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蘭芳教子:不打雞血,唯請名師

兩年前的今天,一代宗師梅蘭芳之子梅葆玖於北京病逝。若干年前,梅先生來上海演出時,筆者曾有幸請到他回憶與父親的過往。梅葆玖1934年出生於上海,在解放後去北京定居之前,他一直隨父母居於思南路寓所。

在上海的50年是梅蘭芳藝術的巔峰時期,也是梅葆玖接任梅派傳人的重要時期。梅蘭芳教子不打雞血,唯請名師。

梅蘭芳教子:不打雞血,唯請名師

初到上海:脾氣不隨能耐長

1913年,梅蘭芳初到上海。演出的第一站是在張園舉辦的堂會。王鳳卿和梅蘭芳兩人的《武家坡》珠聯璧合,贏得了與會上海新聞界、金融界、文藝界的名流們的一致叫好。之後又在丹桂第一臺演出了《綵樓配》、《玉堂春》、《穆柯寨》等戲,三天打炮戲演下來,一炮而紅。於是,王鳳卿向劇院老闆推薦讓梅蘭芳試試大軸(最後一齣戲)

11月16日梅蘭芳大軸演出《穆柯寨》。之後大獲讚譽,約期一個月的演出又延長了半個月。當時的劇評稱“梅蘭芳之青衫,亦為都中第一流人物,色藝之佳,早已名滿都下”。

那時戲班裡有這樣一句話:“脾氣隨著能耐長。”可梅蘭芳的“能耐”都那麼高了,脾氣卻不見長。《戲劇報》曾評說:“梅蘭芳重戲德的美名,是梨園行中和觀眾中有口皆碑。“這一點,梅葆玖深有體會。

有一次梅蘭芳要演《嫦娥奔月》,不料管道具的劉師傅因家裡有病人,思想不集中,忘帶了花鐮花籃,等到嫦娥要出場時才想到忘在家中了。後臺頓時亂成一團,因為離上場只有幾分鐘了。此時梅蘭芳卻沉著冷靜地說:“劉師傅,你馬上坐我的汽車回家去拿,大家不要著急,場上由我來應付。”

等劉師傅取來花鐮花籃已經開演了20分鐘,臺上扮演嫦娥的梅蘭芳正唱到慢板第三句“翠袖霓裳以換罷”,工作人員遵照梅蘭芳的吩咐,把花鐮花籃暗地裡送到場上桌的正中。他在唱末句:“攜藍獨去採奇花”,邊唱邊用手指著花籃,接著表演下去。這場演出雖沒有按老演法嫦娥一出場便用花鐮挑起花籃,但觀眾並沒有看出其中破綻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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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梅葆玖眼裡,“無論在生活中,還是演戲時,父親就是這樣一個人——不要求別人遷就自己,不為自己方便而妨礙別人,處處為別人打算。”

定居思南路:房子不要太講究

1931年“九·一八”事變後,梅蘭芳舉家從北京遷居上海。他和太太福芝芳先來,住在法租界的滄洲飯店。滄州飯店又叫滄州旅館,是現在南京西路1225號上海錦滄文華大酒店的前身。

他到上海主要還是因為北京時局不安全,加上家裡人也有在上海工作的,所以之前已經有意向要搬到上海來。梅葆玖回憶說,當時幾個小孩子的身體都不太好。三哥更是在北京感染上白喉後夭折的。所以父親很擔心,決定先搬上海住一住。

事實上,是第二年在天蟾舞臺演出的一場賑災義演促使梅蘭芳下決心把孩子也接過來。 那天,義演發起人老報人史量才在後臺對梅蘭芳說了這樣一番話:“近得消息,日本軍閥將佔領北平,溥儀入關,重回紫禁城,老兄將成為內廷供奉矣!”

梅蘭芳教子:不打雞血,唯請名師

梅蘭芳當時報以苦笑,回到滄洲飯店後即囑咐福芝芳趁早車返北平,將子女接到上海。他自己則開始在上海託人尋覓住房。當時梅蘭芳提出的要求是“地段不要太熱鬧,房子不要太講究”。幾經選擇,最後租下了湖南籍政要程潛在馬斯南路121號(現思南路78號)上的一幢中檔花園洋房。

梅蘭芳之所以低調置業是有原因的。那次梅蘭芳在上海唱紅之後回京,家裡親戚朋友都圍著他詢問上海的風俗景物,他就興奮地講給大夥聽。事後,始終端坐一旁傾聽的

老祖母對他說:“咱們這一行,就是憑自己的能耐掙錢。看著別人有錢有勢,吃穿享用千萬別眼紅。勤儉才能興家,你爺爺一輩子幫別人,照應同行就是給咱們這行爭了氣。可是他自己非常儉樸,從不浪費錢。你要學你爺爺的會花錢,也要學他省錢的儉德。”老祖母的一席話說得梅蘭芳十分動容,直到後來他成為京劇界的一代宗師,仍將節儉作為自己立身處世的標準。

所以雖然自梅葆玖記事起,父親就已經是馳名中外的京劇藝術大師了,但全家人並不因此過著奢侈的生活。他回憶說:“我們家一直沿襲老北京的習俗,午飯常吃炸醬麵,這個習慣一直保留到了解放後。父親看到我們兄妹身體發育得都很結實,就說你們長得又白又胖,這可是吃炸醬麵的功勞啊。”

梅蘭芳不僅在飲食方面不講究,著裝上也很節儉。梅葆玖記得父親除了外出開會、訪友、赴宴時才換上西服或中山裝,平常在家穿著很隨便,天熱時一身棉布格子衣褲,天涼時就披一件破舊的小夾襖。

梅蘭芳逝世後,福芝芳把他身前穿的一件黑色對襟中式皮襖給了梅葆玖。

奇怪的是,他穿上時總感覺聞到一股腥味。翻開裡子仔細一看,這件皮襖原來是未經加工的生羊皮做的。這種皮子價錢便宜,穿在身上分量還重。論經濟條件,父親並不是買不起一件質量好的皮襖。

於是乎,思南路上這幢普普通通的小洋房就成了梅蘭芳之後在上海20年舞臺生涯中,不曾改變的“後臺”。一切安定妥當後,梅蘭芳迎來了他戲劇藝術爐火純青的頂峰時代。

拜師學藝:藝術是相通的

梅蘭芳定居上海後,梅劇團仍留在北平,每年去上海或外埠演出一回。上海是一座中西文化交匯的城市,世界各地的藝術形式都競相湧入,好學的梅蘭芳可謂如魚得水。梅葆玖透露說,父親的勤奮是有緣由的。誰能想到這個一代大師居然曾被他的第一位老師認定為“祖師爺也不賞飯吃”的庸才!

梅蘭芳教子:不打雞血,唯請名師

北京城的梅家是梨園世家。梅蘭芳作為梅家的單傳,理所當然是要學戲的。8歲那年,家裡把名小生朱素雲的哥哥請來,給他說戲。那時的開蒙戲無非是《二進宮》、《三孃教子》一類老腔老調。朱先生把那幾句老腔教了多時,梅蘭芳竟還不能上口。見這孩子學戲慢,相貌也平常——小圓臉上兩隻眼睛呆痴無神,眼皮還總是下垂著,就很武斷地扔下一句話走了。當時,他說的是“祖師爺沒有賞你這碗飯吃啊!”

這件事情對幼年梅蘭芳震動很大。他看著體弱多病的母親,想到梅家只有自己一個男孩,無比沮喪。可是朱先生走後,他卻下定決心,非要吃祖師爺給的這碗飯不可。

上世紀30年代,而立之年的梅蘭芳已經名聲大噪,但他依舊將“勤能補拙”的信念堅持了下來。當時梅葆玖還在震旦附中讀書,印象中每週有兩個下午,父親都會在家裡學習英語。同時,秉承京昆不分家的理念,向俞振飛學習崑曲。俞振飛也很起勁,每天都會去思南路給梅蘭芳上課,有時還和許伯遒一起帶了笛子來拍曲、度曲。梅葆玖回憶說:“

當年,俞振飛跟我父親一起演了不少戲,後來我跟俞老合作過一次,很難忘。”至於梅蘭芳的繪畫老師,則是畫師湯定之。梅蘭芳跟著他學畫松梅。梅蘭芳畫工不錯,1947年還在上海開了個人畫展。

梅蘭芳覺得藝術都是相通的。上世紀30年代,他去美國和俄羅斯巡演,帶回了當時最紅的美國女高音和俄羅斯男低音的唱片。梅葆玖回憶說:“我父親讓我聽,女高音的高和男低音的低,他們的奧妙在哪裡。還有貝多芬、莫扎特、柴可夫斯基的唱片,他都有,他一直在考慮怎麼吸收”。

他喜歡話劇,和上海戲劇學院院長熊佛西和北京的歐陽予倩都是好朋友。1936年卓別林到上海的那次,梅蘭芳還請他去看了馬連良的戲。

他還喜歡電影,經常帶兒女們去看奧斯卡獲獎電影。後來自己還拍了一部電影。1948年底,應導演費穆之邀,梅蘭芳主演了中國第一部彩色電影《生死恨》。影片改編自梅蘭芳在天蟾舞臺唱紅的同名曲目,所以是一部戲曲片。費穆的初衷是用彩色來表現京劇的聲、色、樂、舞,怎奈當時技術條件尚未成熟。片子拍出來後,梅蘭芳開玩笑說,他第一個衝動,就是要把這個片子扔到黃浦江裡去。

當然在上海的這段日子,梅蘭芳為普及京劇藝術更是做了大量工作。為了培養票友,甚至還親自擔任DJ。

移居香港:開始蓄鬚明志

1937年日軍佔領上海後,梅蘭芳安定的生活被打破了。他只能在洋房之外的很小一塊區域中活動,並不時受到日、偽分子和地痞流氓的騷擾。日偽想借梅蘭芳“第一名旦”的影響力粉飾太平,幾次要他出場在電臺講話均遭拒絕。

1938年,梅蘭芳攜家眷“應邀”率團赴港演出。演出結束,梅劇團成員北返,梅蘭芳全家卻在香港住下了。

梅蘭芳帶著全家人隱居在幹德道半山腰中的一幢四層公寓(二層8號)裡,一住就是四年之久。在此期間,他在香港演出了《梁紅玉》及以反侵略鬥爭為主題的《抗金兵》和《生死恨》等劇,鼓舞人們抗敵救國熱忱,激勵抗戰鬥志。

1941年之秋,梅蘭芳思念內地親友,也隱隱覺得香港不是久居之地,便找馮耿光商量,去哪裡為好。馮耿光建議他去桂林,並安排信託中國銀行桂林分行的經理陳雋人安排住房。等到陳雋人回信告知安排妥當後。梅蘭芳就興奮地去買了機票。

然而,就在這當口,日軍發動了太平洋戰爭。1941年12月8日清晨,梅蘭芳一家被炮聲驚醒。之後,日軍圍攻香港18天,燒殺掠奪無所不為。根據梅葆玖的回憶,他們有一次日本人的炮彈竟然落在了床上!這時,梅蘭芳卻作了一個令人詫異的決定,堅決不讓傭人過去,而讓自己的兒子去排彈,說“要炸也炸自己人”。對此,梅葆玖每每想起既後怕,又佩服父親的這份仗義。之後日軍再轟炸,他們就躲到地下室去。

日軍佔據香港後,企圖利用中國名人出面宣傳所謂的“大東亞共榮圈”、“中日親善”,以達到欺騙世界輿論的目的。他們對匿居在港的文化界知名人士施以懷柔政策,派了一批諳熟中國文化的“中國通”出面進行拉攏利誘。

於是,梅蘭芳毅然決然開始蓄鬚明志——留蓄鬍子,罷歌罷舞。他對友人說:“別瞧我這一撮鬍子,將來可有用處。日本人要是蠻不講理,硬要我出來唱戲,那麼,坐牢、殺頭,也只好由他了。

此後,梅蘭芳從此深居簡出。白天畫畫、練太極拳、打羽毛球、看報紙、集郵,還跟一位英國老太太學起了英語。每當夜深人靜時,他就把收音機放在地毯上,收聽重慶和延安的廣播。待到夜色深沉,梅蘭芳關緊所有門窗,拉上特製的厚窗簾,操起胡琴自拉自唱,為的是不讓嗓子倒回去。

1942年1月,一個叫黒木的日本人闖進梅家,把梅蘭芳帶到了日本駐港部隊司令酒井的面前。酒井看到梅蘭芳留蓄鬍子,驚詫地說:“梅先生,你怎麼留起鬍子來了?像你這樣的大藝術家,怎能退出舞臺藝術?”梅蘭芳回答說:“我是個唱旦角的,如今年歲大了,扮相也不好看,嗓子也不行了,已經不能再演戲了,這幾年我都是在家賦閒習畫,頤養天年啊。”結果酒井給了他一張通行證,放他走了,說“有什麼需要,可以告訴黒木,我們幫你解決。”

梅蘭芳知道自己被日本人盯上後,開始想法子離開香港。根據梅葆玖回憶,父親先是把在香港讀書的兩個哥哥梅葆琛、梅葆珍設法送回了內地。送別之日,他對馮耿光說,萬一路上被日本人查到這兩個是我兒子就麻煩了,不如讓他們改個名字吧。馮耿光說:“確實應當如此,他們倆小名不是叫小四、小五嗎,不如就改成邵斯、邵武?”梅蘭芳點頭同意後,目送他們下山。

1942年夏,梅蘭芳從香港坐飛機返回上海,從此杜門謝客,繼續其留須輟演、以書畫為伴的日子。

八年沉默:確定梅派傳人

回到上海後,由於梅蘭芳始終拒絕登臺演出,不為敵、偽粉飾太平,他的經濟情況漸露窘況。那時北平的住宅已經賣掉,僅依靠銀行透支和變賣古玩來維持生計。有朋友勸他賣畫為生,梅蘭芳回答說:“我的畫是玩票性質,現在要下海,就非下苦功不可”。

梅蘭芳作畫的時間大都在午夜以後。那時上海幾乎每天都有空襲警報,晚上十點鐘起即停止供電。他就買了盞鐵錨牌汽油燈,每晚把呢窗簾拉得嚴嚴實實,點上汽油燈,然後沏一壺香片茶,研墨調色,仲紙落筆。有時就一直畫到天亮。

後來,梅蘭芳又有了一個新的興趣點——教兒子學戲。他一共有9個兒子,卻只有梅葆玖一人學了梅派京劇。梅葆玖回憶說:“主要是因為父親看我長得像他,耳朵、眼睛都像,而且有嗓子,有條件學習,就給我拍了定妝照。然後我演了《三孃教子》中的小孩,我父親覺得演得不錯,認為我有這方面的天分,這樣就開始讓我學梅派了。”

梅葆玖是在10歲那年被父親確認為梅派傳人的,是那一年拜的祖師爺,之後學習就沒有間斷過。父親為他請了老師,唱腔、崑曲、武打,樣樣等都學。

王瑤卿之侄王幼卿是梅葆玖的第一個老師。梅蘭芳覺得學習王派很重要,因為發音、咬字、唱腔都是非常規範的東西。他給兒子請的崑曲老師是上海的朱傳茗,武功老師則是陶玉芝。後來,梅葆玖又專門向朱琴心學習花旦,這些都是名師。待到基本功學完以後,梅葆玖才開始向父親學習梅派,逐漸把《貴妃醉酒》、《霸王別姬》、《宇宙鋒》一個一個都學到了手。

美琪復出:父子開始同臺獻藝

1945年8月15日,當梅蘭芳從收音機中聽到日本投降的消息後,立即從樓上走下來,當著家人和朋友的面,用一柄打開的摺扇擋著臉的下部,然後忽地撤掉摺扇。大家一瞧,原來唇上蓄了四年之久的鬍鬚已全部刮掉。

兩個月後,梅蘭芳在上海美琪大戲院重新登臺,與俞振飛合作演出了崑曲《斷橋》、《遊園驚夢》、《刺虎》等劇目。10月10日,梅蘭芳在上海《文匯報》發表了一篇題為《登臺雜感》的文章。他在文章中寫道:“沉默了八年之後,如今又要登臺了。讀者諸君也許想象得到:對於一個演戲的人,尤其像我這樣年齡的,八年的空白在生命史上是一宗怎樣大的損失,這損失是永遠無法補償的。在過去這一段漫長的歲月中,我心如止水,留上鬍子,咬緊牙關,平靜而沉悶地生活著,一想到這個問題,我就覺得這戰爭使我衰老了許多……”

梅蘭芳教子:不打雞血,唯請名師

父親復出後,梅葆玖開始在梅劇團實習。他和父親同臺演的第一齣戲是《遊園驚夢》,梅蘭芳演杜麗娘,梅葆玖演小春香,後來父子倆又合演了《金山寺》和《白蛇傳》等戲。《白蛇傳》演的是《斷橋》一折,父親演白蛇,兒子演青蛇。

梅葆玖回憶說:“和父親同臺演出沒有壓力,他人非常好,非常公正平和。他帶學生也好,帶我也好,都是如此。他很民主,因為

他很早就出國,到歐洲、日本、蘇聯都去過,所以不會按照封建家長制的一套來教育學生和子女。我們學藝的時候也不害怕。他在上海教李世芳他們的時候,我正好在一邊看著。父親無論有什麼想法,都是以一種商榷的口吻說出來。

有時候晚上吃完夜宵,他會給我重排,告訴我錯在什麼地方,應該怎麼排。如果我在臺上錯了一個身段,他也會配合我一下,目的是不讓觀眾看出來。但是從舞臺上下來之後,他一定會重新認真地再給我排一遍,直到做對為止。”

上海解放後,梅蘭芳於1949年6月應邀至北京平參加第一次全國文學藝術工作者代表大會,當選為政協全國委員會常委。

1950年,梅蘭芳舉家遷往北京。告別了這座住了近50年的城市,留下了一筆永不磨滅的傳奇。

在北京:梅蘭芳的最後10

到北京後,梅葆玖已經可以獨立唱一齣戲,相當於正式加入了梅劇團。1951年,梅蘭芳父子在北京懷仁堂演出。當時毛澤東說梅蘭芳的白娘子扮相與眾不同。根據梅葆玖的回憶,父親那天一身白衣,頭上卻頂著一個紅繡球,當真非常漂亮,所以毛主席說這個扮相非常好,很出挑,代表了白蛇的一種新形象。

之後的每年春節,他們都會到懷仁堂演出。毛澤東對傳統文化非常熟悉,特別是詩詞。他也很喜歡看戲,也很懂崑曲,看戲的時候幾乎不用看戲文。梅氏父子在上面演戲,他在臺下一邊拍板一邊聽。

那時梅蘭芳但凡到外地演出,都會帶著梅葆玖一起去。每到一個地方,總是讓兒子先演個三四天,讓旅途勞頓的老父親先稍微休息一下,然後再由老將出馬。就這樣,梅葆玖跟著父親走遍了東北、華南和華東。令他印象頗為深刻的是泰州之行。

泰州是梅蘭芳的故里,梅葆玖回憶說:“1956年我隨父親回鄉祭祖,當時家鄉觀眾特別熱情,我父親看到有人連夜卷著鋪蓋排隊買票,就臨時加演了一場,後來又加演了日場。我父親來到梅秀冬的家中,拉著他大哥的手說,我今天回來可以認祖歸宗了。”當時的情景真的可以用“萬人空巷看梅郎”來形容。

轉眼到了1959年,梅蘭芳和梅葆玖在北京演了一出《穆桂英掛帥》,作為國慶十週年的獻禮劇。有意思的是,這次不僅是父子同臺,連梅葆玖的姐姐梅葆玥也上了臺。戲中,梅葆玖演楊文廣,梅葆玥演楊金花,不過臺下的父親梅蘭芳在臺上就變成母親了,相當很有意思。當時的盛況真是一票難求,因為這種機會太難得了,以至於還有人想把它拍成電影。但因為梅蘭芳的心臟不好,沒能如願。後來是父親現場錄音,兒子配的影像。

在北京,梅蘭芳在演出之外還擔任了很多社會工作,比如中國京劇院院長和中國戲曲研究院院長,所以平時十分繁忙,會也比較多。1961年,才67歲的梅蘭芳就因病離開了人世。

梅蘭芳去世後,梅葆玖開始帶梅劇團。他在家對著父親的遺像,一遍又一遍聽父親的唱片,苦練不斷,終於將梅派代表作《宇宙鋒》、《貴妃醉酒》、《斷橋》、《雙奇會》、《霸王別姬》和《穆桂英掛帥》等全部繼承下來。

然而,文化大革命開始後,梅劇團被迫停了下來,因為江青說男旦不行,得全都靠邊站,只有樣板戲能唱,結果梅葆玖他們有十幾年沒有再唱戲。幸而“文革”後梅劇團又重新恢復演出了。而梅葆玖現在要做的是,便是將這個傳奇繼續下去。

電影《梅蘭芳》:陳凱歌小時候來過我家玩

梅蘭芳教子:不打雞血,唯請名師

梅葆玖一直有個心願,父親拍一部能夠真正體現其藝術生涯和藝術精神的電影。2002年,梅葆玖的哥哥梅紹武寫成回憶錄《我的父親梅蘭芳》之後,梅葆玖就帶著它四處奔走。導演見了好幾個,可沒一個能讓他感到放心。因為梅葆玖知道,自己手中握著太多人的期許——向世人展示一個真實的梅蘭芳,一點錯漏都不行。

4年後,梅葆玖在中國電影集團總裁韓三平的陪同下,見到了陳凱歌。其實他和陳凱歌並非初次見面。陳凱歌的父親陳懷皚在50年代就參與過梅蘭芳藝術紀錄片的拍攝工作。所以,還是小孩子的陳凱歌就到梅家來玩過,見過梅夫人福芝芳和梅家的幾個子女。所以梅葆玖對陳凱歌還是很放心的。

梅葆玖回憶說:“北京電影製片廠拍梅蘭芳藝術紀錄片的時候,我就在拍攝現場。當時有好幾個導演,除了陳懷皚,還有上海的導演岑範。那是1953年的事,當時的想法是把父親的舞臺藝術記錄下來在現在教學用。當時父親把他的代表作《貴妃醉酒》、《宇宙鋒》等都演了一遍。“

  電影《梅蘭芳》劇本改編自梅紹武的傳記作品《我的父親梅蘭芳》,編劇是著名作家嚴歌苓。電影拍攝的時候梅葆玖親自去看過,他認為劇本是中宣部都審過的,還是比較忠實於歷史。至於扮演梅蘭芳的香港演員黎明的,梅葆玖覺得他“文化氣息還好,沒有港臺人說話的那種腔調,因為他小時候住過北京,所以還有點北京口音,要是電影搞出個‘廣東梅蘭芳’那就不像話了。”一開始,梅葆玖曾擔心章子怡演不了孟小冬,但片場不斷有老師給她講解,她很聰明,很快就學會了,有些神態方面,還是表現得不錯的,“畢竟是老演員了”。梅葆玖認為陳紅扮演的福芳芝一角也很重要,因為母親是旗人,也是個角兒,她從小在梨園長大,對於京劇和藝術是很有見解的,只是結婚以後沒有再登臺演出。如今,父親母親都已長眠在香山萬花山的私家墓地中。

梅蘭芳教子:不打雞血,唯請名師

梅葆玖與林麗源膝下無子女。丈夫去世後,林夫人從遺產中撥出了三分之一,捐給了梅蘭芳基金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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