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看待顧隨的詩詞作品?

我家在東北嘎啦

現在捧顧隨上天是政治正確,但是有些事還是實事求是、有一說一的好。

論詩詞創作——主要是詞,顧隨(羨季)是奇才,卓爾名家,但看《顧隨文集》(1986年上海古籍出版社)裡收錄的《無病詞》、《味辛詞》諸集,顯然是未盡其才,成就即便在民國詞壇,也只能說中上而已。

(圖:晚年顧隨在書房)


他的詩詞,如冒昧指摘,主要問題大概有如下幾點:

才老境狹

他寫詩與詞,是不惜費時費力一切以赴之,數量上盈千累萬,但是主題永遠跳不出少年綺情、中年哀樂、家國感興三類,自稱是辛稼軒門徒,實是學黃仲則一路。比如《綺羅香》:

舊日豪情,中年樂事,屈指已成烏有。萬斛閒愁,掮起掉頭雨走。掙暫時、眼下安生,經多少、不堪囘首。算人生、原自無聊,思量萬物盡芻狗。  年時猶記醉裡,愛道高歌鼾睡,全忘昏晝。爭奈醒來。又到銷魂時候。驚打牎、細雨斜風。怕照眼、落花疏柳。只而今、常把淒涼,細嘗權當酒。

他的詩詞,基本都是在這種主題內容、表達方式、情感範疇牢籠之內。他有意無意都在盡心盡力追步花間傳統、黃景仁遺緒,但是才情心腸、格律穩練又遠不能及,因此整體上顯得每傷情多而事空、但悲生苦而炫式,讀個十首八首歎為觀止,但是通篇瀏覽下來,總有疊床架屋且油滑輕率之感。


(圖:1950年代,後起 韓文佑、顧隨、高熙曾、魏際昌)

學者鄭騫,這位後來流落到臺灣顧隨好友,晚年在一篇悼文中寫道,“(顧隨)是大才,惜平生蹤跡不出河北、山東兩省,無江山之助,未能盡其才也”,認為顧隨的生活圈子太狹窄,限制了他詞章之學的再向上一路。我意,這是非常公正的評說。


立異為高

顧隨雖似以“文化遺老”的面目示人,但這是一個錯覺。他實是新派中人。畢業北大外文系,喜讀西洋作品,不斥新文學,甚至對魯迅、周作人等人五體投地,屢屢在文章上或課堂上再三致意。

因有此思想背景,他的詩詞不是亦步亦趨的老古董,而是始終存有融入新事物、新材料、新名詞、新心理、新感覺、新情趣的意圖,他苦心孤詣在此,成敗也系之與此。而整體上,這是一場失敗的手術。

(圖:顧隨在燕京大學與葉嘉瑩等學生)

比如,他的詞集中,充斥著“補救”、“頹廢”、“單調”、“腦海”、“死神”之類新名詞,又無法化生為熟,幾近生搬硬造,在古體詩詞中讀此,常如鯁在喉。

比如《蝶戀花》:

昨夜宿酲渾未醒。睡起憑闌,兩岸青山拱。底事潮平風不定。清波難照青山影。 階下梧桐陰滿徑。開盡桐花,誰見桐花鳳。莫怪新來無好夢。愛神煩惱詩神病。

比如《臨江仙》:

腦海時時翻滾,心苗日日干枯。昔年故我變今吾。莫言今已老,不老便如何。

像諸如“愛神煩惱詩神病”、“腦海”此類的“創新”,在作者也許是有戛戛獨造的自得,但是這種過度的改革裁量,實際效果上不僅有斧鑿膠黏、矜心作意之態,更是顯得既狹陋又不新穎的。


顧隨是民國卓有成就的一代文史名家,這是毋庸置疑的。我今天的指摘也不是要否認這一點。

但是論及詩詞一道,以我之淺薄體會,他的創作實績實不如他的詩詞品讀之功。人的才情,總是有限度的;人的心目,也必然有專注點的,所謂“無所不能,無施不可”終究只是一種理想,一種神話。

以上,是斗膽妄言,至於還有一些閱讀觀感,留待日後再續。歡迎朋友們交流、批評。

2018,5,29,近午閒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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