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失雞案

明朝洪武初年,在湖廣武昌府咸寧縣,出了一樁轟動一時的奇案,有兩戶鄉民,共計老少五口,是一夜之間死於非命!為什麼說是奇案呢?那是因為造成這五人身死的兇手,並不是什麼江洋大盜又或者是剪徑的山賊,而是一隻瘦弱不堪的老雞!那麼您也許要問了,這雞也能殺人嗎?還真就能,至於是怎麼殺的,那咱們還得從頭說起、、

話說在咸寧城裡有這麼一位篾匠,叫做張大楞,家境十分的貧寒,四十幾歲了也沒娶上個媳婦,只是跟老孃一起相依度日。此人別看窮困潦倒,但為人卻是非常的耿直,而且對自己的老孃也是特別的孝順。

也許是因為年紀大了,老太太忽有一日偶染風寒,隨後竟然一病不起。張大楞一瞧老孃病倒,心裡自然萬分焦急,可家裡的糧食都是吃了上頓兒、沒有下頓兒,他又哪裡來的錢財去求醫抓藥呢?所以說老人這病了幾日,眼看著就要一命歸西。

這天傍晚,張大楞正在灶堂煮粥,忽然聽見老人呼喚,他趕忙三步並做兩步,來在了床榻近前。等到了床邊一瞧,張大楞心說,壞了,我娘她現在臉色潮紅,額頭見汗,這恐怕是迴光返照的跡象啊!

正想著呢,就聽見老太太說話了:‘兒啊,娘剛才做了個夢,夢見我和你爹在一起吃飯,而且桌子上還擺了一大碗香噴噴的雞肉。娘這輩子都沒吃過,剛想要夾上一塊嚐嚐,可夢就醒了。這要是能夠在晚上那麼一會兒,說不準,娘還真就吃到嘴裡了、、’

張大楞聞聽此言是心如刀絞一般,他心說,爹死的早,是娘一把屎一把尿的將我帶大,我如今這不光是長大成人,都四十好幾了,可連一天像樣兒的日子都沒能讓她過上!眼瞧著她老人家臥病在床,我不但求不起醫、抓不起藥,就連一頓好吃的都拿不出來,你說我還算是個人嗎?也罷,看情形老孃她也沒有幾日的好活了,藥我沒錢去買,可一隻雞我想什麼辦法也要給她老人家弄到!

打定了主意,於是張大楞就對老太太言說,您等著,我今天剛好買了一隻母雞回來,這就給您燉去。隨後便推開房門,來在了大街之上。瞧了瞧左鄰右舍的裊裊炊煙,又看了一眼那輪即將落山的夕陽,張大楞牙是一咬心一橫,心說得了,既然我娘她就這麼一點兒的願望,那我無論如何也要完成,沒錢不怕,實在不行我去偷只雞回來吧!

故事:失雞案

有時候想和做是兩回事兒,張大楞並不是什麼下作之人,儘管再窮,但連這種偷雞摸狗的念頭兒都不曾有過,可如今猛地就想去幹,自然也是一時半會兒摸不著頭緒。好在他平日裡經常去給旁人修個簸箕,編個籮筐什麼的,去的人家倒也不少。所以思來想去,就把主意打在了隔壁劉家的身上。

這劉家跟他家挨著,只隔著半堵矮牆,其實也並不是什麼富裕人家兒。男人叫做劉半斤,娶妻寇氏,兩口子還有個八九歲的小子。劉半斤,光聽這個名字就不難瞧出,此人很是好酒,是逢酒必醉,脾氣還不怎麼太好。兒子雖然幼小,可卻有那麼一點兒呆傻,而且是想幹什麼就必須得幹,你要攔著,他就撒潑打諢,是又哭又鬧!

按理說,像這麼樣兒的一個人家兒,肯定會天天吵得是雞飛狗跳。可那位寇氏不知因何卻從來不聞不問,既不管孩子,更不管丈夫,就好像眼前的一切都跟她沒有半點兒的關係一樣!那麼說,張大楞為什麼會挑選一戶這樣兒的人家兒呢,其實他也是出於無奈。您想啊,那些個達官顯貴的家中也有雞鴨,可估計還沒等他下手呢,恐怕就被人家養的狗給撲在那兒了、、

有了主意,這天也就黑下來了。張大楞瞧著那院子裡沒人,於是就翻過了矮牆,躡手躡腳的朝著雞窩走了過去。劉家呢,其實也只有一隻老雞,而且雞窩就搭在了兩家兒中間這堵矮牆的邊上,所以張大楞翻過牆,只是三步兩步就來在了雞窩的近前。

就在他剛一伸手,想要去掏那隻雞的時候,突然就見由打從雞窩裡面爬出來了一個小孩兒,而且在他手裡,此時正拎著那隻老雞!

‘啊!’

俗話說人嚇人、嚇死人!張大楞怎麼也不會想到這雞窩裡還有旁人,所以一見之下,頓時就被嚇得是大叫了一聲。當即也顧不得去偷什麼雞了,趕忙一翻身,越過矮牆,慌慌張張的逃回了自己的家中。

等進了屋子,張大楞一直是驚魂不定,他心說,我怎麼就這麼沒用呢,幾十年做次賊,卻連只雞都沒能偷來!我娘這會兒估計還惦記著那雞肉呢,可我又到哪兒給她去找呢?正犯愁呢,忽然就聽見門外像是劉半斤在喊著自己的名字。

‘張大楞,你給我出來!’

‘劉家兄弟,這麼晚了,找我有事兒?’出門一瞧,張大楞就發現劉半斤似乎又沒少喝,隔著牆都能聞到他那滿身的酒氣。

’張大楞,我家的那隻老母雞死了,是不是你弄得?‘

‘怎、怎麼會呢,我什麼時候幹過這種事情、、’張大楞雖說心裡發虛,可嘴上卻沒有承認。

‘這個小兔崽子,又他孃的學會撒謊了,看我回去不打死他!’

嘴裡嘀咕著,劉半斤晃晃噹噹的可就回去了。這時候,張大楞也終於知道了雞窩裡面的那個小孩兒是誰,原來就是劉家的那個傻兒子。他心說,哎!非是我沒有擔當,只因如今老孃尚在旦夕之間,若是承認此事,那劉半斤必會藉著酒勁兒,來在我家吵鬧。一旦因此讓老孃出個一差二錯,那我可就萬死難贖了。再者說了,那隻雞也並不是我所殺,看當時的情形,應該就是那個孩子給弄死的。他捱揍就捱揍吧,這也算是罪有應得、、

嘆了口氣,張大楞這才又回到了房中。果不其然,不大一會兒,隔壁的院子裡就傳來了小孩子一陣殺豬般的叫聲,中間又摻雜了幾句劉半斤的喝罵,和寇氏的啼哭聲音,隨後便再也沒了動靜、、

見劉家不吵不鬧了,張大楞這心裡多少才算是安穩了一點兒,可這時忽然聽見老孃在裡屋似乎又叨咕了一句,說那雞肉還沒有燉好嗎?他那本就百味陳雜的心情,一下子又動盪了起來。

瞧了瞧鍋裡的那點兒粥水,又看了看躺在床上呻吟的老孃,他心說,得了,今天無論如何我也要讓我娘吃上一口肉,既然雞沒有偷來,那我就從自己的身上割一塊吧!想到這,就見他猛然間抄起了案板上的菜刀,接著挽起袖子,一刀就把左臂上的肉割了一塊下來!

俗話說,十指連心,更何況是硬生生的從自己身上割肉呢!劇烈的疼痛,好懸沒讓張大楞昏了過去,可這時的他似乎已經有些麻木了。只見他先是搖了幾搖、晃了幾晃,然後咬著牙,撕下了一截兒衣袖,把傷口包了包,緊接著便把那塊足有半斤的肉給扔進了鍋裡!

過了大概能有一個時辰,張大楞強打精神,由打鍋裡撈出了自己的那塊兒肉,又放到案板上切了切,然後這才端到了床榻的近前。可等他瞧見了老太太那張蠟黃的臉,手裡的那碗肉頓時就掉在了地上!怎麼的呢?原來不知何時,老人已是油盡燈枯、魂歸九泉!

張大楞此時那真是悲痛欲絕,心說,我費勁周折,情願自殘其身,可到頭來,我娘她還是沒能吃上這一口肉!她老人家這命也實在是太苦了些吧、、哎!怪只怪我這當兒的沒有本事,不能讓她衣食無憂、安享天年吶!

‘嗚嗚、、、’心裡難過,張大楞忍不住是淚如雨下。可就在這時,忽聽得房門‘咣’的一聲開了,緊接著,就見有個漢子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

‘張、張、、’來人開始是一臉的驚慌,可等他瞧見張大楞渾身是血的時候,反而卻像是鎮靜了許多。

‘張大楞,你好大的膽子!殺了劉家一家三口,到如今還不速速逃命!’說了這麼一句沒頭沒腦兒的話,隨後,那人轉身就出去了。

他出去了,可張大楞卻懵了。心說,這不是西城的潑皮許三兒嗎?他怎麼到我家裡來了,而且還說什麼劉家一家三口兒,不對,聽他言下之意像是劉家出了事情,我得趕緊過去瞧瞧!

俗話說:關心則亂。許三兒說劉家出了事情,張大楞下意識的就以為是因為那隻雞,劉半斤把孩子打怎地了呢,因為這事兒畢竟跟他多多少少有些關係。可等他又翻過矮牆,來在了劉家一瞧,整個人頓時就傻了。怎麼的呢?就見藉著皎潔的月光,他清清楚楚的瞧見地上躺著三具屍體,小孩和寇氏都是渾身是血,而劉半斤此時也是臉朝下,倒在了血泊之中、、

張大楞傻了,別說是他,換做誰一晚上接二連三的遇到這種事情,恐怕都不會好到哪兒去。他心說,不用看吶,這肯定是劉半斤回家失手打死了孩子,然後又跟寇氏起了爭鬥,最後這才雙雙斃命。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就是我呀。我要是不撒謊,直接承認那隻雞是我弄死的,肯定也就不會發生這種事情。可偏偏就是這一念之差,卻害了活生生的三條人命。也罷,如今娘她老人家尚未走遠,既然這輩子未能盡孝,那我便趕去地府陰曹,再報她老人家的養育之情!

於是,張大楞回到了自己的家裡,先是給老孃擦了擦臉、又磕了幾個頭,隨後是懸樑自盡。那麼說,他為什麼會想的這麼極端呢?其實主要還是因為多年來的窮苦和壓抑,讓他的神經早已是脆弱不堪!您想啊,自己的親孃在臨終之際,想吃上一口雞肉,他都沒有辦法弄到,這是一種何等的悲哀與無奈?再加上潑皮許三兒的那句‘你殺了劉家一家三口兒’,張大楞覺得自己即便不死,估計到了衙門也得不到什麼好的下場,所以他這才會選擇懸樑自盡、一死百了、、

故事:失雞案

次日清晨,有街坊鄰居發現了這兩戶人家的異常,進去一瞧,又見到屍橫滿地,於是就趕緊報給了衙門。

咸寧縣的這位知縣倒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好官,換做稍微糊塗一點兒的,肯定就會認為是張大楞殺了劉家的一家三口,然後又畏罪而亡。因為此時此刻在張大楞的家裡,不但有一把帶血的菜刀,而且就連他本人也是渾身浴血,誰也不可能會認為那刀上和身上的血是他自己的,更不可能知道他在上吊之前,先砍了自己一刀。

可這位知縣大人卻覺得事情有些不妥,怎麼的呢?原來在差人們查看現場的時候,發現那個小孩兒和寇氏都是被人用棍棒打死的,劉半斤呢,則是被人用石頭砸碎了頭骨,而在張大楞的家中卻只找到了一把帶血的菜刀,從兇器上來說,這明顯有些對不上。

於是這位知縣又派人四下查問,到最後得知了另外的一樁消息。有人說,寇氏有個嫡親的表哥,跟她家常有往來,而且這二人之間似乎也並不怎麼幹淨。所以知縣得知以後,立即便派人將寇氏的表哥帶到了公堂,誰呢?就是那位西城的潑皮許三兒!

到了堂上,大人一瞧,心說此人賊媚鼠眼的,怎麼看都不像個好人,於是一頓棍棒下去,許三兒挺刑不過,終於招出了實情。

故事:失雞案

原來呀,張大楞偷雞的那晚,許三兒就在劉家喝酒。劉半斤聽到院子裡有人喊叫了一聲,就走了出去。剛好瞧見孩子手裡拎著那隻死雞,他上去就是一巴掌,然後問是怎麼回事兒。孩子小啊,一害怕就撒謊說是張大楞把雞給掐死了,所以這才有了劉半斤跑到張家去質問張大楞。

一問之下,張大楞說沒有,劉半斤的火兒就上來了。回去以後,抄起一根木棍就打了孩子一頓,哪曾想他酒意正濃,下手也沒個輕重,竟然就把孩子給打死了。平常寇氏對他打罵孩子並不怎麼在意,可今天一看孩子死了,頓時就不幹了。起初兩個人只是扭打在一起,劉半斤再渾,也知道是自己理虧,所以也並沒有怎麼還手。

可打著打著,他一瞧,不對呀,這許三兒怎麼也動手了呢?再一細聽,可把他給氣壞了。怎麼的呢?原來就在三人扭作一團的同時,寇氏就如同瘋魔了一般,而且還口口聲聲言說許三兒才是孩子的親爹,讓他打死自己替兒子報仇!劉半斤心說,好啊,我說這孩子長得怎麼那麼像他的舅舅呢,原來他的種啊!

這麼一來,劉半斤原本的愧疚之心,頓時變的是蕩然無存!只見他雙目噴火,也不管許三兒追打自己了,只顧著掄起木棍,朝著寇氏的頭上招呼。片刻的功夫,寇氏被他打得是腦漿迸裂,而他也被許三兒手中的石頭給砸碎了頭骨,倒在了血泊之中。

許三兒打死了劉半斤,本來想拔腿便走,但他又想到,之前張大楞好像來過劉家,並且不知因為什麼還喊了一聲。他害怕走漏了消息,所以這才來到了張大楞的家中想要滅口。可等他進了屋子,瞧見張大楞神情恍惚,而且渾身是血的時候,他忽然又改變了主意。於是就說了那麼句話,隨後是匆忙而去。

第二天一早兒,聽聞張大楞也吊死在了家中,許三兒心裡很是高興。心說我就覺得這事兒嫁禍給張大楞,肯定沒人會知道,他也本以為這件事情一定會就此收場,沒想到知縣大人明察秋毫,沒過幾天,竟然就找到了他的身上。

真相大白之後,許三兒被杖責八十,隨後下了大獄,待等刑部的批文下來,估計最輕也得是個死罪。而咸寧縣的知縣因教化無方,別看破了案子,到最後也是不賞不罰、功過相抵。

這正是:

酒是穿腸毒藥,

色是刮骨鋼刀。

財是下山猛虎,

氣是惹禍根苗。

酒色適可而止,

錢財夠用便好。

戾氣萬不可取,

本分才是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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