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風·對聯繫列”之三——煙雨樓臺數寺院

早年流浪江南,間或從寺院走過,結緣得窺法旨。有兩副妙對,一如妙齡女孩,一睹再難忘懷。

其一是,眾僧齋堂對聯:“粥去飯來,莫把光陰遮面目;鐘鳴板響,常將生死掛心頭。”

——這無疑是對那“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者的當頭棒喝。就憑這幅對聯,我敢斷言,那當僧撞鐘、得過且過的混日子的渾話,是世俗人對空門人的主觀猜測!當然,也是莫大的侮辱。有些個不管三七二十一。

再就是,方丈室懸掛的達摩祖師的對聯:“無法向人說,將心與汝安”。

——很有些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尷尬和無奈。那才叫個各人食飯各人飽,各人生死各人了。難怪世俗人又要裝模作樣地再下臆斷: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這句倒挺在行,有點兒八九不離十。

這是兩則佛門惜時和心安的體例。

“國風·對聯繫列”之三——煙雨樓臺數寺院

網絡圖片

那我們俗眾呢?不禁想到我們的治學、為人、交友、處事……林林總總,繁繁瑣瑣的一切,捫心自問,我們敢一拍胸膛、朗聲說我不曾虛度時光、我沒有造惡作孽?

禪林有句話,生死呼吸間。實在太可怕了。想想也是。我們不是常說今天脫下的鞋明天能不能穿上還在兩可嗎?人生苦短,歲月易失。短暫有限的生命如何應對漫長無限的時間的叫板,著實值得我們每個人去深思。

青燈古佛,長夜漫漫;黃卷老僧,檀香嫋嫋;粗茶淡飯,少滋寡味……乃至無利、無名、無色、無聲……這一切,對於已習慣蹉跎歲月於功名利祿、聲色犬馬、不知感恩、不懂憐惜的現代人來說,是那麼痛苦,那麼可怕。恐怕我們很難做到易位而處。

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人生價值式微、思想景觀低迷的我們,早一頭扎進名韁利索,全不管什麼光陰、心安,再也找不回做人的樂趣了……

“國風·對聯繫列”之三——煙雨樓臺數寺院

網絡圖片

怎樣才算生存?如何才能安心?

很值得我們探尋。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花落又花開,人去復人來。就在這落、開、去、來間,鮮活的生命已更替流轉,燦爛的時光已一去不返。

色本殊質象,聲原異樂苦。

明知其不可為而為之。這話說說可以,真的去踏踏實實地做,那這個人不是傻子就是聖人。因為這二者都無憂無慮,心智單純。然而,有人卻做到了。並且做得心安理得,坦然執著,一片喊喝——世俗中有一個孔子,做了。很不好,最後落荒而逃。然禪林中卻不乏此輩。且看——

“國風·對聯繫列”之三——煙雨樓臺數寺院

網絡圖片

宋孝宗乾道初年。鎮江府或庵禪師,懷著輕鬆愉快的心情往虎丘拜訪瞎堂慧遠禪師。蘇州的僧俗們久聞或庵高風亮節,不甚欣喜。他們竟到郡守那裡搞了個聯名聚會,遊行示威——要其親自行文聘請這或庵禪師任蘇州城中覺報寺的主持……

世有伯樂,然後有千里馬。因一語“長安風月貫今昔,那個男兒摸壁行”而橫空出世的一代才僧,果然不負眾望。任了主持後,宗風大振。“舉薦出身”的或庵禪師,將心比心,推己及人。他在《與圓極書》中說:“夫為善知識,要在知賢,不在自賢。故傷賢者愚,蔽賢者暗,嫉賢者短。得一身之榮,不如得一世之名。得一世之名,不如得一賢衲子。使後學有師,叢林有主也。”你聽聽人家這話說的。

這無疑是一則響噹噹的《愛“才”說》。

“國風·對聯繫列”之三——煙雨樓臺數寺院

網絡圖片

偉哉!叢林也。難怪“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

由此可見,佛法之遍,不在法力無邊,而在弘法之人高德巍巍;守法之人,惜陰惴惴。

惜時即是護生,護生方才無私,無私始能心安,心安便會惜時——好一個佛義輪迴。

境由心造。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痴情、耽聲、好色、貪名的我,經此一“劫”,再打江南三月一地的煙花中走過時,心中那份苦寂和落寞,已變得輕鬆了許多……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