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湯碗
01
在勞務市場第一眼見到那個中年富婆，李琴就有些不喜。
儘管她那華貴的裝扮，足以掩蓋那富婆外表上的劣勢，但她那副鬱鬱寡歡的表情，還是很讓李琴壓抑。要不是父親從腳手架上摔癱，家裡一夜間步入赤貧，本該考大學的她才不願伺候這種人。
但富婆開出的月薪8千，包吃包住的優厚待遇，還是讓李琴動心了。
李琴的表姐，大專畢業後一直在超市打工，月薪不足3千。聽說李琴找到了高薪工作，她不信，堅持說，這個城市保姆市場的行情她知道，月薪四五千就足夠把人累吐血！
直到表姐把李琴和那富婆——唐慧籤的用工協議，逐字逐句研究了好幾遍，她才用怪怪的眼神上下打量著李琴說，“你也別以為天下真有白掉餡餅的好事，還不知去了要幹幾個人的活呢！”
聽說唐慧家還有其他保姆，表姐也困惑了，“要不是你看上去又醜又蠢，我真懷疑你這女主人有問題呢！不過，這富婆沒準是害怕她老公會迷上漂亮小保姆，才專門選你這種醜妹子進家門的吧！”
02
唐慧家果然富麗堂皇，此前李琴只在電視裡見識過。但她提醒自己牢記表姐的話，千萬別碰壞了哪件貴重物品，弄不好會賠死！
表姐曾猜測，唐慧專門選醜保姆進門，是想預防老公起色心。但當李琴看見男主人陳先生時，立刻被對方的醜陋嚇了一跳。他那張紫紅色的臉孔明顯被燙傷過，五官猙獰地扭曲著，若是大半夜看到，非嚇癱李琴不可，更別說和此人發生點什麼！
不過，陳先生同樣對又土又醜的李琴沒興趣，還沒聽完唐慧的介紹，他就一頭鑽進了自己的書房。
這讓李琴和唐慧都無比尷尬。唐慧解釋，她家先生就這樣，有社交障礙，還請李琴多多擔待。
李琴心想，男主人這樣也好，不用擔心被騷擾，只要這家人不拖欠自己工錢就好。
03
表姐告誡李琴，豪門水太深，規矩又多，李琴想在主人家幹得長久，務必“少說話，多幹活，有眼色，守本分”。李琴盡力這樣去做。唐慧貌似也對她挺滿意，從沒故意找過她的茬。
不過，當兩週後李琴看見探親歸來的另一個保姆宋小燕時，還是驚呆了。跟醜陋的男主人，平庸的女主人以及又矮又壯的自己相比，這個只大李琴兩歲的女孩，簡直就是光彩照人的小明星啊。
更叫李琴嫉妒的是，同為保姆，她們的待遇卻大相徑庭。長著狐狸臉的宋小燕几乎啥也不用幹，唯一的正經事就是公然和男主人陳先生膩在一起。
最叫李琴不可思議的是，唐慧根本使喚不動這個所謂的保姆。有時唐慧喊她好半天，她都賴在陳先生的睡房或書房不出來，甚至應都不應一聲。
這也讓李琴產生了一個錯覺，宋小燕才是這個家真正的女主人。
不用說，這個家名義上僱了兩個保姆，但所有雜活卻都是李琴的。
見唐慧對宋小燕恨得牙癢癢，在自己面前一個勁數落這個妖豔賤貨的不是，初來乍到的李琴也就不好再抱怨什麼，只是她明白了唐慧為何給自己開如此高的工資。她想，豪門果然是套路深，貴婦們光鮮的背後也少不了鬧心。
保姆也有鄙視鏈。因為有男主人寵著，宋小燕從不覺得自己是保姆，她對李琴的鄙視也赤裸裸地掛在眼角眉梢。
那天，當李琴遵照唐慧囑咐，把一杯剛沏好的參茶，以及一碟據說陳先生最愛吃的剛上市的櫻桃，送進書房時，正賴在陳先生懷裡撒嬌的宋小燕，竟理所當然地優先捏了顆碩大的櫻桃就品味起來。
大概是感覺味道不錯，她又勾下頭，用塗得血紅的唇，輕輕從盤中叼起一顆櫻桃，用舌尖頂到了陳先生嘴裡。
這肉麻的一幕看得李琴面紅耳赤，但宋小燕卻全程沒掃李琴一眼，直接視李琴為空氣了。
這種鄙視，讓李琴無比羞憤，畢竟，這個女人自己也是保姆好嗎？
04
最讓李琴受不了的則是，夜裡從陳先生房間裡傳出來的各種怪聲。儘管她對男女之事尚無體驗，李琴還是難以避免地渾身燥熱。
她忍不住想，這還真是情人眼裡出西施啊，有著一張魔鬼臉的男人居然也有人搶。
李琴不知唐慧在這一串串的怪聲刺激下，能否安然入睡。反正她挺同情唐慧的，也隱隱明白了唐慧何以總是掉著張死人臉。
荒唐的是，宋小燕得了便宜還賣乖。這夜，她和陳先生一番纏綿後，宋小燕在浴室裡邊沖澡邊愉快地哼著歌。
李琴的保姆房離浴室很近，她清楚地聽見宋小燕唱：
“小三也有情，小三也有愛
小三的世界，沒有人關懷
小三也有苦，小三也有無奈
小三的眼淚，只能往心裡埋
……”
李琴不清楚這首歌的名字，但她還是被宋小燕的顛倒黑白驚呆了。
她想現在的小三可真不要臉啊，“眼淚往心裡埋”的明明是女主人唐慧好嗎？
李琴不服：“我要是真像她那樣漂亮，才不會和一個能給自己當爹的醜八怪在一起！”
表姐發來一個冷笑：“現在滿街都是漂亮妞，也只有你那醜八怪男主人，才會對一個好看點的鄉下小保姆發瘋吧？
那妞這麼張揚的，估計就是想把你那女主人氣走，自己好取而代之吧！比起少奮鬥幾十年，和醜八怪睡幾覺算個屁啊！”
05
李琴萬萬沒想到的是，陳先生年輕時竟是個大帥哥！
這天，唐慧去做頭髮，李琴幫她整理臥室時發現了一本舊影集。在那些相紙已微微泛黃的老照片上，陳先生皮膚光潔，目光如炬，鼻樑高挺，一頭烏髮襯托得他整個人生機盎然，簡直不亞於大明星！
而旁邊年輕版的唐慧，儘管還是相貌平平，但由衷的笑容卻讓她整個人都比現在靚麗很多！
李琴只顧望著手裡一張張老照片發呆，發現唐慧走到自己身後時已經遲了。唐慧從她手裡輕輕抽走了相冊。
李琴本以為唐慧會因為自己動了她家的隱私，而大發雷霆。誰想，唐慧竟一句也沒怪罪她，只是呆呆地翻看著曾經的照片，眼淚不知不覺就淌了滿臉。李琴慌得趕緊給她遞上溼巾。
許是看李琴還算老實，唐慧這才告訴了李琴一個曲折也悲情的婚戀故事。
原來，唐慧的父母經商較早，家境還算富裕，她的大學同學陳揚卻來自山區。
儘管唐慧苦追英俊的陳揚好幾年，陳揚最終答應和她在一起。但唐慧那些火眼金睛的親友，卻一致認為陳揚根本看不上無才無貌的唐慧，不過是想把她當跳板改變命運而已。
直到唐慧以死相脅，只有這麼一個獨生女的父母，才無奈地同意了女兒的婚事。他們還動用各種關係，把沒啥背景的陳揚，安排進了一家待遇優厚的事業單位。
不過，倆人領證前夕，陳揚也簽下了非常苛刻的協議。唐慧的父母要求他不得主動提出離婚，否則就只能淨身出戶，並補償唐家一百萬人民幣。
最初幾年，小兩口的日子過得很是富足安逸，連陳揚的弟妹都在唐家的幫助下唸完了大學。
但歲月的流逝，也讓唐慧的外表更加平庸；而陳揚呢，卻因優越的生活帶來的自信，而變得越發光彩照人。
倆人一同出行時，沒少聽吃瓜群眾的各種閒話，什麼“帥哥配大媽，各取所需呀”，什麼“好白菜被豬啃了”，“這年頭流行的就是帥哥配醜妻”，等等。
加之現在的小姑娘們根本沒道德底線，哪管你結婚不結婚，只要喜歡的就會挺身勾引，膽大者甚至不顧人家老婆在場就會大獻殷勤。如此一來，原本就愛夫君愛得死去活來的唐慧，更加患得患失起來。
陳揚以先要忙事業為由拒絕早早生子，也讓當妻子的唐慧滿腹疑竇。所以，當陳揚和一個嫵媚女下屬打得火熱的消息傳來，妒火中燒的唐慧簡直要瘋了，一場家庭保衛戰也瞬間打響。
06
害怕直接和陳揚撕，會影響夫妻倆的後續關係，唐慧自作聰明地找到陳先生女下屬的老公，讓他好好管教下自己的老婆。
她沒想到，這男人本就佔有慾極強，心胸狹窄，平時對漂亮妻子家暴不斷。
儘管行兇者得到了法律的嚴懲，但原本英俊的陳揚也被徹底毀容。
不用說，唐慧也墜入了自己親手打造的地獄。不願再去上班又不甘心淨身出戶的陳揚，不但瘋狂地揮霍著唐家的錢財，他還故意當著妻子的面和一個個女人搞在一起，想逼唐慧率先提出離婚。
偏偏唐慧因為愧疚，以及難以割捨的舊情，就是不願離婚，也因此不得不忍受著各種屈辱。
為讓陳揚回心轉意，重新迴歸家庭，唐慧甚至瞞著家人，把父母買在她名下的一套房子過戶到了他名下。
即便這樣，每照一次鏡子，陳揚還是會變本加厲地折磨她好幾天。
故事講完，唐慧的臉也哭成了爛桃子。
她說，自陳先生被毀容後，倆人就徹底分房睡了，以至於倆人到現在都還沒個孩子。有時想想，這日子過得真是無邊無際的絕望。
這個故事叫李琴心堵，除了陪唐慧流淚，她不知該如何安慰她。她還擔心，一不小心知道了主人家這麼多秘密，自己怕是要被炒掉了。
出乎李琴意料的是，自從道出心事後，唐慧反而對她親熱了很多，甚至還專門給她買了好幾件漂亮的衣服。
見李琴不好意思收自己送的“厚禮”，唐慧像親姐姐一樣數落她，“你看現在的城裡女孩，哪個還像你一樣土？就說那個宋賤貨吧，不也是進城沒幾年就麻雀變鳳凰了？都是年輕女娃，其實你打扮下不比她差！”
李琴扭捏道：“哪裡呀唐姐，咱可不能和人家比，人家那可是不打扮都漂亮，要不陳先生也不會從早到晚都黏在她身上啦！”
話一出口，李琴就想扇自己幾個耳光，因為她清楚看見唐慧的嘴角明顯抽搐了幾下。唉，再怎麼說唐慧也是陳揚名正言順的妻子啊！
面對李琴吞吞吐吐的道歉，唐慧強顏歡笑：“算了，我也知道你不是故意氣大姐的！其實，看見那賤貨平時對你頤指氣使的樣子，連我都咽不下這口氣，你肯定就更不好受了！沒事，只要你把大姐當親人，大姐會替你撐腰的！”
女主人的貼心很是讓李琴感動，她和唐慧的距離也拉得更近了。
她已經知道了唐慧的內心有多苦，她決心在唐慧家好好幹，好歹給唐慧作個伴。
07
這晚表姐發給李琴一個原配捉小.三的視頻。為了討好唐慧，李琴主動把視頻拿給她看。
說好去外地出差的原配，突然帶著一幫親友殺回家，把正偷.情的老公抓了個正著，場面頓時熱鬧。
看著那原配跳到床上，掄起粗壯的胳膊，一下一下砍在小.三白花花的胸上、背上，唐慧難得的笑得“咯咯咯”的。
她們不知道，陳先生這時已死在了宋小燕身上。
據說，為和年輕辣妹共赴天堂，體力不支的陳先生經常都會服用進口春藥，誰知這天他的用量過了頭，於是便一命嗚呼，貨真價實地做了風流鬼。
看見驚慌失措衝到客廳裡來報喪的宋小燕，唐慧和李琴一時間都蒙了。李琴還從沒見過宋小燕這樣過。
很快，唐慧就一個餓虎撲食，對著宋小燕又抓又撓，恨不得將其撕成碎片，和陳揚活著時的忍氣吞聲判若兩人。一向鼻孔朝天的宋小燕,現在也全然沒有還手的意思。
陳揚的屍體還有待警方屍檢。唐慧恨不得在警察局蹲守。
最後法醫給出結論，陳揚之死，的確跟春藥用量過大脫不了干係。
披頭散髮回到家後，唐慧對著宋小燕又是一番撕打。
等唐慧發洩夠了，宋小燕才捋了捋頭髮，從她洞洞褲的口袋裡掏出張壓了膜的字條給唐慧看。
字條上是陳揚的手跡，紙上的內容是：如果宋小燕能陪他到死，他就把自己在本市中山路的一套100平的產權房，過戶到她名下。
空氣好像被凍結了一樣。這是暴風雨要來的前奏，李琴嚇得走也不是，留下也不是，只好怯怯地看著唐慧。
過了好一陣，掛著兩隻大眼袋的唐慧，才目無表情地答覆宋小燕：“好吧，看在那死鬼這樣愛你的份上，我會成全你的。不過，我還得先找專業機構鑑定下這東西的真偽。”
看著宋小燕傲然地仰著下巴，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李琴真是替唐慧揪心。
08
宋小燕沒想到，唐慧喊來的卻是警察。
宋小燕因涉嫌給男主人常喝的參茶裡，投放過量催情藥謀財害命，而被羈押了。警察還從她的臥室裡，搜出了好幾袋沒拆包的春藥。
儘管宋小燕大喊委屈，說這些春藥還是陳揚叫她網購的，本是為了幫一向“不行”的他提升那方面的能力。她不信自己就在參茶里加了那麼點量，竟然能讓陳揚喪命。
但死去的陳揚已沒法替她作證。何況陳揚給宋小燕寫的那張字條，也很容易叫人懷疑，宋小燕有著強烈的謀財害命的動機。
看著哭著喊著不願上警車的宋小燕，李琴百感交集。
站在陽臺上，她一直看著警車呼嘯著出了小區。一回頭，正瞧見唐慧的嘴角飛快地閃過一絲怪笑。
李琴忽然想起，宋小燕平日大都和男主人陳揚膩在一起。倒是有好幾次，她看見女主人唐慧拿著抹布從宋小燕的臥室走出。當時她還暗暗嘲笑唐慧主僕不分……
宋小燕被帶走次日，唐慧就提前給李琴發了工資，說是宋小燕那份也歸她。
捧著厚厚一疊錢，李琴誠惶誠恐地向唐慧道謝。唐慧朝她一笑，“只要你夠聰明，我會叫你拿更多！”
唐慧深不可測的目光，讓李琴渾身發冷。
她不知道，一旦警察讓她配合調查，她該不該如實講出自己在這個家的所見所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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