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坡下驢(民間故事)

敬酒不吃

老城廂估衣街住著位華爺,祖上是大鹽商,有的是大洋,所以他嘛也不會幹,只會玩鳥,還養出了一隻會說話的鷯哥,教嘛說嘛,倍兒絕。

一天,華爺在洋行上班的兒子突然失蹤了。全家找了一天也沒見著人影兒,只好去警局報案。誰知,三天過去了,警局也沒任何信兒。

華爺著急得火上房,聽人說,兒子十有八九被道上的綁了票,立馬託人帶著銀票去見鍋伙團頭兒。可是,團頭兒動用了鍋伙的全部眼線,找了三天,兒子還是杳無音信。

這天早上,華爺起床後,發了半天愣,想起好幾天沒去遛鷯哥了,就提溜著鳥籠來到了不遠處的小樹林。遛完鷯哥後,華爺正往家走,半道上忽然冒出仨青皮混混兒,攔住了他的路。

打頭的疤臉雙手一拱,十分客氣地說:“華爺請留步。”華爺停住腳步,問:“您有嘛事啊?”

疤臉回答說:“袁三爺請你過去談件大事兒。”說完,他指了指停在不遠處的小轎車。

華爺心中一愣,袁三爺是漢奸組織普濟會的頭兒,原來是個大混混,自詡天為大地為二他為三,改名袁三,眼下抱上了日本人的大腿,抖了起來。華爺心想,自個兒和他是八竿子也夠不著,談嘛大事兒啊?

想到這裡,華爺也客客氣氣對疤臉說:“實不相瞞,最近家裡出了檔麻煩事兒,實在脫不開身。請您轉告三爺,等事兒了了後,我一定親自登門去拜訪。”沒想到,疤臉卻說了一句:“今兒你要是不去見三爺,日後可甭後悔啊!”

華爺聽他話裡有話,禁不住問:“您這話是嘛意思啊?”疤臉“嘿嘿”一笑:“見了三爺,你就知道了。”

俗話說,寧可得罪君子,也不得罪小人。華爺琢磨了片刻,答應了:“行,我先把鷯哥送回家,然後就過去。”不料,疤臉卻抽冷子伸手抓住鳥籠鉤兒:“甭來回折騰了,帶著鷯哥走吧。三爺正想見識見識這玩意兒呢!”

坐在車上,華爺心裡有些不安起來,袁三和自個兒談嘛大事兒啊?

誰知,見到袁三後,袁三卻嘛事兒也不提,而是盯著鳥籠裡的鷯哥問:“聽說這玩意兒會說不少人話?”華爺點了點頭,順手從口袋裡摸出幾顆瓜子兒,衝著鷯哥說:“您好!”

鷯哥斜眼瞅了一眼袁三,盯著華爺手裡的瓜子兒,開口說話了:“您好,您吃了嗎?”

這話把袁三給逗樂了:“果然是津腔津味兒,不愧為津門一絕啊!”他又仔細問了問華爺是怎麼教鷯哥說人話的事兒後,突然話題一轉,“華爺,聽說你兒子失蹤了,找到了嗎?”

華爺嘆了口氣,搖了搖頭。袁三“哦”了一聲:“我聽說憲兵隊前幾天抓了不少反日分子,你兒子不會是……”一聽這話,華爺急了:“三爺,我兒子可是個規矩人,不會幹出格的事!”

袁三聽後,“嗯”了一聲:“明兒我去趟憲兵隊,要是有信兒,立馬派人告訴您。不過,到時候你得幫我辦件大事兒!”

就坡下驢

華爺是個明白人,慌忙掏出一張銀票,放在茶几上:“三爺,這點錢您先拿著打點一下,回頭我打發人再送過來。您說,有嘛事兒要我辦,我一準兒盡心盡力!”不料,袁三卻“呵呵”一笑:“甭著急,等有了準信兒再說。”說完,他就把華爺給打發出來了。

這袁三說話還真算數,第二天上午就派人送來信兒,說華爺的兒子就在憲兵隊。華爺一聽著了急,急忙來見袁三,又拿出兩張銀票,請他想想轍,把兒子從裡面撈出來,袁三答應了。

當天晚半晌兒,華爺剛吃完晚飯,疤臉忽然登門而來:“華爺,那邊三爺已經打點好了,三天後的這個點兒就放人。”華爺又驚又喜,兒子有救了!只聽疤臉繼續說:“三爺說,這會兒請您帶著鳥籠去一趟。”華爺愣了一下:“這麼晚了,帶著鷯哥幹嗎啊?”疤臉卻說不知道。華爺“嗯”了一聲,心想,袁三今晚一準兒要提那件大事兒了,十有八九跟自個兒的鷯哥有關。

來到袁宅後,華爺雙手一拱,答謝說:“三爺,犬子的事讓您費心了。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您說吧,要我辦嘛事兒啊?”

袁三打了個哈哈:“那我就不客氣了。打今兒起,你這隻鷯哥歸我了,然後呢,你再替我教鷯哥多說幾句人話。”

華爺雖然一百個不樂意,但想到兒子還在日本人手裡,只能靠袁三,只好點頭說:“既然三爺喜歡,那您就留下玩兒吧。您想讓我教鷯哥說嘛人話啊?”

袁三把嘴湊到華爺耳朵邊,說:“下個月月底,憲兵隊的時苗過五十歲大壽,華北屯軍的司令山本要來祝賀,到時候我想把鷯哥帶過去樂呵樂呵。你就教鷯哥說……”

華爺聽後驚呆了,難怪袁三對他兒子的事這麼上心,合著是奔著鷯哥來的,想拿去巴結日本人!

袁三見華爺不吱聲兒,問:“怎麼,不樂意啊?你兒子……”華爺連忙搖頭,答應在一個月裡練好鷯哥,便提溜起鳥籠離開了袁宅。誰知上車後,疤臉卻把他拉到了一個獨門獨院,還撂下話:“打今兒起,就在這裡好好教鷯哥。等事兒完了,你才能回家!”臨走時,疤臉還留了倆混混兒看著華爺。

到了第三天,華爺不放心,讓疤臉捎話給袁三,他想瞅一眼兒子,才能安下心來教鷯哥。當天夜裡,疤臉就把華爺的兒子送了過來。華爺見兒子全須全尾的,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了。臨走時,兒子忽然把一個紙團塞進華爺手中。華爺打開一瞅,啐了一聲,隨後摸了摸鷯哥,說:“我的好鳥兒,這下可全靠你了。”

半個月後,袁三特意來看鷯哥,見鷯哥在華爺的調教下,人話說得倍兒溜,十分高興。臨走時,他叮囑華爺要把鷯哥教得好上加好。華爺笑眯眯地說:“您放心,一準兒包您滿意!”

鷯哥學舌

眨眼間,明兒就是時苗的生日了。晚上,袁三聽鷯哥說完那幾句人話後,突然說:“明天你跟著我,讓鷯哥好好露幾手!”華爺一聽:“三爺,我不能去啊!”袁三臉色一變:“你不怕憲兵隊再把你兒子抓進去嗎?”華爺沒了轍,只好答應了。

第二天大清早,袁三穿戴一新,帶著厚禮來到了憲兵隊。等山本到場講完話後,時苗把袁三引薦給了山本,袁三哈著腰說:“山本司令,鄙人特意請來一位教鷯哥說話的高人,給您解解悶兒!”

說著,袁三手一招,華爺提著籠子過來,餵了鷯哥一顆瓜子兒,說:“給山本司令問個好。”鷯哥開口就說:“山本司令您好,您吃了嗎?”山本聽後,十分驚喜。

參加壽宴的日本人和漢奸一下子全圍了過來。袁三一臉的得意,吩咐華爺:“再給時苗隊長來句喜慶話!”華爺捏了顆瓜子兒,引鷯哥說:“祝時苗隊長——”

鷯哥倆眼盯著瓜子兒,說:“祝時苗隊長福如東海,壽比南山!”時苗聽得心花怒放,連聲說“吆西”。袁三越發來勁兒了:“各位太君和同仁——”他話還沒說完,鷯哥忽然張嘴來了句:“嘛太君啊?就是小日本鬼子,麻利兒滾出中國去!”在場的人全傻了眼。

山本抬手就給了時苗一個大耳刮子,離座而去。時苗也火了:“袁桑,這就是你讓山本司令聽的人話嗎?”誰知,鷯哥聽到“袁桑”後,冷不丁叫起來:“袁三兒,狗漢奸!打倒狗漢奸,打倒小日本!”

袁三嚇壞了,指著華爺磕巴著說:“這全……是他教的……不關我的事!”只聽到華爺一聲大笑:“沒錯兒,這話就是爺教的。”

原來,那天華爺的兒子在遞給他的紙條上說,是普濟會的人綁了自己,主謀就是袁三!那時,華爺才想起一件事兒來。兒子失蹤前,有個閒人找上門來,說受人委託,想高價買走鷯哥,當時被他回絕了。這人一準兒就是袁三,他見軟的不成,就來硬的,對華爺兒子下了黑手,一步步引誘華爺著了他的道。

華爺轉向袁三厲聲說:“好你個狗漢奸,爺現在就讓你聽一回正兒八經的人話,你聽到了嗎?”隨後又清了清嗓子,對時苗說,“聽好了,這才是咱天津衛人人都想說的人話,打倒小日本鬼子!”話音剛落,時苗手中的槍響了,華爺倒在了血泊之中。

時苗轉身衝著鷯哥又是一槍,卻打在了鳥籠門上。受驚的鷯哥撲扇著翅膀,立馬從籠門飛了出來,邊飛還邊叫:“打倒小日本鬼子!”等時苗抬手打第二槍時,鷯哥已經從窗戶飛走了。時苗氣急敗壞,狠狠地踹了一腳袁三:“還不給我去追!”

第二天,海光寺附近的人驚訝地發現,有隻鷯哥在沿街的樹上飛來飛去,不停地叫著:“打倒小日本鬼子!打倒小日本鬼子!”它愣是叫了大半天,最後啼血而死。

天津衛的老少爺們得知事情的真相後,把華爺和鷯哥合葬在了一起,並立了塊墓碑,上面寫著四個大字:鳥爺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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