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薯 苗子

過去,在老家,這時候又到了賣紅薯苗子的時候了。此前,家家戶戶築起長長的町子,用牛糞做底,密密麻麻地排滿大大小小的紅薯,再在上面覆以塑料薄膜,定期地澆水灌溉,假以時日,便會長出滿眼的綠意,那翠綠的葉兒、殷紅的杆兒,映在莊戶人家的眼瞼裡,變化成滿心的喜悅。因為,這哪裡是一個個的苗兒,這分明就是一張張的鈔票。這段時日,各家各戶最主要的工作就是拔苗子、捆苗子、賣苗子。如若哪天的行情好,賣了個好價錢,那便成了一村人的喜事,趕緊加快進度,多拔些苗子出來,再美美地賺他一筆。

紅薯 苗子

賣苗子的地方,通常是在縣城東門外橋頭。村裡有些機靈的漢子,會跑到縣城以外去到處兜售。縣城的行情是一塊錢一把的時候,他們在北山能賣到兩塊。苦則苦些,但畢竟是多賺了。於是晚間回到村裡,自然也就成了村頭聊天的熱門話題。那些只賣了一塊錢一把的漢子們腦袋便耷拉下來了,不等媳婦兒數落,便主動表態說,明天我也去北山。

紅薯 苗子

然而市場規律就是這樣,當大家一股腦跑到北山的時候,這苗子也就不值錢了。漢子們再回頭看看同去的人群中,早已不見了昨天賺翻了的那幾個人。據說,他們今天去縣城賣了。晚上回到家,結局與昨日相同,賺錢的依然是那幾個人。他們切了豬頭肉,買了綠瓶的鹿邑大麴,正有滋有味地喝著呢。

紅薯 苗子

二大就是那少數幾個人中的其中之一,他一直很有經商頭腦。除了賣這紅薯苗子,做其他生意也很在行。他開了村裡最早的商店、糧店,收過辣椒、販過菸葉,總之很多掙錢的買賣他都幹過。所以,他是我們老宋家最早蓋起三層洋樓的。後來他又開始養豬,有一次買到了假豬崽兒,養著養著全得病死了。二大心裡不忿,跑來找到母親替他寫訴狀,要狀告那賣給他豬崽的人。母親寫完,二大覺得我字兒好,又讓我謄寫了一遍。謄完他說,覺得我的字寫得太工整了,看著不像大人寫的。當時我是有點不高興的,但是畢竟,二大說的也是實話,那時我只是一個初中生而已,確實不是大人。

紅薯 苗子

這賣苗子的活兒我也是幹過的,騎上那時候的主要交通工具——自行車,在後座上斜跨一個自家用鋼筋焊制的長方形的框子,裡面裝滿青翠欲滴的紅薯苗子,晃晃悠悠地便上路了。到了東門外,很多同村的漢子已經開始忙活了。買主們看我是個娃子,一臉的學生氣,便主動地圍上來買我的苗子。我也不太會做買賣,反正就死死地咬住一個數——一塊錢一把,大家見我老實,也不多計較,一筐子苗子很快便售罄了。回去的時候,偷偷地跑去買個五毛錢的火燒,再到滷肉攤上夾點豬頭肉,蹲在路邊滿嘴流油地吃完,然後才心滿意足地回家。

因為有這點好處,所以每次去賣苗子我都是極為開心的。以至於時至今日,每每想起,我心裡都清楚地記得當年挎著自行車去賣苗子的場景。

離家這麼多年以後,不知今時今日村裡的人們還賣不賣這紅薯苗子。或者說即使去賣,也不會再騎著自行車去了罷,因為家家戶戶都已經普及了農用三輪車。聽說後來村裡的支柱產業不再是紅薯苗了,早已換成了更賺錢的核桃樹苗。家家戶戶連莊稼都不種了,統統把原來該種玉米、小麥的地種上了核桃樹苗。村人如今更像市民了,吃的東西大都是開著三輪車到城裡去買的,家裡幾乎沒有存糧。二大的糧店也早都不幹了,因為村人都已不種莊稼,沒人去他那兒存糧食了。

村裡的孩子們也都早已習慣了去商店買零食,成天吃著什麼辣條、仙貝、軟麵包,喝著什麼酸奶、純奶、娃哈哈,幾乎與城裡的孩子無異。秋天回去,滿樹熟透了的紅彤彤的柿子掛滿枝頭,但卻無人去摘,軟軟甜甜的柿子伸手可及。而這,在我們小時候幾乎是不可能的。那長在低處的軟柿子,早就被調皮的孩子們摘完了。

紅薯 苗子

村裡硬化了路面,架起了太陽能的路燈,下一步還要建文化廣場。給人的感覺越來越現代化了。可我的心裡為什麼還老是惦念著那過去的鄉村呢?或許,在我的心目中,那過去的樣子才是鄉村應有的樣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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