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廟裡的大師父

小廟裡的大師父​觀海, 一名從全國知名佛學院畢業的出家人。和其他人不同,他的志向是要去基層弘法。他說如果把佛法當成一種精神需求的話,那麼社會的各個階層都有這種需求。在大城市、在富人區,從來不缺少成群結隊,送上門來的“精神導師”,而鄉村卻不然。觀海對佛法的義理有自己獨到的見解,實修方面也自有體會,在學校算得上是拔尖的學僧。可自打從佛學院畢業到基層寺院後,他就從來沒有再談論過什麼般若、性空等高深的佛理。

寺院是建在村落中間的,沒有人能說清寺院是什麼時候建的,只知道很早就有了,並且這是整個縣裡為數不多的寺院之一。村落圍繞著寺院一圈又一圈排開,在裡圈的都是大戶人家,雖說是大戶,村裡的大戶也大不到哪裡去。也沒有人能說清為什麼是這樣的格局,反正後來新建的房子也都按照這樣的方式建著起來的。

香火,不能算旺盛,因為平時幾乎看不到人來寺院,偶有來的,要麼是附近閒下來的一些老人,要麼就是來尋家裡跑丟的牲口;香火,也不能算沒有,趕上個初一十五,逢年過節,人擠滿了寺院,香插滿了每一個角落,連寺院的牆根都是煙霧繚繞的。觀海的寮房門口,要見他的村民都排成一個小隊。

又是一年臘八,寺院裡像往常一樣施粥,村們民像往常一樣拿著家裡最大號的鍋碗瓢盆來寺院盛粥,盛完粥像往常一樣要來觀海的寮房轉一下。關於來觀海的寮房,也不知道是誰領的頭,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形成了慣例。反正村民們認為這個步驟很重要,因為大傢俬下里都說:“大師房間走一走,災禍通通都沒有;大師寶物摸一摸,全年保佑金銀多”。這個段子是誰編的,也無從考證。

村民們發現今年與往年有些不同,今年觀海大師的寮房裡多了一位“大師”,這位“大師”是從佛教聖地、文殊菩薩的道場五臺山來的聖道法師,他是觀海讀佛學院時的同學,這段時間出山辦事,剛好路過這裡,就來看看老同學。

聖道法師坐在旁邊,看著觀海接待一波又一波的鄉親。

“大師!”

一個穿著夾襖的中年婦女,剛進了屋就撲通一聲跪倒在觀海面前

“多虧了您啊,我爸後來還託夢給我了,說他現在過得很好,你說的那個叫什麼的經……對,《金剛經》,真厲害,放在……不!供在牌位前就是管用,太感謝您了。”

說完站起來,從身後的籃子裡拿出一個塑料袋放在觀海身邊的桌子上:

“大師,這是孩他爸從外地帶來的一些人參,給您補補身子。”

一邊說一邊坐在身後的凳子上,觀海看了眼布袋子:

“你拿去供佛,我用不到這些。”

“供佛的有,供了,這些是給您的,哦,對了,大師,我表哥最近還有個事想找您,這兩天就算了,您看您過年的時候有空不?”

“過年的時候可以。”

觀海喝了口水繼續道:

“如果能讀讀那個經,不僅對你父親,對你全家都有好處。”

“嗯,好的,大師,回去我就讀。”

說著站起身來:

“那大師先忙,我就先回去了。”

這人剛出去,立刻就來了一對年輕夫妻,他們好像有些拘束,也不知道說什麼,觀海抬起頭:

“阿彌陀佛,請坐請坐。”

倆人坐在長條凳上,小夥子撓撓頭:

“大師,今天寺院人真多呵。”

觀海招呼他們:

“你們喝過臘八粥了沒?對身體好著呢。”

小夥子連連點頭:

“喝過了,喝過了,我媽讓我們來的,說喝完粥一定要來看看您。”

轉過頭看了一眼低著頭的媳婦。然後又看看觀海:

“俺媽說了,要請您……”

小夥子欲言又止。觀海捻著手裡的珠子:

“是不是準備要娃娃了?”

小夥子眼睛一亮:

“是的,是的,俺媽說讓你給加持加持,保佑生個男娃。”

“過來吧。”

觀海拿起手裡的念珠,繞著女人的肚子轉了幾圈,口中唸唸有詞。夫妻兩人一臉虔誠和嚴肅。觀海“施法”完畢,說:

“到寺院法務流通處請兩本《普門品》,普通的普,大門的門,品德的品,回去你倆一天誦一遍,一定要好好誦,好好誦就能保佑生大胖小子。”

夫妻兩人歡歡喜喜退出門外,坐了旁邊看了老半天的聖道法師終於忍不住了,他臉色不太好看,剛想開口說話,一個理著板寸,穿著皮夾克的中年男人咋咋呼呼就走進來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大師最近可好啊?好久沒來看您了,喲!這一算得快一年了。”

轉眼看到了聖道法師,道了聲:

“大師好!”

繼續他的話:

“我這不出去闖了嘛,一直沒在家裡,您別說,自從上次跟您合影之後,我一直把跟您的合影當屏保。”

說著便亮出手機給觀海看。

“然後我整年都順風順水。”

說到這嘴都合不攏了,

“今年做生意,賺了點小錢。”

從兜裡拿出一個紅包,起身雙手遞給觀海:

“給您的,不,您看我這嘴,專業術語應該叫,供養,對,供養,供養給您的。”

觀海接過紅包:

“阿彌陀佛,看來你今年一定做了不少善事。”

“那可不,還資助了幾個小學生讀書呢。”

說這話時一臉神氣,

“大師,能不能再給您合張影?保佑我來年更好。”

說著他便站起來掏出手機。

“你要多獻愛心,多做善事才對。”

說著觀海站起來整理了一下大褂。

“是,是,大師放心,大師說的話我一定聽。”

板寸拿著手機端詳了半天,把照片設置成屏保,滿意的離開。

轉眼大半天過去了,人們陸陸續續、來來往往。

寺院又逐漸恢復到了往日的寧靜。

兩位許久不見的同參道友,對面相坐,沒有任何言語,茶一杯又一杯的續上,茶氤氳的熱氣跟焚香的煙霧纏繞在一起,蒸騰著往上去,逐漸消失不見。房裡的微弱的燈光透過兩人瘦削的身體,照在佛龕裡的觀音上,這光照讓觀音像上的貼金更加熠熠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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