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情:我還是想問一句,這些年,究竟在你的心裡,我算是什麼

天若有情:我還是想問一句,這些年,究竟在你的心裡,我算是什麼

可惜,你的傳奇我從未參與,唯一慶幸是,我曾遇見你。

就算這段感情註定荒涼。

我還是很想問一句,這些年,究竟在你的心裡,我算是什麼?

蒼山絕壁下的一株雪蓮,抑或是芸芸眾生中,一介紅顏。

【一】

暮春,驟雨初歇。

我跪在人群中,在一聲聲山呼萬歲裡,偷偷抬頭看見了那個你愛的女子。

她坐在玉攆裡,隔著玉色的珠簾,隱約窺見她錦衣華服,眉眼精緻,玉貌朱顏。

偏偏看不清她的神情。

抑或是我找不到一個適當的詞來形容,她眼睛裡的落寞、痛楚、空靈,或者是仇恨?

一個新封的貴妃,萬千寵愛在一身,無論如何都不該是這種神情的。

明河,我早該想到你喜歡的女子必定有些過人之處。

卻不知是否也包括在一月之間就俘獲了新皇的心,坐上貴妃娘娘的位子。

假如你看得到,又會是怎樣的一番表情。

我真的很想看。

天若有情:我還是想問一句,這些年,究竟在你的心裡,我算是什麼

【二】

獨孤家舊宅被我買下,翻新,終於再度光鮮。

對面當鋪的先生和旁邊繡莊的大嬸,以及鐵鋪的老鐵匠都用陌生的目光打量並猜測著我的身份——早在十幾年前就慘遭滅門的獨孤家,如今被一個來歷不明的弱質女流買下,並在後院支起一個小小的花店,她究竟跟獨孤家有著怎樣的淵源?

我為它取名,攬月齋。

雨水過後,滿園芭蕉碧如流。

還有墨綠得宛如貓耳一樣顫動的花骨朵,深藍色蝴蝶般奪目的花瓣,以及中原人士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美豔奇異的花朵。

買花的人很多,他們有的是為奇異的花瓣而來,有的是為了花朵動聽的名字而來,也有的是為了每種花迥然不同的香氣而來。

人養花,不是單靠澆水和施肥,不同的花只有跟了合適的主人才能開得更久。

不出兩個月攬月齋的聲名已經口口相傳,很快就成了傳奇。

與此同時,宮中也有人傳出消息,說宮中錦歡殿的蒲公英在一夜之間都枯死了,貴妃娘娘已經連續兩天粒米未進。

聖上十分憂心,請了許多花丁都無濟於事。

很快,就有善於捕風捉影見機行事的人就舉薦了我來討好當今聖上。

有位李公公恭恭敬敬地來請我入宮。

上了馬車,一路駛進那座紅牆玉殿的皇城。

你說得沒錯,中原很美,帝京亦是萬千繁華,可是我卻時常感覺寂寞,比在孤島上更甚。

尤其是這座許多人都想擠進來的皇城,紅牆巍峨,高臺林立,玉階沁涼,越靠近她的宮殿,我越覺得冷。

真奇怪,明明我應該忌妒她、恨她,卻在與她四目相對的剎那。感覺到從未有過的平靜。

她看似慵懶地斜倚在貴妃榻上,眼神裡卻透著清冷淡漠。

“你叫什麼名字?”

“民女承歡。”

她咀嚼片刻,微微頷首:“聽說你料理了一室豔麗奇異的好花,不知可否救活園中的蒲公英?”

殿前的蒲公英還未開到飽滿就凋謝了,其實原因很簡單,只不過是之前的花丁都不敢言明罷了:帝京的氣候根本不適合這種脆弱的植物。

但我還是接住她期盼的目光,點頭道:“可以。”

“那就勞煩承歡姑娘了。”她露出難得一見的笑容,果然清麗難言。

“不敢。”

我緩緩退下,公公指引我往小廚房裡去。

再出來時,已經月上柳梢。

我捧著盛滿泥土的碗,正殿卻傳來清麗的管絃之聲,星夜微光下,貴妃和聖上正在賞月、看舞。

那雙迷離的眼睛真的很美,我想她假如不這麼冷淡,只要一笑,就配得起“傾國”二字。

可是我在宮中數日,從未見過她笑。

只有我在種蒲公英時,她才會莫名地怔忡,說很想看蒲公英漫天飛舞就像雪落人間。

不久,她升我做女官,聖上經常來她的錦歡殿,她曲意逢迎,冷淡中仍是透著風情。而當今的天子,雖深感冷落,卻從不發怒。很難形容他們之間的關係,不像是君王和姬妾,更像是一對貌合神離的夫妻。

我看見聖上常常嘆息,也看見他眼中藏不住的寂寞。

不過這些我都不關心,明河,你知道我來這裡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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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有時候我在想,如此生性多疑的她,怎麼會把錦歡殿女官的位子這麼輕易地交給一個剛入宮的新人。

皇宮本來就是一個爾虞我詐,雲譎波詭的地方,很多人就算不為爭名逐利,也會為了自保而謀算他人。

難道只是因為我會種花?

抑或是,如今的她已經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根本不把我放在眼裡。

我猜不透,也懶得猜。

我只知道,假如不是為你報仇,也許這一生我都不會離開島上,來到中原,更不會踏足皇宮一步。

一個月後蒲公英不僅活了,還有了淡淡的香氣。

她驚喜地問我是如何做到的。我揹著蒼白的一雙手,笑了笑,只借口說是家傳秘方。

事實上,世間無論任何花草靈物,都要以吸取天地之靈方能生長繁衍,而天山雪蓮的汁液,就是天地間最靈的草藥。

它的汁液能救人命,也能滋潤花草。

蒲公英盛開的季節她最喜歡站在風裡,嗅著淡淡的清香,風來時,蒲公英的種子就像是空靈曼妙的雪花一樣掠過她的髮絲她的臉。

她笑了。

眉目如畫。

我看著她毫不防備的樣子時常在想,假如我在蒲公英的種子裡下毒會怎麼樣。

你會罵我卑鄙,抑或是恨我決絕又殘忍。

如果會,我也很想你用刀抵住我的脖子,抑或是給我一個厭惡而淒厲的眼神。都好過,你如今孤單淒涼地躺在冰涼的泥土裡。

每當想到很快,你玉一樣肌骨就會被千蟲萬蟻所撕咬吞噬,我的心就像被火燒一樣的疼,就算殺她十次,都解不了我心頭之恨!

你是那樣美好的一個少年。

我也在年華正好的時候愛過你,那種滾燙的感情,就像濃郁的米香,就像細膩的花汁,一旦嘗過,就忘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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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至今我仍記得你得志滿滿的笑。我問你,如何在汪洋大海中找到這座孤島。

彼時你站在梅林外,笑得雲淡風輕,說世上所有的東西只要用心都能找到一線生機。

我告訴你,這是我的家,叫美人島。

因島上梅林環繞,嫣紅黛綠,神似美人而得名。

島中有山,山下有谷,谷間有林,以盛產梅花和千年人參而聞名九州。

相傳,秦始皇也曾為了救醒心愛的女子阿房而親自來島上尋求靈藥。但因海上霧重,船隻幾番迷路,又遇上暴風雨而沉船數只。

求藥未果,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心愛的女子在面前死去。

“其實就算你找到這裡也沒有用,因為雪蓮長在島上的蒼山絕壁之上,一旦你跳下去,已經沒命了。”

也許是太久沒有見過島外的人,我和憐見相依為命長大。

島上方一日,世上已千年。不是說世間的時間太快,而是島上的年月過得太慢。

要不是你的出現,也許我已經被寂寞蠶食得連骨頭都不剩。

幸好你來了,我玩心大起,先是用梅林佈陣捉弄你。再是毀了你的船,叫你走不得,好留下來陪我。

卻被你一一識破,後來你終於爬上蒼山,風吹亂了你的衣襟,你略帶陰鬱的眸子裡透著一絲清冽的光。我騙你說跳下懸崖就能找到天山雪蓮。你向我道聲謝,就跳了下去。

你竟真的就那樣跳下去。

你決絕的背影一下子刺痛了我的眼睛。在此之前我也見過不少出海打漁的漁民,遇見暴風雨後在生與死的界限之間,他們往往都寧可置同伴的生死於不顧而選擇獨自逃命。

沒有一個人,像你這樣為了救另一個人的性命,用自己的性命賭一場在跳下懸崖後還能生還的機會。

雖然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但我猜到一定是名女子。

而且還是一個,你愛的女子。

蒼山絕壁,萬丈深淵,你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就縱身躍下。

崖邊的碎石悉數滾落,當你與石頭一起即將跌碎的瞬間,我做了一生中第一件讓憐見不可思議的事情。

在那之前,也許是島上時日太過漫長,終年不變的陽光與月光的侵蝕,已經讓我麻木了心神,任何海上漁船上死去的生命,在我眼中都不過滄海一粟。我從未想過出手相救,逆天而行。

但是,那一刻我選擇了救你。

我在山頂用心神召喚了崖底的植物,他們用綿長的藤蔓將你接在半空中。

憐見玩笑一句,我好像是蜘蛛精,而你則是我盤中的菜。但事實是,我慢慢地靠近你,被蠶食的,是我自己。

待你醒來,我將一截雪蓮的根鬚送給你,交換條件是,你的名字。

獨孤明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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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我以為你再也不會回來。

而我就像從未見過你一樣,在島上日復一日地修煉,或者是打理島上的梅林。

島上的梅花從來不會開敗,因為時間過得太慢,花期也就相應地變長。

只有憐見看得出我眼底的落寞,她與我異族,卻是親如姐妹。很多個難眠的夜晚,她都會坐在島邊的礁石上拉著我的左手,原本屬於無名指的位置,只剩下一截小小的肉瘤。

她問我,承歡,值得嗎?

我也問過自己,只不過一面而已。

無名指是連接心脈的骨肉,上面有我心頭的血,就算那人只剩一絲熱氣,都能回生。

明河,你可知你要找來救你心愛的人的雪蓮,就是我?

我沒有告訴你。

我何必告訴你。

明河,我想我就是在你跳下懸崖的那一刻愛上你。

也是在你跳下去的那一刻,開始瘋狂忌妒著那個叫晚傾的女子。

知道她的名字,已經是第二次見到你。

你滿身血汙,髒了沿途的梅花。你一手提著滴血的寶劍,另一手握著酒罈,你吟誦的是我聽不懂的詩,但都與梅花有關。

意境悽美,渾然天成,我雖聽不懂箇中深意,卻也能感覺到你不快樂。

我不說話,只是陪著你,直到你的劍舞得累了,直到你的酒空了。我才敢走到你面前,沉默地抱住你。

晚風清疏,暗香浮動。

你掙扎了一下,然後就整個人失去意識倒在我懷裡。

憐見憂心忡忡地看著我:“承歡,沒有結果的……”

從後來與你的談話中我才得知,原來你出生顯赫,卻在十歲那年慘遭滅門,除了你,全家上下百口人無一生還。後來機緣巧合之下,拜了神秘老人為師。文武雙全,如今做了當今聖上近身侍衛。

你苦心練劍十幾年,到前日他終於輾轉打聽到仇家的下落,卻發現他早就已經因病而亡。

就是這樣,讓你驟然崩潰。

那一次你在島上住了三月,白天你學著我將開好的梅花瓣細細摘下用來煮粥,夜裡你在林間打獵,用烤得很嫩野雞充飢。

你為我拂去眉梢的白雪,我為你縫過一件袍子。

可是等你睡著了,叫著晚傾,晚傾。

我的心,一下一下地疼,那種疼比當初砍掉手指時要疼百倍。

你醒來,看著我,良久。

我以為你會說打擾,或者藉口立刻離開。可是你卻怔怔地伸手替我拭掉腮邊的淚,你說承歡,你哭了。

因為後來去到中原,輾轉打聽到你的故鄉,才知道原來你長大之後為人冷漠疏離,沉默陰鬱,有人說你冷血無情,也有人說放蕩不羈,桀驁難馴。

總之,也是江湖上的一段傳奇。

而足智多謀的神秘少女晚傾,就是另外一個傳奇,她的身世是一個謎。你們共事,卻不是好友。反而更像仇家,因為她以身相護的一個少年,正是你不共戴天的仇人的兒子。

你殺了當年跟獨孤家滅門慘案有關的人,除了他。

只因為她求你,保他一命。

你便心軟了,放下了手中的劍。

這也是為什麼你來島上避開凡塵瑣事,那個夜晚,你告訴我,當你滿手鮮血殺到眼紅的時候,腦海就出現漫天飛舞的梅花。

它們紅得像血,凌亂綻開。

你還告訴我,這二十一年前,你一直覺得自己是為了仇恨而活著,直到她擋在那個少年面前,求你饒他一命時。你才突然找到了下半生活下去的意義。

——她就是你餘下生命裡,唯一活下去的希望。

原來一顆蓮,也會有心如死灰的感覺。

忽然,你摸到我殘缺的手指,方才從自己的悲傷中醒過來,你生怕弄疼了我,輕輕地握在手中,問我手指是怎麼斷的?

“沒什麼,不小心被蛇咬到,怕毒液走遍全身,就砍掉了。”

我讓這個謊撒得圓滿一些,你便信了。輕輕撫摩著早已不疼的傷口,心疼地問我:“當時一定很疼吧?”

你話音還未落,眼淚就從我眼眶裡溢出,砸進泥土裡。

你一定不知道,當時親手砍掉手指,鑽心噬骨的疼我沒有掉淚。你的一句話,卻讓我覺得委屈至極,像只無家可歸的小獸控制不住地撲進你懷裡嗚咽。

那幾日,島上的梅花開得極豔。彷彿美到了極致。

你終是要走的,我也不敢奢求有一天你會留下。

送你走的時候,你輕輕地抱了抱我,說承歡,你是個很好很好的姑娘。

我哭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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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從我出生至今都沒有凋謝過的梅花,在第三次見到你的時候落了滿地的殘紅。

你站在梅林下,拾起滿地的殘花瓣,說要為我釀一罈酒。

我們烤著篝火,席地而坐,你為我披上中原才有的貂毛披風,不久飄了雪。你煮了一碗粥給我,你說這是小時候孃親常常煮給你吃的東西。這一生,你只親手煮過給兩個女子。

你說這話時,我的心微微顫了一下。你的表情也在瞬間凝固。

你說讓我替這酒取個名字,我想了想便說不如叫,天若有情。

這次你沒有睡著,反而是我不知何時靠你的肩上睡過去了。後來我常想,假如時間可以停止的話,我願意用畢生的修為來換取這個瞬間的永恆。

憐見半是斥責半是心疼地一巴掌打在我臉上:“承歡,你只是一株能救人於病的前年雪蓮而已,愛情是一件太艱難的事情,你不要太高估了自己。”

其實我不是高估自己,而是低估了愛情。

酒被我們親手埋下的那一天,你在梅林下舞劍,中原的第一高手,原本輕盈利爽的動作忽地就慢了下來,然後我就看見了千萬梅花瓣一樣的紅色,從你的身體裡面一點點地沁出來。

你的眉眼就像一幅被血液淹沒的水墨畫。很快,你的笑在嘴角艱難隱去。

你中了毒,而且很深很深。

但是很奇怪,這樣的烈的毒你應該早就斷了氣,而你竟然能撐到來島上見我最後一面,甚至還釀了一罈酒。

我瘋了一般扶起你,哭倒在憐見的面前:“有什麼辦法,救救他,救救他。用我的心,一定可以的,一定可以!”

我已經害怕得失了心魂,只顧用靈力掏出自己的內丹,你和憐見卻在同時攔住了我。

憐見說你中的毒,是世上至毒至陰的毒藥。

就算神仙在世,也無法妙手回春。

血水從你的嘴角緩緩滑落,好像你身體所有的血液都在噴湧而出,離你而去。

你的雙手漸漸冰冷,意識也逐漸渙散。

你開始喃喃自語,說那個少年,真的不是死在你的手上。然後你哭了,我第一次見到你哭,你絕望地告訴我,可是她……不信你啊!

原來愛是這一件無能為力的事情,無從解釋,無從救贖,你那麼愛她,卻因她而死。我這麼愛你,卻救不了你。

我抱著你的身體,一點點地變輕變涼。憐見用靈力挖掘墓穴,裡面鋪滿了梅花瓣。我將你放在裡面,你的容貌還是那樣生動,彷彿下一秒你就醒來一樣。

可你已經醒不過來。

美人島邊漲了潮,許久不落。我在肅殺的浪雨中親手將你埋葬。

天若有情:我還是想問一句,這些年,究竟在你的心裡,我算是什麼

【七】

清晨,我從沒有你的夢中醒來。

手邊,彷彿還沾著泥土的溼氣。以及,滿室的清香。

她最喜歡在蒲公英間小酌,我從未見過一個女子喝酒的樣子,那樣清冽。不管喝多少,她都沒用醉過。只是更加美豔,更加動人心魄。

就連我一個女子都不禁痴迷於她的醉容。

聖上去廣陵祭祖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雨。

聽說不僅僅是祭祖,聖上還建造了兩座陵墓,一個是給他自己,另一個比鄰而居的則是為她準備的。

生同襟,死同穴。

聽說數年前天下四分五裂,當今聖上還不過是皇子的時候,就因為得到晚傾和你的相助,才坐穩了中原的江山。可惜,你的傳奇我從未參與,唯一慶幸是,我曾遇見你。也曾是茫茫人世間,陪你最後一段的人。

也許這我唯一勝過她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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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黃昏,我在蒲公英的土壤中灌了淬了毒的汁液。

正等著聖上和她回宮的時候,小安公公一路從迴廊小跑過來。

氣喘吁吁地將懷裡兜著的東西交給我。說是一個姑娘在宮外求他送進來的。

打開包裹的錦緞,原來是你當年埋下的梅花酒。

是憐見費了好一番周折才送進來,她大概明白,我是真的再也不會回去了。

晚傾和聖上回宮時已經傍晚,這一日她反常地沒有去看一眼蒲公英。

半夜,我聽見動靜。她披著夜行衣帶著黑色的頭巾,拎著一盞八寶琉璃燈籠,徑自走進永巷。我尾隨其後,最後腳步停在璃裳軒門口。

那是宮中存放各地番邦上供的罕見藥材的地方。

她的動作很輕,月光涼薄地照進來,我看不清她的臉,卻能清楚地看見她手中不知什麼時候拿出的紙包。裡面的藥粉,竟然是透明的。

被月光一照,才發出淡淡幽藍的光。

我心一驚,躡手躡腳地走出來。

第二天,聖上龍體抱恙,太醫診斷過說要服用兩錢人參,空腹喂下。暖住心脈,方可繼續用寒涼之類的藥醫治。

晚傾立在一旁,沒有說一句話,可是當太醫將人參湯煎好送到她手上的時候,我分明看見她眼角流露出一抹凜冽的,殺意!

一個集萬千寵愛在一身地位如日中天的貴妃娘娘為什麼要殺當今聖上?

這實在有些耐人尋味,我突然有些慶幸昨晚沒能將她毒死。

反而陰錯陽差,發現了她的秘密。

沒錯,我看得很清楚,那些幽藍的粉末正是被她撒在兩根千年人參上。

她坐在龍榻邊,動作很是輕柔,米色的湯藥被她吹了兩下,剛要送到聖上的嘴邊,卻聽見了急急地腳步聲闖進來。她的表情微微一凜,手一頓。

只見小公公心急火燎地衝上來通知,番邦使節來訪天朝。是為國事而來。

聞言,聖上也顧不得病體羸弱,強撐著坐了起來。晚傾伺候著更衣,就立刻去了太和殿。

而那碗人參湯則被太醫用湯涼了,須重新再煎一碗為名,倒掉了。

梅香清幽,天青雲淡,她的目光募地暗了一下,左手腕握成了拳,瓷白的皮膚下露出青色的脈絡。

如果不是我無意間發現那盆被人參湯澆灌的盆栽不見了,也許我就會做出這一生最錯誤的決定。

我是雪蓮,天生對所有的草藥植物都有特殊的感應。三更,我尋著那盆紫草和人參的味道來到御書房。

窗戶上正好映著一個淡淡的人影,我隱匿在窗角。清楚地看見那盆下午還枝繁葉茂的紫草,此刻已經枯萎致死。

任誰都能看出參湯中有毒,何況是身為人中之龍的當今聖上。

隨身的公公見狀大驚:“皇上,看來貴妃娘娘已經知道當日凌碧霄之死,是您故意嫁禍給獨孤明河,致使他與當日的貴妃娘娘反目,今日才會有此大逆不道之舉。聖上若是再存以仁心,恐怕……”

天若有情:我還是想問一句,這些年,究竟在你的心裡,我算是什麼

【九】

難怪,晚傾總是一副落寞寡歡的表情。原來當今受萬民敬仰,氣吞山河的君主,也會做這樣被人唾棄的事情。

原來無論身居何處,位高或者權重,始終都逃不開一個“情”字。

原來你們都落進了他精心設計的陷阱,是皇上殺死了你仇家的兒子凌碧霄然後嫁禍給你,略施計謀使得她誤會了你,並在盛怒悲傷之下,對你下了毒。

真相知道得越多,就越是絕望。

恍惚間,我就做了一個決定。

我告訴她,人參雖是補氣盛品,卻怎麼也及不上天山雪蓮。

“我為什麼要相信你?”

她用探究的目光打量我,似乎不太敢相信這番話會從一個貌不驚人的婢女口中說出來。

“因為,你的命都在我手裡。”我掀掀袖子,她便吸進了我早就準備好的迷藥。

須臾間,她就倒了下去。眼神卻無半分驚恐,反而鎮定得好像一潭秋水。她問我:“你究竟是誰?”

我很想告訴她,我是你獨孤明河的妻子。

但最終我只是告訴她半夜藥性就會失效,等她醒來,就服下枕頭下那顆雪蓮。明日,只需要藉口與皇上飲酒,便可。

說完,她便在迷藥的作用下緩緩閉上眼睛。

那壇梅花酒,是你留給她的禮物。

明日只要她服下雪蓮,再飲梅花酒,渾身就會自然散發出沁人心脾的香氣,同時也是致命的毒藥。皇上絕不會察覺,也不會留下任何證據。

光影交疊的白霧中,我看見自己吐出的內丹一點點地變得透明,直至消失。

而我的身體也終於變成鴻蒙時最初的模樣。

明河,我想我忽然之間就明白了第一次見你,你微笑著說謝謝,然後縱身躍下山崖不顧生死去尋找雪蓮的心情。

儘管,我與你這一生不過只見過三次。

但是夠了,真的。

美人島、中原、梅林,或者紅牆宮深。

這一路相隨。已經抵過在美人島漫長的小半生。

明河,我慶幸走過你的路,見過你愛的人,住過你的家。

這樣就算灰飛煙滅,我也不會孤獨。

天若有情:我還是想問一句,這些年,究竟在你的心裡,我算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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