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我寫盡所有的文字,我能寫盡媽對我那報答不盡,也無法報答的愛嗎?
我能寫盡對她的歉疚嗎?
我能寫盡對她的思念嗎?
媽,既然你終將棄我而去,你又何必送我到這個世界上來走一遭,讓我倍受與您別離的愴痛?
媽,您過去老說:‘我不能死,我死了你怎麼辦呢?’
媽,現在,真的,我怎麼辦呢?”
讀著這段浸淚泣血的文字,感受著這份悽絕、悲愴、無奈的心靈獨白,一股源自內心深處宿命般的絕望與孤獨漫漫漶漶包融著我,於是,帶著灰暗、抑鬱的心情,我讀完了這篇《世界上最疼我的那個人去了》(以下簡稱《世》),並記住了作者的名字——張潔。
一
“人生只似風飄絮,歡也零星,悲也零星,散作連江點點萍。”王國維先生寥寥數語,便將人生的變幻無常與短暫脆弱描寫的淋漓盡致。成長的閱歷也讓我感受到了人生的脆弱與短暫,短暫的有許多事情你根本來不及去做,便走進了那片人人都得進駐的永恆寂地,脆弱的一點小小的意外便可讓鮮活的生命消失殆盡。按理,了悟的這點,就該以平靜充和的心態化解困厄學會釋懷,營造一方雲淡風輕的人生境界。可我常常一方面愚不可及地追求生命狀態的盡善盡美,另一方面又自相矛盾地卑瑣地計較自己的一點點得失,並陷入無法圓滿的缺憾中苦苦掙扎,迷失了方向。或許,並不是生命本身有多沉重,而是對生命過多的苛求,讓我們喪失了應有的輕鬆?然而,在《世》文中我感受到的卻是生命中無法抗拒、原罪般的另一種沉重,這便是——與親人的生死離別。
張潔在《世》文中以母親生病到去世這段時間裡,她與母親的經歷為主線,將兩代女人多舛的生活、情感軌跡以及母親病中的痛苦和自己看著母親一點點離去,無能為力又無法甘心的惶恐、無助、淒涼與絕望刻畫的觸目驚心,讓人不忍卒讀。文字在張潔筆下如同鋒利的手術刀,對人性及靈魂進行了毫無保留的深刻剖析,其平靜、客觀,近乎冷漠的敘述方式無一不標示著張潔在女作家中的另類風格。
二
同為女性,對於生活中曾給我帶來傷害的人或事,我只能很努力地讓自己學會“遺忘”。一則缺乏張潔那種“撕碎自己以示天下”的勇氣,二則雖然懂得沒有什麼歡欣與悲哀必須執著一世,奈胸襟侷限,難以超越一己幽怨,做到寬恕或釋懷。毋庸諱言,每每看到宵小們把汙言穢語以所謂正義良知的形式潑灑在你身上,惡意的雙唇將你擁有的一切碾磨得面目全非,掩飾不住的快意裡流露出內心的齷齪、卑鄙,而你除了咬牙承受,卻無能為力時,心中的抑鬱與悲哀真是難以言表。由此看來,選擇“遺忘”也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好在這紛繁蕪雜的人世間,還有一個人能給我們負重的心靈以真誠撫慰,那便是——母親。
在母親面前,你所有的悔恨、疲憊、絕望都可以不加掩飾地傾瀉出來,而母親也會一如既往地攬你入懷,用海一般寬闊的母愛撫慰你所有的悲傷。正因為如此,失去母親的愴痛才會顯得如此慘烈。張潔也才會在《世》文中痛徹心扉地寫道:“……我終於明白,愛人是可以更換的,而母親是唯一的,人的一生其實是不斷失去他所愛的人地過程,而且是永遠的失去,這是每個人必經的最大的傷痛……”“……媽媽好像知道自己要走了,再也無法呵護我,不知道把我這個永遠也長不大,老是讓人坑,老是讓她操不完心的老孩子託付給誰才好……”對於和母親相依為命走過了大半輩子的張潔來說,失去母親,便是失去了精神的寄託與依傍,失去了心靈的棲園與慰藉,這種愴痛是任什麼都難以撫慰的。
三
浮躁、喧囂的現代社會吞噬著許多人心境的平和,對一己私利的追求放大了人性的瘋狂與慾望,惶惑、迷惘中頻繁地變換定位,讓許多人喪失了人生的經緯。儘管如此,我仍然相信:有一種情感始終如一,有一種真誠無需置疑,那就是母親綿厚、悠長的關愛。能夠依偎在母親膝下覓一份濃福,這樣的人生夫復何求? 合上《世界上最疼我的那個人去了》,我深深地想,在風雨迢遙的人生旅途中,我將會加倍珍視與母親相伴走過的歲月,加倍珍視美、珍視善、珍視愛、珍視人世間一切美好的情感,這樣,當我走到生命盡頭,我就能無怨無愧地告慰母親:我真的努力生活過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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