人的身影，像是楊凡，又不像，從前的他意氣風發，可眼前的男人早就沒有了昔日的光彩，或許是來自孩子的憂慮，又或許是經濟的壓力，將他的背壓得有些駝，整個人老了不止十歲。
向純沒有去打招呼，而是從他身邊雲淡風輕地走過去，就像陌生人一樣。
那一刻，向純發現，沒有什麼比時間更具殺傷力，曾經的愛和恨，早在時光流轉中，加倍奉還給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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