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棒棒》:生命不止,勞苦不息,願生活善待辛勤的靈魂

有些遺憾,如此優秀的紀錄片我竟然前不久才看到,偶然一次看到小視頻片段裡極盡樸實的面孔,聽到文藝感性的旁白,只一眼便被深深吸引,然後一口氣看完全集,心酸唏噓,慚愧動容。

《最後的棒棒》:生命不止,勞苦不息,願生活善待辛勤的靈魂

紀錄片導演叫何苦,曾是正團級軍官,轉業的第二天他選擇去重慶當一名棒棒,就是在街頭幫僱主挑運物件掙薪酬的活兒,對於這個行業最早的瞭解來自電視劇《山城棒棒軍》,後來在電影《萬箭穿心》裡又認識了類似的職業——扁擔。對於導演我沒有足夠專業知識去評價,只是不由自主地佩服敬重,看到他一年時間經歷記錄棒棒生活的同時,也看到什麼是男人的社會責任感,什麼樣的拍片人才叫導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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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華富庶的景象是這個社會最美好的外衣,貧瘠艱辛的角落更能反應人性百態,解放碑繁華商業圈背面的自力巷屬於後者。看到他們群租的自力巷53號老閣樓,簡陋逼仄,陰暗殘破,絕不像這個繁華年代的存在,然而反覆確認後發現這真是四五年前的解放碑一隅,是棒棒們在這個城市的棲身之所,就是這些人提醒了我們,你所以為的累,也許並不算很累,你所以為的苦,可能並不是最苦,生命不止,勞苦不息,沒有什麼值得我們抱怨與墮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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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黃,為女兒辛勞勤儉一生的老父親。老黃是解放碑資深棒棒之一,也是導演何苦的入行師傅。他的出身是教科書式的悲苦,兒時家庭地主成分,自小受盡排擠欺負,成年後唯一未變的是窮,所以他不具備娶媳婦的條件,後來跟村裡一有孩子的寡婦生活在一起。當他出門打工掙超生女兒的罰款再回來時,這個名義上的妻子已經成了別人的老婆,留給他的只有年幼的女兒,他想過一頭扎進水塘,但看看女兒他決定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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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女兒寄養在親戚家的老黃,扛著棒棒去了重慶,這一干就是二十二年。女兒輟學了戀愛了,結婚生子了,按理說早就可以不幹了,但女兒女婿買房了,他覺得自己理應再幫他們償還貸款,所以仍沒有停下來。老黃辛勤而節儉,一向感冒都很少的他突然血壓高起來,他捨不得休息也不敢住院,只願在小診所開點藥。老黃說他自己是好人沒好報,他確實是好人,節儉但又慷慨,說好何苦沒有工錢的首月,最後卻硬給了他一半,街上遇到乞丐也會相助。他辛勞一生,卻不敢懈怠不敢看病,這樣看確實命也不算好,然而看到女兒小家溫馨,外孫可愛,女婿半夜騎車給他取藥,他應該又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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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杭,在艱辛歲月裡磨平了奪妻之恨。老杭因為生病離開了一段時間,腿病住院吃藥仍不見好,不敢耽誤太久的他只能拖著病腿繼續幹活,時不時求醫於街角偏方支撐著。他最大心願是掙夠錢養老,他是這些人裡唯一將養老提上日程的,這個骨子裡老實忠厚的人被騙了很多次,也騙了別人一次,他有張百元假鈔放了很久,終於等來一次機會騙上一位女僱主,然而精幹善良的女士似乎看穿了所有,最後選擇了成全他,她說看老杭看著容易,就當幫助別人了,好不容易出手了假鈔的老杭並不開心,他說這是欺騙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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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杭以前是有老婆的,後來跟別人跑了,他恨極了那個男人,他試圖花錢找別人幫自己解決,然而第一次攢的錢被偷了,第二次攢夠的時候那個人進去了。再後來他買過好幾次刀具利器,每次都想象著如何幹脆快意地下手,而後來這些東西只靜靜地閒置著。他說慢慢的心裡沒有那麼恨了,甚至願意去試想老婆也有自由選擇的權利,這樣的老杭蒼老而可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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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賭桌上的致富夢終究還是醒了。河南在當了十七年棒棒後,再沒有對這個職業的耐力與恆心,他在小吃攤因為兩個雞蛋跟老闆分道揚鑣後,更熱衷於牌桌危險遊戲,他將自己的生計,友誼,價值,都放到了牌桌上,可惜離夢想最近的一次最後還是輸了,眼睜睜看著難得一手好牌最後一千多賭資還是被別人贏走。輸光的河南覺得沒有本錢下注是最無奈的,就像打仗的人沒有子彈一樣,不光是沒有上桌的賭注,還沒有吃飯的資本,河南經常沒錢就躺著餓著,只有幾份報紙作為精神食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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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所有沉溺賭博的人一樣,看到有可能的目標就會去借錢,看到沒飯吃的河南突然給何苦送來蛋糕,我心裡就有某種尷尬預感,果然蛋糕還沒有吃完他就跟何苦開口了,結果當然是再次輸光了借來的子彈。何苦勸誡他賭博是不會致富的,也引導他給牌友打電話假裝借錢,讓他認清了那些人並不是他自己所說的珍貴資源,河南後來似乎是驚醒了,他去了工廠做工即使後來因為沒有身份證和形象不夠整潔又失業了,但他還了何苦的六百元,他說不還錢自己睡不著覺,他的臉上是從未有過的輕鬆和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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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甘與老金,一切以吃飯為基礎的友誼。人說貧賤夫妻百事哀,朋友也是如此吧,老甘和老金就是這樣惺惺相惜又摩擦不斷。老甘一直都是有想法的,年輕時被退婚後就一直想攢夠錢娶大隊長的女兒,再經歷兩次被偷後年齡竟然慢慢大了,但是他相信算命先生講的六十歲會有轉折,所以他想等自己時來運轉時應該再找一個年輕漂亮的,隊長家的女兒已經老了。相比較發達和娶媳婦,眼前最想實現的是風風光光辦一個六十大壽,人到六十一甲子,已經五十九歲的他很重視,可惜最終沒有攢夠這些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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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金是在一次幫老甘討薪後成為了朋友的,二人住在老甘的房間,老金以前開過收廢品站,關門後專職撿廢品。老金會將美食城收來的剩飯剩菜帶回去和老甘一起吃,老金強調說自己都是撿乾淨的部分,老金帶回的東西是葷是素,以及是否豐盛決定了他倆吃飯聊天時的氣勢高低。也有時候他收不到吃的,便只能接連吃老甘的東西,這個時候老甘會抱怨他不做飯不洗碗太懶,二人一旦拌嘴便開始你來我往的計算得失,老金也在這樣的矛盾中離開過,後來當然都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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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石,允許租客拖欠半年房租的善良房東。大石二十多年前也是棒棒,如今是有好多套群租房二房東,他晚上貼招租廣告時要躲著城管人員,還要考慮哪些地方不能貼不能太影響別人。大石沒有印象中那種房東的精明與冷淡,他跟自力巷53號每一位租客相處融洽,河南拖欠了七個月房租他也沒有真的把門給鎖上。當自力巷最後被拆大家東西被埋,大石完全可以走掉不管,但他一直在陪著大家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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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石有妻子兒孫,有房子生意,還有一個考上大學的女兒,家庭要比其他人美滿富裕的多。今天的生活也是大石和妻子當年一棒趟的挑出來的,直到現在二人仍勞作在第一線,大石一家應該是大部分用幾十年奮鬥紮根城市的農村人縮影,他們都像大石一樣辛苦勞作未曾停歇,最後在城市立足兒孫滿堂,但從未褪去身上的質樸與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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蠻牛,最底層生活裡的最高人生境界。“蠻牛”是棒棒們給導演何苦的外號,可能他個子高大又勤懇直爽,所以有了這個稱呼。在何苦身上最初認識就是自主擇業軍人原來還可以做苦力,以前我們聽到轉業話題可能會去想他們會有多少安置費,或者選擇什麼工作才不埋沒之前的榮光,何苦選擇了幹最底層的苦力活,最考驗人的服務行業,身體力行去體驗記錄這個沒落行業的艱辛,他才讓我們意識到自己有多膚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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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苦還向我們證實了一件事,好的導演並不一定要專業出身,更不取決於作品帶來的經濟收入,而是作品的意義和口碑。《最後的棒棒》導演是半路出家的,攝影更是沒有太多經驗的年輕人,演員就更沒有任何修飾了,片尾曲也是何苦自己錄的,就是這樣一部偏小眾作品,看過的人都說好,也拿了獎,讓我們看到棒棒這個即將消失的行業真實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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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錄片只有短短的十幾集,而裡面每一位主人公都還有長長的路要走,希望他們都能健康,都有事做,心願都會實現。社會每一次新的變革與進步都伴隨著一種職業的沒落與尷尬,願每一個在轉折路口徘徊的人都能找到新的出路,望每一個努力勞作的人都能被生活善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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