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膳房的羅廚娘病了，今個兒的如意酥是奴婢做的，若不和胃口，還望王爺包容。”女子怯怯地低著頭，輕柔的聲音似微風震簫。
“你是膳房新來的丫鬟？”他抬起頭，瞥了女孩一眼，她一襲青色衣裙，玉面淡拂、纖腰如柳，碧清的秀目天真中帶著點惶然，讓人頓生憐惜：“你過來。”
女子有些惶惑，遲疑了片刻後才緩緩走到他身邊。他突然扯過她的手臂，雪白的皓腕上繫著一支銀鏈，銀色的小鎖片搖晃起來，上面刻著一個“汐”字。
“從現在起，你便是本王的側妃了。”他執著她的手，從容地說道。
一語驚四座，旁邊的侍妾、周圍的下人全都望了過來，她慌亂地埋下頭，雙頰宛若被美酒醺染的桃花，流轉的眼波偷覷著他，含羞帶怯。
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七王爺突然納了一個側妃，這側妃雖然清麗出塵，卻也算不上絕色，更何況還是丫鬟出身，唯一能解釋的，便是一時興起的趣味。
王爺風流成性，侍妾們又工於心計，眾人都斷定這份恩寵定不會長久，誰知天下的事常常出人意料，這位素質清香的汐側妃不僅入了風流王爺的眼，更入了他的心，竟然三年如一日的寵愛有加。
她喜歡下雪，他便帶著她到西山的玉瓊峰，將她攏進自己溫暖的斗篷裡，耳鬢廝磨、執酒共話，一起看著晶瑩潔白的雪花灑落人間。他說：“你好似飄零的雪絮，清淡冷澀，但是沒關係，夫君會將你的心捂暖。”
她喜歡作畫，他便陪著她四處遊賞，更是改了急躁的秉性，靜下心來當她的畫中人。春山如笑、秋水長天、煙霞散彩、皎月流光……一幀一幀，他的身影融進她的畫裡，也融進她的心裡。他說：“與你相伴，天涯海角，哪裡都好。”
一旦心事來襲，她便會亂髮脾氣，將自己關在房中，獨自撫琴。他亦不相擾，而是坐在窗下吹簫，款款的簫聲拖長了她的琴音，一冷一暖、一急一緩，彷彿和風安撫湍急的河流。她終忍不住開門，撲到他懷裡低泣，他輕拭她臉上的淚痕：“我知道你心中愁腸百結，別難過，夫君會慢慢為你開解。”
“王爺。”
“要叫夫君。”
“夫君，你當初怎就、看中了我？”
“一時興起。”他調侃地看著她失落的模樣，旋即寵溺地吻上她的臉頰：“傻瓜，這也會相信。當然是一見傾心啊。”
“母妃逝後，我就很少跟父皇說話了，所以也不想因為冊封王妃的事情去找他。”他嘆了口氣，溫柔地攜起她的手，十指相扣：“雖是側妃，你永遠是我唯一的妻。”
她安心地靠在他的肩頭，以為幸福會如細水長流般永久，怎料一個月後，他進宮赴宴，卻遲遲未歸，直至深夜都毫無音信。
不祥的預感愈濃，她心急如焚地在房中等候，終於，他推開房門踉蹌著走了進來。
“夫君！”她慌忙迎了上去，他還不及應聲，就已嘔出一口黑血。
“被五哥和九弟聯手算計了。”他眉頭緊皺：“他們說是什麼‘燃魄丹’，世間無藥可解，我也沒什麼好掛念的，惟有你……我讓手下送你離開京城吧、”
“你胡說什麼，我一定會配出解藥救你的！”她澄澈的眼眸滿是堅定：“相信我，我爹是神醫公孫翼，‘燃魄丹’雖然沒有解藥，但可以用以毒攻毒的法子來逼出毒性，我這就想辦法去配。”
半月後，她將嘔心瀝血研製出的“扼魂散”送到他面前，他卻不急著飲下，而是緊緊握住她的手，眼中是她看不懂的悲慟。
次日，五王爺和九王爺皆在各自府中暴斃，死狀極慘。他聽聞死訊，卻不奔喪，反而推說自己抱恙，在後花園飲酒作樂。
“你早就知道我的生世，故意設計讓我進府，成了你的側妃，對不對？”
“五王爺和九王爺內功深厚，又識得百毒，你殺不了他們，只有‘扼魂散’可以。所以你就跟我演了這場戲，佯裝中毒，讓我配出毒藥，淪為你殺人奪權的棋子……”
“你怎麼可以這麼做，你是我的夫君啊！”她哭著質問他，他卻一言不發，依舊淡然地飲著酒。
靜默了許久，她決絕地起身：“我會照你希望的那樣，離開京城，消失不見的。”
“汐兒。”他的臉龐在樹蔭的暗影中看不分明，只依稀看見修長的身軀微微一顫：“最後給我做一次如意酥好嗎？”
天山下，小茶館，女掌櫃捧了一盤如意酥放到桌上，聽著過往遊人天南海北的聊著煙塵世事。
“聽說五王爺和九王爺都是七王爺暗殺的，心還真狠，但千算萬算還是逃不過命，到頭來他自己也中毒身亡了。”
她僵在原地，手中的抹布被扯成兩截，耳邊轟隆隆似打雷一般。
“其實七王爺挺慘的，他母妃和舅父當年死的不明不白，皇上還袒護著不讓查，朝中都知道是五王爺和九王爺害死的。他那麼做，也是為了報仇吧。”
“在說七王爺的事麼，我有個表親之前在他府上當差，這事我最清楚了。”旁桌的男子加入討論：“你們不知道，這七王爺還是個痴情人呢。當年他身中奇毒，正巧被神醫公孫翼所救，後來公孫翼全家遭人暗害，他盡力相救，卻只找到神醫的女兒。他怕那個姑娘有危險，就安排她進了王府，結果卻對她一見傾心，讓她做了自己的側妃。”
“側妃？可他去世的時候，並沒讓任何女子送葬啊。”
“他早年就被五王爺他們下了什麼‘燃魄丹’，公孫神醫救過他一次，但臨走前說倘若毒性再發，就回天乏術了。後來他體內的毒性再次發作，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就狠下心讓汐側妃離開了。”
“那汐側妃知道嗎？”
“怎會讓她知道呢，他那麼愛她。”
看客的搖頭嘆息，成了他們最後的結局。
她茫然靠著牆，一呼一吸皆是綿延的痛楚，眼前又紛紛揚揚地飄起了記憶的雪花，他溫柔的目光、寵溺的笑容，還有離別時幽暗的光影中，那微微顫抖的身形。她只知道他演戲騙了自己，卻不知道面具下，那顆泣血的心。
他是什麼時候離她而去的？她捂著胸口，想起自己離京時騎著快馬朝天山疾馳，在那漫漫煙塵、霏霏細雪中，她的心倏然一痛，也許正是那一刻，愛她入骨的人永遠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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