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非是個非常謙虛的導演。
而在上映當天,李非自己發了一條朋友圈,提及在自家門口的電影院,第一次看到自己導演片子的海報,“再過月餘,想必將會看到自己參與編劇的《邪不壓正》更多東西。”
然而自己的心情,他只用了一個省略號和“值了”來表達。
“一直在電影的道路上堅守,而過程中遇到的一切就像是一份無法拒收的命運速遞,你不知道是誰寄來的,不知道包裹裡是什麼,但你必須接收,必須打開,不管是好是壞,必須面對。”
採訪中,他的態度也如此,無論是關於對自己的評價,還是關於電影的評價,好的一面,壞的一面,他都敢於接受,敢於面對。
是巧合,亦是命中註定
《命運速遞》曾經被影迷質問:全篇由巧合穿起,不覺得太過刻意嗎?
但由李非自己來回答,這問題就變得過於簡單。
李非以學美術出身,開過廣告公司。他在2008年開始成為北漂一員,2009年作為設計師,與著名藝術家合作,在這位藝術家的啟發之下,他開始寫作第一本小說《喊個沒完》。
《命運速遞》這部片子,原名也叫《喊個沒完》,裡面也有個男孩兒叫方南。小說《喊個沒完》誕生自2009年秋天,李非在序言裡講,當時自己住在東五環外草場地199號的民房裡,每天坐一個小時的車去城裡上班。下班回來,不順寫幾百字,順就寫幾千字,寫到2010年元旦,寫了十萬字。2011年,《喊個沒完》出版。
事實證明,命運送來的快遞,是真的很快。2011年深秋,他在王府井大街上被人叫住,因此進入甯浩導演新戲的演員培訓班,雖然後來電影沒拍成,但他因此結識了《命運速遞》的男主角趙炳銳。
2012年,他開始正式擔任編劇,他與王小帥合作過《遠方》、《停留》、《座標》三部短片及《闖入者》等幾部作品。《命運速遞》的女主角呂曉霖,在《停留》中飾演了白羊座女孩兒白葉,和李非飾演的方南,是一對已婚七年的夫妻。
《命運速遞》既隱約含著《喊個沒完》的風味,也有三位主角的個人身影。趙炳銳與周小鐵一樣,在當年失去了自己的母親。方南被別人坑了負債十萬,與李非自己的個人經歷息息相關。而呂曉霖也出演了一個嘗試闖出一片天地的小演員。
5月份籌備,6月初開機。片方規定:260萬,一個月交成片。劇本寫作1個月,籌備1個月,拍攝29天。由於沒時間做後期,原本李非做導演兼編劇五萬,趙炳銳出演五萬,都沒拿到,他們倆個人各自掏出二十多萬,製作了後期,付清了劇組的工資,片子拍完之後,李非自己只剩六千塊錢。
2015年,在朋友的鼓勵下,李非將《命運速遞》送到FIRST青年電影展,評委姜文、嚴歌苓、鮑德熹、張震一致給予《命運速遞》高度好評,獲得最佳影片、最佳導演、最佳演員、最佳藝術貢獻等四項提名,併為趙炳銳拿到了“最佳演員”的獎項。
而在《命運速遞》《邪不壓正》兩部片子塵埃落地之後,他又將拍攝自己的第二部作品——《兩隻老虎》,仍然是自編自導,將於2018年的10月、11月開拍。
這是李非的北漂十年,從三十歲開始,一個接著一個的機會向他襲來。但當問到他對於自己人生的感悟時,他說:
“我好像沒遇到什麼困難。”
巧合的過去和不可預估的未來
李非是那種,願意把電影裡任何一個可能受到質疑的問題點,掰開了,揉碎了,跟觀眾談的導演。
觀眾覺得這部電影太刻意,他可以現場剖析自己的創作歷程和靈感來源。他直言電影中的巧合是出於敘事而構建,但這也是他個人價值觀的折射。在他的人生中,不乏各種令他覺得不可理喻的巧合。“生活中的巧合會比這個更多,我覺得我這半輩子全是巧合,每個人的生命都是個巧合。但你也可以說註定。所以說‘一切偶然都是必然,一切必然都是偶然。’”
觀眾覺得他的電影裡有歧視同性戀的成分,他能帶著主創,勇於澄清誤讀,不躲閃,不迴避。他始終認為被拒絕的快遞員男孩是電影中最乾淨的一個角色。雖然最後快遞員因為被拒絕而哭泣的段落會讓人產生誤會,但他不認為這就成了一種醜化。“男性追求男性被拒絕也正常,為什麼被拒絕就是醜化呢?讓他在片子最後哭泣,我覺得他的眼淚是為所有人流的。他是這個故事的終結,也是這個故事的起點。”
但除此之外,他並不願意編織一些故事,給自己貼上一些其他的標籤,他甚至不願意將小成本當做一個噱頭大書特書:
“資金困難大家經常說。但我覺得,第一,還能讓我做導演,第二,還給我兩百多萬去拍電影,那就挺幸運了。我既然接了,就把它盡我所能完成。要麼就別接,接了就別說困難的事。你接之前,不知道拍電影會艱難嗎?”
他不否認自己創作過程中有壓力,但在李非看來,無論在電影創作的任何一個階段,壓力都始終存在,沒有高下,只是壓力的角度跟方向可能不太一樣。新人導演的成長之路,理應循序漸進,從小成本起步無可厚非。“如果處女作就給我兩個億拍電影,那我更不會拍,壓力更大了。”
畢竟,今時不同往日。李非如今已被稱為“姜文御用編劇”,也有婁燁、劉德華等一眾大咖支持。然而,他的表達一直緊貼著自己的經歷,當人們要求他對青年導演提點建議時,他第一反應是:“我自己也還是個青年導演。”
但李非還是總結了自己的經驗:“如果想拍片子,那麼踏踏實實地去寫一個好劇本吧。寫一個好劇本,然後資金、演員都會來的。”
不過,在謙虛謹慎的背後,他還是會有一些出人意料的表達。
比如他不認同《命運速遞》是他最為自我表達的一部電影,反倒覺得,下一部電影《兩隻老虎》,雖然很可能由姜文監製,也不乏大明星出場,但這部電影的自我表達的成分,反而會更多些。
“你的自我表達,跟觀眾看到的表達,重疊度有多少呢?”他以置之事外的客觀精準眼光,來判斷自己的電影:“有些作者的世界觀和自我表達,可能會比較刁鑽和個人化,但我的自我表達,還不是那麼小眾,比較孩子氣,比較正面。”
剛剛用了幾個主觀的形容詞,李非下一秒就切回了客觀的視角:“我尊重,也很喜歡這些電影,但我個人對這個世界並沒有抱著陰暗的看法。”
在他看來,對待人生最好的態度是“一笑置之”,而這種價值觀,也直接體現在了他的電影裡。他認為《命運速遞》全部都是屬於他的個人表達,但他也會有一些不滿足,它可能挖掘得還不夠深,與我做導演的時間和經驗,都有關係。”
而對於未來的走向,李非認為,自己還是會創作偏正向,有類型元素,有黑色幽默的電影:“我可能拍不了晦澀陰暗的電影,因為我就是這麼個人。”
“什麼樣的人,也就拍什麼片子。”李非十年後會拍出什麼樣的電影?連他自己也無法預知,也不必預知,畢竟,他自己的人生已經驗證了這一點。電影從來就是一場不需要劇透的歷險,而李非關於電影創作的未來,亦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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