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左還是向右?哥倫比亞政壇或迎半個世紀來最大變數

當地時間週六5月26日午夜12點,哥倫比亞將關閉與委內瑞拉的邊境線,迎接週日即將到來的第一輪大選。

這是哥倫比亞對委內瑞拉難民洶湧而至的不得已之舉,還是對這個意識形態與自己針鋒相對的鄰國進行的某種表態,不得而知。但是就目前民調情況來看,哥倫比亞可能會選出半個多世紀以來的首位左翼領導人:這將是哥倫比亞政壇上一個不可小覷的變數。

目前,領跑民調的兩位候選人分別是來自極右政黨、前總統烏里韋的門生伊萬·杜凱(Iván Duque),以及來自左翼獨立黨派、前波哥大市長古斯塔沃·佩德羅(Gustavo Petro)。

在路透社製作的拉美主要國家政治傾向分佈圖中,只有哥倫比亞和墨西哥兩國從世紀初至今一直由右翼領導人擔任總統。同時,只有委內瑞拉從未有過一名右翼總統。如果哥倫比亞左翼此次實現了勝利,他們和委內瑞拉的關係會走向何方?他們與重要貿易盟友美國和歐盟的關係又會如何發展?而如果右翼奪得總統寶座,國內的武裝勢力又會有什麼反應?

哥倫比亞大選民調素來以不準確著稱,雖然現在杜凱領銜民調支持率,並甩開了第二名的佩德羅將近十個百分點,在真實的大選中,這一結果還很有可能被逆轉。

這兩位立場截然不同的候選人的從政背景也相當迥異。現年41歲的杜凱來自哥倫比亞最大反對黨民主中心黨,擁有前總統烏里韋的背書。他曾擔任美洲開發銀行的律師,2014年當選為參議院議員。雖然從政經歷不長,但他的政治立場非常強硬,主要的執政目標是徹底消滅哥倫比亞民間武裝FARC(哥倫比亞革命武裝力量),反對現任政府正在開展的和談。這一立場和烏里韋一脈相承。對毒品問題,他也持類似態度,希望與美國合作加大對毒品走私貿易的打擊力度,對毒品零容忍。

他的對手佩德羅不僅沒有國內主要黨派的支持,還曾經是一名左翼游擊隊的成員。58歲的他在17歲時就被招募進入了哥倫比亞M19(4月19日運動)組織,這是一個主要由學生和知識分子組成的左翼游擊隊。他沒有親身參與戰鬥,但依然當選了組織的領導人之一。25歲時,他被哥倫比亞軍方俘獲,後稱他被虐待並關押了18個月。獲釋後,他當選了首都波哥大市長。

在2010年,他曾參選過總統,但是他相對激進、有民粹色彩的競選只為他贏得了9%的選票,主要來自波哥大本市。但是這一次,他的競選卻得到了全國選民的一致認可。

在意識形態方面,由於曾參與游擊隊的背景,他對委內瑞拉前總統查韋斯和古巴前領導人卡斯特羅讚賞有加,還表示希望在哥倫比亞建設社會主義經濟體制。在毒品問題方面,他則不願意與美國過多合作。“哥倫比亞沒有什麼外交政策可言,”佩德羅在三月的新聞發佈會上表示,“那不過是美國外交政策的一個延伸,在美國給毒品戰爭的資助下形成的一種從屬關係。”

對於某些哥倫比亞人來說,一個左翼候選人幾乎是和恐怖主義一般的存在。

“我們還是沒法把左翼不當成游擊隊看待,”波哥大羅薩里奧大學政治學教授帕爾瑪(Oscar Palma)說。儘管在競選中,佩德羅已經一再重申他並不是正式的游擊隊員,但經歷過武裝襲擊和動亂的哥倫比亞公民仍然對他存疑。有人還認為他的左派意識形態會讓哥倫比亞的國家體制面臨崩潰。他們不希望看到大幅度的經濟體制改革,更不想看到哥倫比亞陷入如委內瑞拉一般的經濟危機。

但也有些人對於左翼持同情態度。

哥倫比亞人也許還記得,他們的上一個自由派總統候選人豪爾赫·埃裡耶瑟·蓋伊坦(Jorge Eliecer Gaitan),在1948年迎來的是被刺殺的命運。在這名倡導社會公平的著名演說家死後,哥倫比亞首都波哥大爆發了名為“波哥塔索(Bogotazo,意味位於波哥大的暴力事件)”的暴亂,摧毀了波哥大市中心的大部分建築。隨後哥倫比亞更是經歷了長達10年的動亂,史稱“暴力年代(La Violencia)”。這個時期也成為了後來令人頭痛的FARC及ELN等左翼游擊隊的搖籃。

“他(蓋伊坦)在將要當選總統的當口被人刺殺了,”作家阿瓦雷斯(Juan Álvarez)對BBC表示,“這是哥倫比亞為何沒有左翼領袖的第一個真正的解釋,因為他們都被消滅了。這幾十年來,他們都是被精準打擊的對象。”

佩德羅對自己左翼身份的劣勢心知肚明,他在競選中一再強調自己和委內瑞拉選舉無干,更強烈批判了委內瑞拉現任總統馬杜羅。但是面對哥倫比亞人對左派強烈的偏見,他似乎百口莫辯。

“哥倫比亞無疑是一個對左派有著恐懼的國家,”政治科學學者迪亞斯-克魯斯(Nicolás Díaz-Cruz)也說,“(佩德羅的)競選方針指向了某種恐懼:一個和委內瑞拉、和“卡斯特羅查韋斯主義”有直接關係的左派候選人即將接掌最高權力。”

想當哥倫比亞總統,就要做好被刺殺的心理準備,歷史已經數次證明了這一點。佩德羅也面臨著死亡威脅:在三月,佩德羅的車隊在前往哥委邊境城市庫庫塔(Cúcuta)準備競選活動時遭到投石襲擊,甚至還有傳言稱針對佩德羅的暗殺行動已經在計劃中。

可以說,目前領先的杜凱巧妙地利用了哥倫比亞人對左翼的懷疑和畏懼心理,將自己的競選方向堅定地地指向了佩德羅的反面。杜凱在選民的心中是一名對商業和貿易相對友好的候選人,許多右翼選民也期待他能解決國家近期的財政問題,增加外匯收入,保持GDP增長。在世界銀行發佈的排行中,在哥倫比亞進行貿易活動甚至比在中國或南非這樣更成熟的市場還容易。曾經作為銀行律師、擁有強大政治背景的杜凱,在這方面顯然更得心應手。

但佩德羅則不同,據一名經濟學家稱,投資者對佩德羅抱有“深深的恐懼”。他們不願意看到委內瑞拉的經濟困境在佩德羅的手下重演。

但也許對投資者來說,佩德羅的勝利並非百無一是。他表示自己將遵守和FARC的停戰協定,而自己的左翼出身也對安定武裝力量有所幫助。可以預見的是,如果杜凱當選總統,他嚴厲打擊FARC的政策可能會打破已經趨於和平的現況,屆時哥倫比亞的經濟是否會受到影響還非常難以判斷。

雖然二人政見不同,但競選手段卻相對一致:和許多其他拉美國家元首一樣,他們更願意使用民粹主義的手段來獲取選民的心。其結果當然是讓競選越來越激進和兩極化,但是左翼能得到今天的地位,卻也是近年哥倫比亞政治中難得一見的風景。

雖然杜凱和佩德羅目前在民調中佔優,但這不代表此次選舉只是他們兩人的遊戲。除他們之外,還有三名強勁的候選人準備瓜分選票,包括前副總統赫爾曼·巴爾加斯(Germán Vargas Lleras),前麥德林市長塞爾吉奧·法哈爾多(Sergio Fajardo)以及與FARC和談的主要談判官翁貝爾託·德·拉·卡耶(Humberto de la Calle)。

在去年選戰剛打響時,巴爾加斯一度憑藉良好的執政履歷和經驗大幅度領跑民調。在擔任副總統期間,巴爾加斯曾經領導過國內基建項目,並主導交付了10萬餘套福利住房。在選民心目中,他是一個“有效率的決策者”,而他宣佈辭去副總理一職參選總統也是民心所向。本次選舉中,他主要以保守、低風險的“體制內人士”形象參選,擁護現任政府的大部分政策決定,並希望進行稅制改革,以此刺激外來資本和企業家入駐。同時,他還希望完成一項重大基建工程:4G網絡的鋪設,他在副總統任內就已開始參與這一工程。

法哈爾多在麥德林市時期政績斐然:作為拉美大毒梟帕布羅·埃斯科瓦爾(Pablo Escobar)老巢麥德林的市長,他肅清了麥德林的毒品貿易,洗清了麥德林“拉美毒都”的名號。在踏入政壇前,他是一名數學教授,帶有一些學院氣的他希望能發展哥倫比亞的教育事業、科技產業和人才市場。他是一名中間派偏左的候選人,相對起佩德羅來說,他的政策綱領中更加重商。

而本次選舉中年齡最大的候選人,現年72歲的德·拉·卡耶則是一名經驗老道的外交官兼談判家,促成了FARC和現任政府的和談。在競選中,他表示會盡全力維護和談成果,也將著力解決官僚腐敗問題。同時,針對哥國內高發的性別暴力和職場性別歧視,他希望成立一個婦女事務部解決上述問題,改善哥國的性別平等狀況。

作為曾為現任政府效力的官員,德·拉·卡耶和巴爾加斯可以說是被現任總統桑托斯(Juan Manuel Santos)拖了後腿:桑托斯任期內的經濟改革進展緩慢,民眾對精英階層執政的不滿,以及各種腐敗醜聞,都讓這位總統的聲名狼藉,以至於現在在他即將離開總統寶座之時,他的支持率只有14%。自然而然地,選民也對和桑托斯有關係的德·拉·卡耶和巴爾加斯失去了興趣。

無論本次選舉誰將當選,他們首先面臨的必然是哥倫比亞目前的財政問題。雖然身為拉美第四大經濟體,並且GDP 還在穩步上升,但推進財政改革並非易事,尤其是在哥倫比亞目前相當割裂的國會當中。有分析稱今年GDP將有2.7%的增長,比2017年的1.8%有所進步,但是假如選舉帶來新的政治波動,這一數字還只是猜測而已。

“如果(新任)政府不在前6個月內穩定財政形勢,穆迪和惠譽(Moody’s and Fitch)就要降低我們的評分了,”花旗銀行首席經濟學家加利爾(Munir Jalil)表示了憂慮,“(那樣的話)投資者會離開,還貸就會出現大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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