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華興街上的“鴉片戰爭”

成都華興街上的“鴉片戰爭”

在上一期{成都故事}中我們已經說過,在清代同治、光緒年間,成都平原就已經普遍種植罌粟而泡製鴉片了。光緒末年,清廷也曾下令禁錮,收到過一定的成效。但是到了1917年護法戰爭以後,四川因為軍閥割據,鴉片的種、運、售、吸又開始瀰漫全省。川中的大小軍閥以此作為公開的、甚至合法的財政收入。

當時,全國吸食鴉片的人很多,四川是鴉片的主要供應地。販運煙土除了商販武裝走私外,就是軍隊運煙。軍隊運煙,既逃免了稅收,並且又有槍桿作後盾,十分保險。四川軍隊的軍、師長們,在湖北的宜昌、沙市、漢口所設立的辦事處,其實就是運煙和儲煙的機關。當時的政府雖然也有嚴格的禁菸命令,設有督辦、執法監、督察官等,然而這些法令和官員,只能去禁普通的商人和百姓,而那些吸菸成癮的軍閥、官僚、地主、紳士們卻根本不知道啥子叫禁菸,依然大種、大運、大售、大吸,詩社煙館,殘酷毒害、盤剝老百姓。

當時的國民黨中央政府為了表明嚴厲禁菸以申法紀,在四川的主要城、鄉、縣、市,普遍設有督收處、戒菸委員會、緝私處、哨卡、巡警等等,然而只是虛張聲勢,禁民不禁官。今天我們要拜的這個龍門陣,就發生在抗日戰爭時期的大後方——成都。呈給Go友們,以管窺豹,當時成都的官場黑暗和腐敗可見一斑。(本文轉自焦板兒的新浪博客)

1

1940年的一天中午,一兩軍車從川南公路疾馳而來,一到成都南門,便被四川省緝私處南門檢查站攔住了。

“站住!哪一部分的?”檢查站長厲聲喝道。

車上慢騰騰地走下一個上尉軍官,瘦個子、尖下巴,乜斜著眼睛,神態傲慢地答道:“二十四軍一三七師師部的軍車,執行任務。”說完,掏出煙盒,拿出一支小大英香菸,漫不經心地抽起來。

“車上裝的啥子東西?”

“師部的給養,也要檢查嗎?你敢動手,惹起劉軍長、劉師長來了,老子告你,你娃娃吃不消!”上尉這一席話,把檢查站長惹冒火了。

“好哇,今天老子就是要檢查二十四軍的軍車!你娃娃敢告到委員長那年去才算真有本事。張副官,上車檢查!”檢查站長一聲令下,站上的武裝糾察、憲兵都掏出盒子槍,進逼軍車。車上的武裝押運兵也一齊跳下車來,持槍把卡車團團護住。這時一個憲兵走上前,拉開汽車蓬布一看,嚇了一大跳。趕忙退回來向檢查站長說道:

“報告站長,是一車鴉片。”

檢查站長一聽說是鴉片,立刻下命令:“扣起來,帶走!”

瘦個子上尉軍官也不示弱,大聲喝道:“你娃要扣,不想活了!李班長,給師部打個電話,就說在南門上遇到了麻煩。”

檢查站長用鼻子哼了一聲說:“你想坐牢,老子送你去!”

這二十四軍一三七師,師長叫劉元琮,是二十四軍軍長劉文輝的親侄兒,綽號“三莽子”,在川、康兩地算得上一個大歪人,頗有霸道的名聲。他仗持劉文輝的勢力,對國民黨當局的禁錮法令置若罔聞,在川、康兩地公開大規模販運鴉片。所以,押運鴉片的武裝人員,敢於明目張膽地在檢查站前耍蠻。

而緝私處是四川省政府和軍事委員會成都行轅領導的緝拿走私商販,包括鴉片煙土在內的走私物品的機關。緝私處處長是曾任過軍事委員會成都行轅調查課長的何龍慶。緝私處有軍事委員會作後盾,表面上不管你是黨、政、軍的哪一派、哪一系統的,一經緝獲,一律依法懲處,絕不寬恕。他們在執行中央法令的名義下,當然“理直氣壯”。

過了一會兒,檢查長接到一三七師師部的電話:“喂,找站長聽話……你是站長嗎?我是二十四軍伍參謀長。聽說一三七師師部的軍車被你們扣住了,回去報告你們何處長,他真要扣車,劉師長就要找他算賬,二十四軍是不好惹的!”

檢查站長趕快搖通緝私處的電話:“報告處座,南門檢查站有緊急情況報告。二十四軍一三七師一車鴉片要強行開走,伍參謀長來電話要你放行,請處座定奪。”

何龍慶乃軍統局在成都的要員,一聽此言,氣急敗壞地說:“馬上緝拿,他敢開走,你就給我動手!”

此刻的南門關,一方要緝扣,一方要開走,雙方爭執不休,大有一觸即發,大動干戈之勢,各自迅速將局勢狀態呈報給自己的後臺老闆。

2

當時,二十四軍一三七師駐成都辦事處和緝私處都設在成都華興街附近。

雙方的領導機關得到通知後,都立即派出大批武裝人員,荷槍實彈,在華興街一帶壘起工事,擺開戰場,如臨大敵一般。嚇得過路行人、小商小販喊的喊,叫的叫,哭的哭,跑的跑,店鋪老闆、街坊住戶也嚇得渾身哆嗦,忙著上鋪板、閂門上槓,躲避戰禍。

眼看一場戰事就要激烈展開之際,一輛貼有軍事委員會成都行轅特別通行證的吉普車,風馳電掣般地開到設在華興街的九十五軍軍部。

原來是消息傳到成都行轅後,行轅主任賀國光也十分惱怒,心中暗自罵道:“這二十四軍趁我在川立足未穩之機,盡在找我麻煩,真是欺人太甚,可惱至極!總有一天要收拾你們這些地方勢力的。”賀國光急忙來到總務處處長官大中的辦公室,進門便說:“老弟,適才接到報告,二十四軍一三七師一車鴉片在南門檢查站被查獲,你看如何處理?”

在當時的官場中,官大中素以穩練持重、善於觀顏察色、能應付各種複雜局面而著稱。自從蔣介石勢力入川以來,為了融洽所謂“中央與地方”的關係,他與二十四軍多有應酬往返。見賀國光問他如何處理,便自忖了片刻:按目前的形勢,這二十四軍是得罪不起的。強龍不壓地頭蛇嘛,如果為了一車鴉片,惹得地方在各個方面給中央製造亂子,我們在委座面前也不好交待。但是,如今委座自兼四川省主席和禁菸善後督辦,如果執法不嚴,搞得亂七八糟的,豈不有失委座威嚴?思前想後,覺得還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擱平了事,方為上策。他又仔細揣摩了賀國光的意圖,才應聲答道:

“元公(賀國光號元靖,官場上稱他為賀元公,當時任軍事委員會主任、憲兵司令、四川省政府秘書長代行主席),方今川康兩地多是二十四軍的隊伍,省府裡也不乏二十四軍的人,何況劉自公(劉文輝號自乾,那時官場中都稱他為劉自公)又兼西康省主席、西康省禁菸督辦,何必給他難堪呢?二十四軍伍培英參謀長是劉自公的女婿,每次禁菸會上都聲稱鴉片是二十四軍的經濟命脈。其言下之意,是中央最好不要過多幹預,如果逼緊了,他們是要扳命的。三莽子其人暫時還要遷就一下。這車鴉片嘛,等我親自去一趟,相機處理,以不失緝私處的面子為原則,元公意下如何?”

賀國光一聽也表贊同,當即派他前往查看處理。

3

官大中一到九十五軍軍部,與軍部人員寒暄一番,隨即分別給雙方掛通電話:“抗戰期間,一切爭端都必須和平解決。”命令雙方:馬上拆除工事,各自撤消警戒線,恢復交通秩序。

劉元琮接到電話,一聽是行轅派總務處處長親自來解決,也就軟了下來。因為他知道,行轅是直接執行蔣介石的命令的,便輕聲細語地說:“既然你哥子出來說話,我還有啥子話說,你哥子咋個說就咋個辦嘛!”

何龍慶接到電話,以為給他撐腰的人來了,忙問:“官公,這車鴉片咋個辦?”官大中答道:“你負責找人運走,不準動一下,聽候處理。”何龍慶當然不敢抗命。

這場鴉片戰爭旋即偃旗息鼓了。

次日中午,官大中在醉鷗飯店大擺宴席,宴請戰爭雙方的主帥,少不了還請幾位頭面人物作陪。酒席桌上,大家猜拳行令,敬酒碰杯,彼此聲稱“誤會!”“誤會!”

那一車鴉片呢?事後當然是物歸原主——劉元琮了噻,一斤一兩也沒有損失。何龍慶呢?得到了執法嚴謹的嘉獎,不久,便調任為稽查處處長,再也不去緝二十四軍鴉片的私了。

此後,鴉片在四川,不但禁而未絕,反而越禁越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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