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紀七十年代末,南疆的一場自衛還擊戰,讓我投筆從戎成為一名光榮的解放軍戰士。
在我參軍離開家鄉的那年冬天,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當十一屆三中全會的春風吹遍隴原大地的時候,我的家鄉實行了聯產承包責任制。跟土地打了大半輩子交道的父親從生產隊分到了二十多畝責任田和一頭老黃牛,父親便把老黃牛當寶貝一樣飼養,因為那是家裡唯一值錢的財產,也是幫助父親春種秋收的唯一勞動力。父親將那頭骨瘦如柴的老黃牛從生產隊的飼養場牽回來以後,在自家屋前靠陽面的地方新打了一孔養牛的窯洞,親手製作了一個喂牛的木槽。每次喂牛,父親都會把鍘好的麥草倒進木槽裡,再把一木勺麥麩或者磨碎的苞穀粒同時倒進木槽裡,然後用木棍把草料攪拌均勻用來喂牛,牛吃得津津有味,父親的目光慈祥得宛如在望著自己的兒女一般。每到半夜,父親還會起來再給牛添一次夜草,俗話說;“馬無夜草不肥”,牛也一樣,倔強的父親就認這個理。每當太陽昇起的時候,父親會準時來到牛圈,把牛牽到院子外面的梨樹下曬太陽,拿著一個自制的鐵梳子給牛梳毛,牛安安靜靜地站著,享受著父親無微不至的關愛。就這樣,父親用了不到半年的時間,硬是把一頭皮包骨頭的老黃牛餵養成渾身油光鋥亮、膘肥體胖的大黃牛。
我在部隊服役快三年的時候,父親怕我一旦復員回家,在我們慶陽老區董志塬邊緣地帶艱苦的自然條件下找不到媳婦,便趁我還沒有復員的時候,四處託人給我介紹對象。好在鄰村有個姑娘,年齡與我相仿。父親便張羅著要為我訂下這門親事,可女方家索要的八百二十元彩禮錢在當時是天文數字。經濟十分拮据的父親哪能湊夠那麼多的錢?家裡唯一值錢的就是父親精心飼養的那頭老黃牛,為了給兒子訂媳婦,父親決定把老黃牛賣了湊彩禮錢。聽母親說,那天,父親起得很早,把牛喂得飽飽的,還給牛飲足了水,用梳子認認真真地給牛梳理好毛髮。父親一邊梳理著牛毛一邊低聲對牛說:“去吧,從今天起你就要到一個新主人家了,要聽話,會幹活。不是我不侍候你了,而是我要用你給我兒子換媳婦!”父親戀戀不捨地把老黃牛拉到集市上,賣了四百二十元錢。但離女方家要的彩禮錢還差一半,父親又找到三叔父,把三叔父家的那頭牛也賣了,終於湊夠了彩禮錢。賣了兩頭牛,才將我的親事定了下來。父親的心願遂了,但牛卻沒了,這對於靠牛耕種的農民來說,是多麼大的事呀!
在部隊服役五年後的我不但沒復員而且還穿上了“四個兜”的幹部服回到了家鄉。在父親的再三督促和介紹人的牽線搭橋下,我來到姑娘家,見到了等了我兩年多的姑娘,她人長得不是十分俊俏,但卻憨厚朴實、通情達理,我也就默認了父母操辦的這樁婚姻。於是,在父母親的張羅下,在親戚朋友的祝賀聲中,我們在隴東高原的窯洞裡結為夫妻。婚後第五天,當我要帶著新婚妻子離開老家返回部隊的時候,父親便把三年前賣掉兩頭牛為我訂婚的事告訴了我。聽完父親的訴說,我才明白了一切,我暗下決心,一定要給父親買回一頭他鐘愛的老黃牛。
改革開放初期,人們的生活水平還很低,物價也相當便宜,當然我的薪金也非常低。我堅持從每月的薪水中擠出一半的錢存起來,兩年後,我攢夠了能買一頭牛的錢。那天,我陪著父親去了一趟集市,父親左瞧瞧右看看,轉遍了整個牛羊市場,最終挑選了一頭十分好看的寧夏棗紅牛,我幫父親支付了五百五十元錢後,棗紅牛便成了我們家的牛。父親高興地牽著牛繩在前面走,我跟在棗紅牛身後。
隨著改革開放的不斷深入,黨和國家也出臺了許多強農惠農政策,善良的父母用勤勞的雙手耕耘著一片自己的天地,日子越過越紅火。父親用兩頭牛給我換來的媳婦也陪著父母春種秋收、洗衣做飯、孝敬老人、照顧孩子,用勤勞和善良維繫著家庭的和睦、鄰里的和諧。父親走完了他七十五歲的人生旅程,他一生鍾愛的老黃牛也繁衍生息了好幾個牛犢,但都被父親送給了三叔父飼養、幫他耕種,還他不盡的人情。在部隊服役了十五年後,我脫下軍裝轉業到地方工作,走上了新的崗位。
沐浴著改革開放的春風,伴隨著時代前進的步伐,見證著改革開放40年來所發生的巨大變化和取得的輝煌成就,我感到無比欣慰。現在的我已經年過半百,當年父親用兩頭牛換來的婚姻卻在平淡無奇的歲月中相濡以沫了三十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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