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把遠方交給自己的詩人,十年寫就《十年書》

一个把远方交给自己的诗人,十年写就《十年书》

君問歸期未有期

——劉建斌《十年書》展現的人生境遇

劉建斌是一個有自在意識和自為精神的“三好”作家,這個“三好”不是指孩子們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那個“三好”,不是那個好壞的“好”,而是愛好的“好”,也就是他的所好“足球,詩歌,青茶”。足球,與爭強好勝有關;詩歌,與羅曼蒂克有關;青茶,與閒適自處和茶肆敘話有關。這“三大愛好”,折射出他的個性特徵。

著名作家伍松喬生前為《十年書》所作書序,慧眼獨具地提煉出了文本的關鍵詞:“漂泊、遠方、在路上”,這給劉建斌一個幸遇知音的驚喜。而我讀劉建斌的《十年書》感受則亦同亦異,於是,此篇文字便選擇他喜歡的一句李商隱的詩句“君問歸期未有期”做標題,此詩句出自《雨夜寄北》,不過,《十年書》的主題大抵應該概括為《異域寄南》,它由作者其時身處地理位置,以及書寫袒露的歸心與離愁所決定。

劉建斌的年齡屬於60後的尾巴族,而《十年書》與那部早已馳名文壇的《兩地書》所不同的是並非出於書信往復的飛鴻互動,它的原點是單一的,換一句話說,是一個獨席作家的寂寞書寫。他書寫的內容是什麼?是十年南北闖蕩的謀生路程,他興致勃勃地講述自己的故事和心事。作為一個“雙管齊下”的“三好”作家,劉建斌用情諄篤的是詩歌——他以右手捉筆,散文其次——以左手執筆,這種書寫形態決定二者之間具有風格上的分野與差異。讀過劉建斌詩歌的人,不難體驗出他那瀑布般傾瀉的狂放和柔腸百轉的纏綿,但他的散文語句則顯得粗礪、持重、闓疏、落拓、率真,與他當時所處的拼搏環境恰好兩相照應。在第一輯《異鄉的塵土》中,他在異國土庫曼斯坦的場景佔據大半篇幅,一組組日記式的書寫,他好像在向朋友、親人講述,又像自言自語:“一個40歲的男人,拋妻別子,擠在陌生的人群中遠走異國他鄉。他沒有帶上電腦,沒有帶上數碼相機,沒有帶上國產的香菸和小吃。他帶著迷茫困惑,他帶著希望和憧憬,他帶著忐忑與好奇,他帶著40年的人生經歷,他帶著難以割捨的親情友情,他帶著的是男人就會有的那份責任,甚至還帶著兩斤茶葉和三本書。”

一個下崗職工,一個自謀生路的失業者,把安穩留給妻子和女兒,把動盪交給自己,邁開雙腳踏上充滿偶然性和不確定性的異域路途,用自己肩頭去扛起屬於自己的那一份命運和責任,在諸多的變故面前,他牢牢緊抱定一顆虔誠而滾燙的文心。他的書寫,與其說是衝著名利而去,不如說緘默而剛毅地經歷過悲歡離合的沉思與喟嘆,它是真聲,不是偽腔,是一個男子漢丟掉了幻想丟不掉渴望的逆旅跋涉的寫實與寫意,是衝著未知的遠方和未至的明天去的。所以,劉建斌的文字,是高爾基詮釋過那類虔誠書寫——人學,他睜大波光粼粼的眼睛回望故國、故鄉、故人,以筆尖去懷戀親人、友人、熟人,去吐訴近在眼前而陌生與遠在天邊卻熟悉的人世際遇。他不忘惕勵自己:“我肩負著家裡的重擔,不可以有過多的柔情亂我心智,我是家裡插在阿姆河右岸工區的紅旗。雖然不知這面紅旗到底能打多久,至少現在,我依然招展。”冒著攝氏五六十度高溫,迎著呼嘯撲來的沙塵暴,生存的不易每每嘲笑“文學夢”的過分奢侈,他在工地勞作時,真是一場另類的體驗:“沙漠裡的王者是風,他氣勢恢弘,力拔山兮,肆意驅趕著眾生,在赤日下揮汗如雨。”他戲謔自己駕駛著的升降車:“這輛升降車,如果是個人的話,他早年瞎了左眼,慘狀可以想見,但他沉默而堅韌地繼續著他的理想。”

劉建斌的《十年書》,不同於黃庭堅“江湖夜雨十年燈”的紙墨惆悵,它交織著艱苦勞作所必須承受與忍耐的切膚之痛和胸膛潮汐思鄉與思親的歲月熬煎,他遠非一己奔前程,而是肩扛著身家性命去逐日感受生存不易的愛與痛、夢與路、淚與笑,他比許多人都更深透地領會莎士比亞《哈姆雷特》中那段臺詞:“生存或毀滅,這是個問題:是否應默默的忍受坎坷命運之無情打擊,還是應與深如大海之無涯苦難奮然為敵,並將其克服。此二抉擇,究竟是哪個較崇高?”所以,劉建斌情不自禁地寫下:“過去10年,久在江湖少在書屋,荒廢了無數光陰。而今早已記不清誰在酒桌上倒賣過薄如蟬翼的友情,誰在我耳邊絮叨過無堅不摧的赤膽忠誠,誰在我厄運籠罩時沉默不語,誰又在共沐我春風……”

為了支撐家庭的福祉,劉建斌不顧顛沛流離選擇了遠方,但是,但是,家鄉親朋若是相問,他可以毫無愧怍的回答:“一片冰心在玉壺”。對此,在收入書中的《遠去的雲彩》《暗夜的花朵》《故鄉的星空》三輯文章中,他以結實的文字加以一一詮註。他的散文如同先鋒派詩人的碎片意象,然而一旦通覽,他的人生軌跡已拼湊為一幅完整而養眼的感人畫面。在《遠方的雲彩》一文中,劉建斌記載了“一輛板車穿行在薄薄的冷霧裡”的搬家情景,他的父親“吃力地弓著背拉車”,車上“壘著父母親的全部家當”,板車前“掛著一盞昏黃的馬燈”,他、母親及哥哥在後面推,他感觸萬千:“車輪扎著石板街面歲月磨去稜角的青石板,哐當哐當地說著今天看來是某種預言的聲音。從那一天起,父母親通過舉債第一次擁有了屬於自己的房子。”一個經歷過底層拼打的寒門作家,他所有的散文篇章都堪稱“非虛構”,他的字裡行間從沒有無病呻吟的矯揉做作,追尋中的迷茫,迷茫中的追尋,一副彎曲過卻絕不會忽略再次挺直的脊樑,一顆低垂過又倔強高昂的頭顱,一對迷失過又繼續尋覓的眼睛,一雙皺裂過又不肯停頓的腳步,使他的文字有一種永不短缺血性、骨質和渴望的書寫尊嚴,它極富異常冷峻和安詳的真實感和打動力。

一个把远方交给自己的诗人,十年写就《十年书》

(詩人、《十年書》作者劉建斌)

劉建斌對自己的文字生涯有一段自述:“如果要擦拭一新自己的往事,我會對存在於往事裡的人物表示真心的感激,是他們容忍了我這一個慵懶且不思上進的寫作者存在於他們身邊,同時,我還得感謝歷久彌新的那些往事。我的感動大多都來自於對往事的追憶。沒有那些痴迷於文學的往事,我的青春一定是一部默片,一部顧影自憐的黑白片。”他藉助自己的文字,把一閃而過的靈感和稍縱即逝的短暫注入永不枯竭的精神銀河,救贖自我於絕望,追逐未來於前方,求證著生存的真諦,鋪砌出一條自強不息又光芒閃亮的圓夢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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