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筆者給大家翻譯的是兩篇和民族英雄岳飛有關的傳說故事。

（夷堅甲志卷十五） 辛中丞

南宋紹興八年，一位叫辛企李之人從中書省右正言（該官職無實權）出任湖南提刑（掌管當地司法，刑獄，監察工作）。

他乘船到了武昌，時任太尉的大將岳飛駐紮在此。見辛企李船隻停留，岳飛便來到江亭請求拜會。辛企李以路上不見賓客的理由推辭，可岳飛還是等著不肯離去。這樣僵持了許久，出於不得已，辛企李只得同意。兩人見面之後，岳飛很是熱情，沒有一點架子。還堅持請辛企李明日去他府上正式赴宴，言辭誠懇，實在沒法推諉。

第二天，辛企李去到岳飛府上飲宴。酒過三巡，岳飛把辛企李引進一扇不起眼的小門。很神秘的拿出幾百張皇帝給自己的詔書，仔仔細細說著皇帝對自己如何禮遇優待。他握著辛企李的手說：“前夜，我夢到被大理寺逮捕受審，獄吏還說：“辛中丞受陛下指派來審查此案。”那時我被驚醒，汗流滿身。這事出蹊蹺，我正懷疑擔心，不敢跟人講。這時候，管河道的官吏報告說先生你來了。先生你諫官出身，又補外地職位之缺，日後肯定可以獨自掌事，如果哪一天我真的不幸被捕入獄，希望先生保護我啊。”

辛企李聽罷大為震驚，心中害怕不知如何對答。酒席一散他就趕忙上船離開了。

幾年後，被迫中斷北伐的岳飛被免去樞密副使，以閒職召還入朝。之前的部將王貴迎合宰相秦檜之意，誣告岳飛謀反（王貴部將王俊誣告，王貴受秦檜脅迫）。岳飛果真被大理寺抓捕下獄，新任御史中丞何鑄被派來審理此案。這時，岳飛終於醒悟，自己夢中的“辛中丞”（姓辛的御史中丞）原來是指“新中丞”。（新任的御史中丞）

何鑄原本附和秦檜，結果案件審理時發現所謂造反完全是子虛烏有，他便盡力推遲拖延。結果秦檜很快找來自己的黨羽万俟卨（音：莫其謝），將岳飛判罪處死。

筆者按：

這是一段黑色幽默的故事，卻難以讓人發笑。該篇寫於岳飛平反之後，用岳飛冤案為原型，講訴了岳飛預感到自己未來將被陷害，便事先陳情給可能會出任御史中丞的辛企李。希望對方能營救保護自己。結果夢中負責審案的是新任的御史中丞“新中丞”，而不是姓辛的御史中丞“辛中丞”。

結合歷史，這個故事更為可悲。新任的御史中丞何鑄發現這是冤案後，企圖為岳飛辯白，但秦檜對他施壓，表示這是“上面的意思”。何鑄反駁說，強敵未滅，而無故殺大將，將失人心，對國家非常不利。秦檜語塞，但立刻用聽話的奴才万俟卨替換了何鑄。事後，秦檜派何鑄出使金國，幾乎把他也陷害致死。

可見，即便是如同故事所言，真的是由“辛中丞”來審理此案，也無法讓岳飛脫險。畢竟，岳飛作為強力主戰派，又有能力收復失地，深為金人忌憚。他也是宋高宗和秦檜不惜一切代價向金國求和要掃除的首要障礙。至於北方飽受金人凌虐的百姓，他們是從不列入考慮的。

何鑄塑像

辛中丞

辛企李（次膺）紹興八年，自右正言出為湖南提刑。舟到武昌，大將岳飛來江亭通謁，辛以道上不見賓客為辭，嶽不肯去。良久，不獲已，見之。即欲以明日具食，意殊懇切，不得辭。既宴，酒三行，延辛入小閤，盡出平生所被宸翰，凡數百紙，具言眷遇之渥。執辛手曰：“前夕夢為棘寺逮對獄，獄吏曰：‘辛中丞被旨推勘。’驚寤，遍體流汗。方疑懼不敢以告人，而津吏報公至。公自諫官補外，他日必為獨坐，飛或不幸下獄，願公救護之。”辛悚然不知所對。才罷酒，即解維。後數年，飛罷副樞奉朝請，故部將王貴迎時相意，告其謀叛，系大理獄，命新除御史中丞何伯壽（鑄）治其事。方悟昨夢，乃新中丞也。何公後辭避不就，乃以付万俟丞相雲。（二事劉襄子思說。）

（夷堅甲志卷十五） 豬精

南宋紹興十年春，江西樂平人馬元益去大理寺做監守門戶的小官，和名叫意奴的婢女同行。他們走到往上饒的路上時，一同去了一所神祠祈福。

這年六月，婢女夢到和馬元益到了拜謁的神祠之處，幾個親事官（官府辦事員）前來叫他們，“大理寺卿週三畏有請。”他們指著前面的高樓說：“長官在裡面殺豬慶賀，正在召集同僚們哦。”

正面描寫週三畏的早期連環畫

第二天，馬元益把這夢告訴了長官週三畏，覺得意思可能是在十月的時候，週三畏會得到升遷

過了幾天晚上，週三畏又去那地方。這時月色明朗，他又看見了之前的怪物。這次看得很清楚，像豬的怪物頭上還頂著張紙，寫著一個“發”字。週三畏很是高興，他覺得這次岳飛一案審理完成之後肯定會受到皇帝的恩澤。冤獄過後不久，他聽到過去時常跟岳飛往來的僧人惠清說了個故事。“岳飛早年窮困無名時，曾經在安陽的市場上做遊徼（巡查員，類似今天的片警）。有個叫舒翁的先生善於相面，他每次見了岳飛必定會煎茶擺食招待。他曾經悄悄跟岳飛說：“您其實不是凡人，是個豬精啊。精怪靈物在人世間肯定會有奇異的事情發生。以後你會為朝廷掌握十萬雄兵，建功立業，能做到三公的高位。但是豬這種動物，終究難以善終，肯定會被人屠宰。如果您有一天實現了志願，最好早些引退才是。”岳飛聽了只是笑笑，並未在意。到了現在這才應驗啊。”

筆者按：

這個故事看似荒誕不經，實則隱含了一些駭人的信息。

週三畏其人的所做作為在本篇裡被隱晦的揭露出來。他在《說岳》等小說戲劇中被描寫為一個剛正不阿的法官。然而，文中卻描述了他審理冤獄過後升官的情形。

歷史上，岳飛一案開始時，何鑄為主審官，週三畏為副審官。之後由於何鑄瞭解了冤情，替岳飛與秦檜正面抗爭，結果被明升暗降換成万俟卨。副審官週三畏一直在位，到冤獄結束後和万俟卨雙雙升遷。週三畏先升為刑部侍郎，很快又升為刑部尚書，同時，何鑄卻被罷官貶斥。可見週三畏只是個附和權貴，隨波逐流的庸人。結果七八年以後，他被人以強加的罪名彈劾，外放遠地，黃粱一夢終究落空。

岳飛是豬精所化這個自然出自附會臆想，但也表達了作者“急流勇退”的意思。只是，真實的歷史中，岳飛被奪取兵權，賦閒在家之時，誣告冤案卻從天而降。可見，當時普通人們對權力鬥爭的殘酷性還認識不足。有些英雄只要他活著，奸佞們就不會安枕。

好在受過恩惠的善良民眾依然記得救萬姓於戰火的“嶽爺爺”，看吧，那西湖畔的嶽王廟嶽王墳，背靠青山，前過清波，興盛的香火何曾中斷過？

豬精

紹興十年春，樂平人馬元益赴大理寺監門，與婢意奴俱行，至上饒道中，同謁一神祠丐福。是歲六月，婢夢與馬至所謁祠下，有親事官數輩傳呼曰：“大卿請。”指前高樓雲：“大卿在彼宰豬為慶，會召寮屬。”明日，馬以語寺卿週三畏，意建亥之月，當有陞陟。明年冬，寺中作制院鞫岳飛，遇夜，周卿往往間行至鞫所。一夕月微明，見古木下一物，似豕而角，周疑駭卻步。此物徐行，入獄旁小祠而隱。經數夕，復往，月甚明，又見前怪。首上有片紙書“發”字。周謂獄成當有恩渥，既而聞嶽之門僧惠清言：“嶽微時居相臺，為市遊徼，有舒翁者善相人，見嶽必烹茶設饌，嘗密謂之曰：‘君乃豬精也。精靈在人間，必有異事，它日當為朝廷握十萬之師，建功立業，位至三公。然豬之為物，未有善終，必為人屠宰。君如得志，宜早退步也。’嶽笑，不以為然。至是方驗。”（元益說。）

附：岳飛詞《小重山》

昨夜寒蛩不住鳴，驚回千里夢，已三更，起來獨自繞階行，人悄悄，簾外月朧明。

白首為功名，舊山松竹老，阻歸程，欲將心事付瑤琴，知音少，絃斷有誰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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