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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節四年級繪本寫作課上,我讓孩子通過聯想,把自己或同伴、家人,寫成一種小動物。一個孩子站起來大聲說:“我的同桌是隻大老虎。”
全班學生譁笑並報以熱烈掌聲,隱約中感覺笑聲和掌聲少了幾分善意,實屬起鬨。我追問:“為什麼他像大老虎呢?”他條分縷析地說了三條:“第一,他愛打人;第二,他很兇,常罵人;第三,他吼聲大,特別兇。”
那個被說成是大老虎的孩子,面對全班的鬨鬧居然臉上毫無表情,既沒有我們擔心的那種慚愧,也沒有激活的憤怒,更沒有一絲驕傲。這反倒襯托出其他的孩子那樣異常的興奮與熱烈。此時的鼓掌和叫囂,是在孩子心靈上用尖刻的言語畫下裂痕。即便,他真的是形容中的“大老虎”。從設定的教學目標看,這樣的聯想和表達完全符合習作要求:把人聯想為動物,說出二者關聯的理由,至少三條。現場的熱烈好像應證了教學效果的達成。但這裡存在一個很嚴重的問題:教學價值趨於完全消亡,甚至是反向發展。
“
有裂痕,需要教學修補。
在這個教學情境中,教師的“修補”並不是簡單草率的批評。首先,情況有可能“屬實”,而且面對小孩的真性情表達,不是“批評”能夠解決問題的,只有順勢而導。我追問:“他像大老虎,我不反對。也許他平時確實給人這樣的感覺。不如先請他自己說說吧。”
”
那個孩子低下頭,聲音低低的,說:“嗯,我是比較著急。有時候一生氣,就會發起火。媽媽和老師也常和我說,叫我不要這麼容易生氣。”
我對大家說:“看,我們的大老虎,其實心裡很糾結呢。不過,聲音一低,說起話來還真溫柔。看來,你可以做到不著急,不隨便生氣啊。控制說話的聲音就是第一步。他可以做到,同學們更沒問題,更應該關心他。像這位同學那麼寫,對於他來說是一種傷害,必須得到改正。能不能再想一下,如果非要把他寫成大老虎,除了這三點就沒有別的理由了嗎?”
追問,為的是讓孩子重新思考,給定的前提是“大老虎”,給出要求是“真實表達不傷人”,追問結果是“有別的理由嗎”;最重要的是,顧及的是多方。既有對“被描述者”的行為引導,也有對“表達者”的思維指導,還有對“旁觀者”的協同。裂痕出現在課堂,提供了“公共的教育話題”。教師的課堂提問,基於撫平心靈裂痕的目的,則需要問得有針對性,有啟發性。
孩子被追問,發現了教師的嚴肅認真,有點不依不饒的感覺。他支支吾吾地說出了第一條:“唉,他吃得特別多。”發現同伴的優點,有的時候真的挺難,特別是同伴的情況好像確實不討人喜歡,但從來沒有一個孩子是一無是處的。教學需要考量教師的良心、細心、愛心,需要在發現端倪之後能不斷髮掘。這就是我們所說的引發,引導後啟發。於是,我點頭示意,認可這一條,繼續追問:“好。老虎吃的也多。還有嗎?”得到了鼓勵,他又接著說:“他吼聲特別大。”
我又點頭說:“這一條很不錯,大老虎就是聲振森林。”
他被鼓勵,靈感迸發,接著說:“有一次,我看到他把一根軟棍子放在身後,他說那是他的尾巴。他有尾巴,所以像老虎。”全班再次熱烈鼓掌。兒童的心靈是純淨的,偶而有可能蒙灰,而教師就是那擦亮心鏡的人。教學便是心靈的拂塵。
我評價道:“這條還真不錯,像個孩子的發現。看來咱們這隻大老虎,還是非常喜歡逗大家開心呢。小朋友,你們喜歡這樣的大老虎嗎?”大家異口同聲說喜歡。那個被稱作是大老虎的孩子還乘勢來了一聲“虎嘯山林”。
我很慶幸,孩子在課堂上遭遇的心靈裂痕,當堂得到修補。回想起來,身邊的一些教師在課堂教學中其實也常有意無意地給孩子留下心靈的裂痕。那些看似富有靈性的負能量言語,猶如看不見的利刃,對於兒童心性而言,是傷害,而且藏得很深。從教學取向上看,言語表達能力的發展和心靈裂痕的出現,永遠無法畫上等號。心靈的缺損,是致命傷,再有意思的語言用來傷害也決不允許。原因很簡單,我們是在教學,是在幫助孩子成長。我們做不到全面、科學、優質,至少應保證正向、正念、正定,向著正義。這就是國家辦學,父母委託,孩子親近我們的原因。如果我們為了追求所謂的新、奇、特的表達而放任孩子在表達中增長負能量,或者直接給他人造成心靈裂痕,就是罪過。罪過由教學產生,教師就成了惡靈。
心靈有裂痕不要慌,誰都有,誰都難免。如果不予以修補,隨著年齡的增長,這些裂痕很可能被撕扯大,出現斷裂,離散,崩壞。假設孩子長大走上了極端,誰會向我們問責?沒有人會發現那是因為小時心靈有一個裂痕產生的突變。可是,如果我們意識到教學帶來的延遲反應中有這樣的邪惡之果,你會自責嗎?好,不需要等,教師的職責所在,必須讓這些裂痕得到修補。教學可能就是一種嘗試錯誤的藝術,關鍵是教師要有一種意識和使命感——維繫正能量,呵護兒童脆弱的心理。
修補心靈裂痕,是有法可依的。首先,與兒童交往,教師要帶著一顆真誠的心。親近孩子,善於察言觀色,在與其互動之中發現問題,這是修補的第一步——找到裂痕。在課堂中,教師不能只顧著講自己的話,執行教案走程序。傾聽是教師的基本功,也是發現問題的重要途徑。聽孩子說些什麼,關注孩子言行中的細微變化,把課堂中的孩子當作有思想的個體,你就有可能透過現象,看到更為內在隱逸的問題。“聽”的功夫靠練,練的時候要誠心,不能敷衍。當然,日常和孩子相處,更是不能錯過的絕佳觀察時機。其次,一把鑰匙開一把鎖。結合不同孩子的不同問題,因循具體教學情境,教師可以採用各種方法。比如,樂意表達的,我們就在對話中用話語開導;相對內向的,未能融入團隊的,我們可以專門為其組織活動,在團隊活動中施予感染;在課堂活動進行時,可以在行動中糾正,也可以以教師自身的行為作為示範……在具體操作中,教師要有一顆慧心,因為修補需要將裂痕用行動密合。再次,教學本是育人,教師自己要充滿陽光、樂觀、向上的正能量,這樣說出來的話,做出的決定,實施的行動,才能都帶有正心的誠意之舉。精誠所至,方能感人,使人發生轉變。修補心靈裂痕,需要仁愛之心,凡是涉及心靈的修補,最後一步必然是——用愛撫摸。
對於這些細微而容易被忽視的裂痕,你可能還存有僥倖,認為小時候的短暫記憶,很快會消失。長大後的問題,與此無關。那些細碎的記憶真的不足為奇嗎?加雷斯·B·馬修斯所著《童年哲學》明確告訴我們:二者的關聯不但存在,而且極為密切。馬修斯說:“我們沒有理由與我們的童年疏遠。將我們與我們早期的自我連接起來的記憶聯繫,可能是錯綜複雜的,不過,正是記憶的聯繫將我們與去年和上個月甚至是昨天,所享有的日常生活聯繫起來的。”看,記憶永存,人是活在記憶中的。杜威也提及:“人與動物的差別,就在於人是存活於記憶中的。”記憶中的裂痕,有可能隨著歲月延展而被暫時遮蓋,但裂痕本身一直在潛伏,在尋找一個扯開你靈魂的契機而已。教學,必須予以修補。
所以,教師朋友們,如果你要教出尊嚴,除了專業,還有一種人性的滋養是能給與孩童的,這就叫——正能量。
閩江師範高等專科學校福州教育研究院 何捷
(原文刊載於《福建教育》總第116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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